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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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一萱的力氣像是忽然之間變得大了許多,謝桃被她掐著喉嚨,憋得整張臉開始泛紅,呼吸也變得越來越困難。
她根本沒有辦法掙脫趙一萱的手。
像是有一塊大石狠狠地壓在她的胸口,擠壓著她的胸腔,將她肺部的空氣一點一點地抽離。
趙一萱的那雙眼睛早已經失了焦,沒有任何神采,那張被謝桃抓破了好幾處的臉上少了原有的憤怒神情,整個人看起來都處在一種呆滯的狀態中。
但她的那雙手,卻始終用力地掐著謝桃的脖子,沒有半分要鬆開的意思。
意識漸漸有點不太清晰,謝桃抓著趙一萱的手腕,卻沒有力氣把她的手甩開。
就在謝桃快要睜不開眼睛的時候,她好像感覺到有一陣忽來的風吹過她的臉頰,稍涼的溫度,令她混沌的腦子霎時恢複了一點意識。
可教室門窗緊閉,又哪裏來的風?
謝桃已經分不清剛剛的一切究竟是現實還是幻覺。
彼時,一道淡金色的光芒憑空湧來,準確地打在了趙一萱的身上。
上一秒還掐著謝桃的喉嚨的趙一萱,在那道淡金色的光芒打在她身上的時候,手上的力道一鬆,閉上了眼睛,整個人晃了一下,然後就倒在了地上,陷入昏迷。
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的謝桃摸著自己的脖子,蜷縮在地上,一陣猛烈地咳嗽,眼眶裏也積聚著生理淚花。
淚眼朦朧間,謝桃抬頭的時候,好像看見了一抹修長的身影。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眼淚順著眼眶落下去的瞬間,她看清了那是一個少年的身形。
“差點沒趕上……”
穿著黑色連帽衛衣的少年拍了拍胸口,抹了一把腦門兒上並不存在的冷汗。
“你……”謝桃張了張嘴,想要問他,但她的嗓子又幹又疼,隻是試探著出聲,就忍不住咳嗽。
“你沒事吧?”
少年快步走到她的麵前,俯身把她扶著坐起來。
那一瞬,謝桃聞到了他身上似乎有一種不知名的淺淡香味。
他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來一個保溫杯,擰開蓋子就往謝桃嘴邊湊,“泡了枸杞的,特養生,你喝一口潤潤嗓子?”
……?
謝桃有點不太明白,他看著明明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怎麽還隨身帶著泡了枸杞的保溫杯?
嗓子又疼又幹,她也沒拒絕,就著他湊過來的杯口,喝了兩口。
“甜不?”少年問她。
謝桃點了點頭。
“我可加了好幾塊冰糖呢。”少年說著,把保溫杯的蓋子蓋上。
然後謝桃就眼睜睜地看著他手裏的保溫杯在眨眼間就消失不見了。
這樣詭異的一幕,令她瞪圓了一雙杏眼。
這時,門外傳來了一陣又一陣的腳步聲,似乎有很多人正朝這邊走過來。
謝桃還隱約聽見了施橙的聲音。
少年原本是想跟她解釋什麽的,但是聽見外頭越來越大的動靜,他就說,“這些事兒我之後再跟你說,我得先走了啊。”
謝桃卻叫住他,“等一等。”
她說話的時候嗓子仍然很疼,聲音聽著也很嘶啞。
待少年看向她時,謝桃指著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趙一萱,問,“她怎麽了?”
“她隻是暈過去了,一會兒就會醒了。”少年簡短地回了一句。
門外已經有人在敲門了,謝桃盯著趙一萱看了片刻,她忽然問他,“你是不是會特異功能啊?”
少年愣了一下,摸了摸下巴,“……也可以這麽說。”
謝桃點了點頭,說,“那你可以把我弄暈嗎?”
“啥?”少年有點沒反應過來。
“你把我打暈,然後把她弄醒,可以嗎?”謝桃望著他。
趙一萱很擅長倒打一耙。
她很想把自己從之前的暴力事件裏摘出去,謝桃絕不會讓她如願。
“我還沒聽過這麽別致的要求……”少年嘖了一聲。
“行吧。”
少年說著,就做了一個挽袖子的動作。
謝桃見他這樣,就往後縮了縮,她抿了一下嘴唇,“你能用你的特異功能嗎?別打我,我有點怕疼……”
“怕疼你還打架?看她給你這臉抓的,都抓花了,你臉不疼嗎?”少年指了指她那張帶著血痕傷口的臉。
“疼……”謝桃小聲回了一句。
少年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像是有點不大耐煩,“行行行,你趕緊躺地上躺好了!把姿勢擺好!”
謝桃聞言,就乖乖躺在地上。
下一秒,她隻來得及看清半明半暗的光影裏,少年的輪廓模糊成一道剪影,而他手指間的淡金色亮光如在天空綻開的煙火般,絢爛而刺目。
她盯著他手指間的小花火,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在少年的身形漸漸消失的同時,趙一萱卻像是被針紮了似的,猛地睜開了眼睛。
門外是各種吵吵鬧鬧的聲音,趙一萱晃了晃腦袋,在眼睛恢複清明的時候,她看到了倒在不遠處的謝桃。
這是怎麽回事?
趙一萱勉強站起來的同時,教室門被人從外麵撞開。
她一回頭,就看見了一群人的身影。
有老師,有穿著製服的保安,還有幾個穿著校服的同學。
“謝桃!謝桃你怎麽了!”
施橙一眼就看見了倒在地上的謝桃,她連忙跑過去。
就在門口的這些人匆忙繞過趙一萱的身邊,往謝桃那邊走的時候,趙一萱看著他們圍著謝桃的背影,那一瞬,她開始莫名發慌。
教室的監控壞了,所以她才敢在教室裏收拾謝桃。
更何況這會兒已經放學兩個多小時了,教學樓根本沒什麽人。
但誰能想到,這個施橙會去而複返?
而現在,眾目睽睽之下,她清醒著,謝桃昏迷著,這樣的局麵對她來說,似乎很不好。
謝桃醒過來之後,發現自己剛剛被送到了醫院。
在急診病房裏,護士轉身去取給她擦傷口的藥,而謝桃在徹底清醒之後,看見了玻璃門上貼著的醫院的名字。
周辛月就在這家醫院。
她坐起來的時候,膝蓋上被撞到的課桌的邊角劃傷的口子讓她一下擰緊眉頭,嘴角一動,又牽扯到了臉上的傷口,疼得她額頭上已經有了冷汗。
但她還是忍著疼,穿上鞋子就往住院樓跑。
“謝桃,你這是怎麽了?”嚴昔萍在看見謝桃的時候,就驚住了。
“嚴阿姨,我想見見辛月。”
說完,她也不管周辛月是不是願意見她,就直接繞過嚴昔萍,擰開病房的門把手,走了進去。
“周辛月。”
在看見背對著她躺在病床上的那一抹身影時,謝桃喊了她的名字。
這樣熟悉的嗓音,周辛月怎麽會聽不出來?
她的手指小幅度的動了一下,卻並沒有要轉過身來的意思。
謝桃望著她的背影,那雙杏眼已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有點泛紅,“你轉過來。”
“周辛月。”
謝桃又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等了好一會兒,謝桃才看見躺在病床上的周辛月終於有了反應。
“桃桃,你回去吧。”
她說。
謝桃一瘸一拐地走到她的病床邊,抓著她的肩膀迫使她回過頭來。
“桃桃……”
周辛月抗拒地想要掙脫開她,但當她的目光對上謝桃那張帶著傷口,甚至滲著血,還有些淤青的臉時,她到嘴邊的話,忽然就哽住了。
“桃桃你怎麽了?”
周辛月一下子坐起來,扶著謝桃的肩膀,一聲又一聲地問她,“桃桃你這是被誰欺負了?”
熟悉的口吻,熟悉的神情。
她還是她。
從來,都沒有變過啊。
想到這裏,謝桃望著眼前的這個女孩兒,眼淚毫無預兆的一顆顆砸下來,嘴唇微顫。
“辛月,”
謝桃終於開口,“你不要怕。”
“你聽你媽媽說了嗎?徐卉進少管所了。”
即便眼淚已經將她的視線徹底模糊,但謝桃還是固執地望著眼前的周辛月,即便她在她眼裏,隻是一道模糊的輪廓。
“趙一萱想掩蓋她做過的事情,”
謝桃伸手,握住周辛月放在她肩上的手,“但我不會讓她得逞的。”
隻聽到謝桃說這些話,周辛月就已經僵住了。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她才忽然開口,“你……都知道了?”
她的嗓音聽起來有點發幹。
謝桃沒有說話,隻是定定地看著她。
彼時,病房裏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兒聲響。
謝桃到底是怎麽知道這些事的?周辛月有一瞬張口想問,可她看著眼前這個臉上身上都是傷的女孩兒,那麽多想問出口的話,卻都哽在了喉嚨。
像是一個早已習慣了把自己縮進殼子裏的蝸牛,這一刻,她仿佛被人徹底拿掉了用以躲藏的殼子,再也沒有辦法逃避。
而與此同時,她那顆自以為麻木的心也終於再一次被壓抑了太久的各種情緒給淹沒傾覆。
她原本以為自己早已經失去了說出一切的能力。
但這一刻,她看著眼前的謝桃,這個自己這麽多年來,唯一的好朋友。
她忽然崩潰大哭。
周辛月有多久,沒有這麽哭過了?
從她開始討厭自己,從她開始決定放棄自己的那時候起,她就再也沒有哭過了。
因為不再心懷期待,所以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一切在她眼裏,都是一樣的死氣沉沉。
這一夜,周辛月抱著謝桃哭了好久。
“桃桃,我瘦了嗎?”
後來,周辛月忽然問她。
謝桃用紙巾替她擦掉臉上的眼淚,輕輕地回,“瘦了。”
“那我,那我是不是就不醜了?”
像是一個渴望得到糖果的小孩,她望著謝桃,那雙哭紅的眼睛裏,仿佛還閃動著幾絲希冀。
那一瞬,謝桃的眼淚又一次沒忍住掉了下來。
她胡亂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臉,也不管眼淚浸在她的傷口上有多疼,她吸了吸鼻子,勉強穩著聲音,認真地說,“你不醜,你明明……最好看了。”
周辛月本來就不醜,她的五官生得很秀氣,皮膚也很白。
她以前也並不胖。
謝桃見過她瘦的時候的樣子。
隻是初中的時候,周辛月生了一場大病,她的胖是因為服用激素而造成的。
而這種激素造成的肥胖,是最不好減肥的。
當時的周辛月並不在意這些,仍然是最開朗活潑的模樣。
而要一個本來對這些並不在意的人開始變得越來越在意,一定是有人在她的麵前一遍又一遍地強調著這件事情。
於是這個曾經那麽活潑開朗,就像是太陽花兒一樣的女孩兒,開始變得敏感,自卑,甚至厭棄自己。
從肢體上的暴力對待,到言語上的直接羞辱……這兩種惡劣行為在本質上,又有多少區別?
謝桃後來是被班主任劉美玉和急診室的醫生拽走的。
處理好傷口之後,劉美玉就把她送回了家。
劉美玉想聯係她的家長,但被她給攔住了。
謝桃的膝蓋縫了針,上樓梯的時候,痛得她冷汗都出來了。
等她潦草地洗漱完,躺在床上的時候,在昏暗的燈光下,她望著頭頂的天花板,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這一切,終於要結束了。
她拿出手機,點開了微信,盯著那個空白的頭像好久。
“謝謝你。”
打下這三個字,謝桃按了發送。
如果不是他,或許她仍然隻是那個滿懷憤怒,卻無計可施,更沒有勇氣去查清真相的膽小鬼。
她不夠聰明,如果不是他,她或許還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去完成這件事情。
也是他,讓她在這個對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的南市裏,找到了一點點的安全感。
即便他並不是一個多話的人,即便,他大多的時候都顯得很冷淡。
但,他從不敷衍她的任何問題。
彼時,身在另一個時空的衛韞正靠坐在床榻之上,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正跪在床榻邊,一手搭在衛韞的脈門。
“大人似乎……並無異樣啊。”老者垂著頭思索了一會兒,像是幾經斟酌,才小心翼翼地抬眼。
“既然如此,那為何大人方才為何會出現那種狀況?劉太醫你可診清楚了?”衛敬在一旁問道。
“這……許是大人連日來操勞過度,不若,不若臣給大人開些滋補的方子罷?”劉太醫沉思片刻,才道。
衛韞閉著眼睛,一直沒有什麽反應。
直到他察覺到胸口處有一陣發燙。
他倏地睜眼,嗓音清冷無波,“都出去。”
劉太醫像是如蒙大赦一般,連忙應聲,拿著自己的藥箱,跟在衛敬的身後,走了出去。
室內頓時一片寂然。
衛韞從自己的衣襟裏拿出那枚銅佩的瞬間,淡金色的光芒凝成一封信件,輕飄飄地落在了他的手裏。
拆開信封,那張灑金信紙上隻有短短三個字橫列著:“謝謝你。”
衛韞垂著眼簾,盯著那張信紙半晌。
最終他起身,也未曾披上外袍,就隻著一件單薄的白色裏衣。
當他站在書案前,微微低首,手執毛筆,鋪展信紙時,他的衣襟微斜,露出半邊精致的鎖骨,耳後的一縷烏濃的長發落到身前來,昏黃的燈影下,他的側臉終於添上幾分柔和的意味。
但他還未落筆,就見被他放在書案上的銅佩再一次散發出淡金色的光芒,光芒轉而又凝成了一封信件,擺在他的眼前。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這是那個小姑娘,小心翼翼的口吻。
緊接著,便又有一封信落在了他的麵前。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衛韞捏著信紙,立在搖曳的燈火前,那雙如珀的眼瞳裏始終沒有半點情緒波瀾。
而這一夜,在深夜的十二點整。
謝桃等啊等,等到她快要被瞌睡蟲徹底征服的時候,一直被她握在手裏的手機才終於震動了一下。
她連忙揉了揉眼睛。
屏幕上的聊天界麵裏,有他發過來的最新一條消息,隻簡單兩個字:
“衛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