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村中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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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殺!
    我這一生,曾與道家結緣,最後卻皈依佛教。於許多人來說,這或許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然而浮浮沉沉這些年,此事卻真實地發生在我身上。
    所以如今,我是個和尚。
    說起和尚,可能在當今社會,大家對他的認識有不少誤區。很多人認為,和尚現在也變成了一種職業,到點上班到點下班,下班之後的生活與常人無異。不是說這樣的現象不存在,隻是這種“上下班”的和尚,事實上也根本稱不得這兩個字。
    為什麽這麽說呢?
    因為“和尚”這個詞,是從梵文中翻譯而來的,它的意思就是“師”。所以“和尚”本該是一個尊稱,要有一定資格堪為人師的才能夠稱為“和尚”。而且這個稱呼並不限於男子,出家的女眾同樣也可以稱“和尚”。
    再往深了說,“和”為三界統稱,“尚”乃至高無上的意思。“和尚”之稱華藏世界中,隻有釋迦能稱得,但後世卻把比丘都稱為和尚了。也許,是因為釋迦涅槃之後,在世比丘為世間第一福田的緣故吧。
    不過這些東西的佛意就深了些,在此,我便不做過多的解釋了。
    話說回來,我的經曆如今想來確實頗為傳奇——身為道家後代卻遁入空門,曾經曆經情劫卻又看破紅塵。
    我有這世上最好的父親,也有這世上最值得尊敬的師父。我經曆過最肝膽相照的友誼,也體會過最刻骨銘心的愛情。我曾站在至高點洋洋得意,也曾跌至最低處落魄不堪。
    或許,這就是《佛說造塔功德經》中的偈語所言“諸法因緣生,我說是因緣。因緣盡故滅,我作如是說。”
    萬事皆有因緣,這一切的一切,都要從我阿爹遇到我阿媽的那一年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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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阿媽自小住在一個小村莊裏,那村子幾乎與世隔絕,用現在的話來說,也算是個世外桃源了。
    村子在半山腰上,如果要從村子到縣城去,必須先經過僅有的一條盤山公路繞到山腳,然後再翻越兩座大山。聽去過縣城的村裏人說,就算是開著村裏唯一一輛拖拉機出去,這一來一回,路上的時間至少需要一天一夜。
    俗話說得好,想致富,先修路。可是就村裏這麽尷尬的地理環境,哪怕有人願意來投資,也改變不了那窮酸的模樣。所以,越來越多的人選擇全家一起搬遷到別處生活。原本熱熱鬧鬧的村子,慢慢的就隻剩下稀稀拉拉的幾十戶人家了。
    本來我阿公也有舉家搬遷的打算,隻可惜,阿公他是整個村子裏唯一一個郎中,也是全村唯一一個有點文化的人。他心裏雖然想離開,但骨子裏卻覺得自己更有責任和義務留在這裏,和大家一起生活。這也難怪,那個年代的人,都是十分重感情的。
    不過就這件事而言,阿公他一直覺得他特別對不起自己剛滿二十歲,正值花樣年華的女兒——也就是我阿媽。
    但阿媽倒沒覺得有什麽,村裏人本來就樸實,沒見過外麵的花花世界,所以也就沒那麽多亂七八糟的心思。阿媽她天天跟著阿公上山挖草藥,學習醫理,平時幫人瞧個頭疼腦熱什麽的,還真心沒覺得哪裏窮哪裏苦,生活得很是悠閑自在。
    隻是,這樣的好日子沒能過上多久,上世紀六十年代末的某個夏天,村子裏突然發生了一件大事,這件事兒讓整個村子差點遭逢滅頂之災。
    那天天氣很熱,到了下午大約四五點鍾的時候,阿媽和阿公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正好從山上采藥下來,迎麵撞上了村長家的小媳婦兒。那小媳婦兒正挺個大肚子急急忙忙地往山上趕,她一見到我阿媽和阿公,就好像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衝上來就撲到阿媽懷裏哭。
    “哎呦,這個娃兒,到底咋了嘛?小心你肚子裏的娃!光哭有個啥用,來說說,到底咋回事兒啊?”我阿公心腸軟,最見不得別人這副摸樣。
    “嗚……建國他……他好像是生了啥子怪病,早上還好好的,中午睡了一覺起來人就瘋了!見人就咬,我公公胳膊上都被咬了一大口,那血流的……嗚……陳大夫,我求求你,你救救他吧!”小媳婦兒一邊說,一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嘴上說的建國,就是村長家的兒子。去年李建國才娶了她做媳婦兒,小兩口還算爭氣,今年開春媳婦兒就懷上了。一家人本來是歡歡喜喜的,就等著大胖小子落地了,沒想到出了這麽個怪事。
    我阿媽心細,聽了趕忙一邊拍著小媳婦兒的背給她順氣,一邊安慰道“不著急不著急,你慢著點兒,我們這就去瞧瞧。你小心肚裏的娃,別摔了。”她生怕那小媳婦兒哭軟了腿,趕回去的路上再出了什麽岔子,可真真是禍不單行了。
    但我阿公心急,一聽這麽個情況,趕緊就往村子裏跑去,留下阿媽扶著那大肚子的小媳婦兒慢慢在後麵走。
    等他們趕到的時候,隻見村長家已經是一片狼藉。因為怕李建國再咬人,村裏幾個壯小夥隻好把他用繩子綁在了門板上。這會兒他正狠狠地盯著四周的人,嘴裏血糊糊的一片,似乎還在嚼著什麽東西。
    旁邊的村長蹲在門檻上,胳膊已經用紗布包了起來,不過神色依然是愁雲密布,正不住地唉聲歎氣。
    剛邁進門的小媳婦兒一見自己丈夫變成了這副摸樣,又哭了起來,抓著我阿公的手就要下跪。“我求求你,求你救救我家建國吧……他要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我也不過了……”
    “哎呀,你這個娃兒,怎麽滿嘴胡說!你放心,有我在,肯定能把你男人治好!”我阿公看著心裏難受,趕緊把她扶了起來,又說道“茯苓,你趕緊把她帶到房裏去好好休息!”
    茯苓,是阿媽的閨名。阿公果然是一輩子跟草藥打交道,就連給阿媽起的名字都離不開老本行。
    送走了村長家的小媳婦,阿公倒是犯了難——像李建國這樣咬人的症狀,他真是從來沒有看見過。仔細想想,他的症狀隻有和狂犬病有些相像,但那是絕症,沒得救的。
    阿公不敢亂下定論,怕驚著了村長一家。想了想,他走到門口靠著村長一並坐在了門檻上,問道“我說老李,你家兒子到底是啥子情況,最近幾年有沒有被什麽瘋狗咬過?”
    村長一籌莫展“我哪知道是啥子情況哦!中午大家都在睡覺,忽然這狗日的娃兒就跳了起來。也不知道他嘴裏嘟囔著啥玩意兒,猛地衝過來對著我胳膊就是一口。媽的,親老子都不認了。”村長啐了口唾沫,又說道“最近幾年麽,你也知道的撒。這村子,就這屁大點兒地方,有誰被瘋狗咬了,肯定第一個要找你的撒。”
    這話說得也是,眼看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阿公也是一時沒了主意,索性跟著村長一塊兒抽起旱煙來。
    隨著時間越來越晚,家家戶戶都忙完農活回來了,村子小,也沒什麽秘密,大夥兒聽說了便都跑到村長家來看熱鬧。這下村長可真是丟臉丟到家了,望著綁在門板上的兒子,心裏是越想越氣,站起來就往兒子跟前走去。
    那李建國呢,也不是省油的燈,一臉邪氣地看著自己的老子,仿佛是看著和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樣。等到村長走近了,李建國忽然莫名其妙地就冷笑起來“嗬……老不死的,這下子,老子要讓你們全村都不得好死!”
    村長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李建國這一句話,真是一下把他一天的悶氣全都點著了。村長怒喝一聲,伸手就是一巴掌,響亮得連裏屋的阿媽都聽得一清二楚。
    可見這一巴掌打得不輕,李建國的左臉也騰地一下就腫了起來,五個指頭印子格外分明。但說來也奇怪,這一巴掌打下去,反倒是把他給打醒了。
    “你……你們這是啥意思?阿爹,你……你幹啥把我捆起來?”李建國有些莫名其妙。
    村長也是一愣,不知道這又是演的哪一出,趕忙叫我阿公過來看。
    這下子門口看熱鬧的大夥兒也都弄不懂了,怎麽好端端的一個人,發了一個下午的瘋,現在被扇了一巴掌,又扇正常了呢?該不會是什麽撞邪了吧?
    我阿公活了大半輩子,也沒見過這種情況。不過暫時看起來這李建國是正常了,他應了一聲,趕忙先上去給他把脈。
    仔細診了一會兒,阿公放下心來,寬慰村長道“應該沒啥大問題,建國的脈象雖然虛了一點兒,但其他都很正常。你想啊,他折騰了一下午,又吃了你胳膊上一塊肉,哪兒能不虛!雖然我還不知道他到底是啥子毛病,但目前看來沒啥事兒。”頓了頓,阿公又說“一會兒我回去開一服安神養心的藥,讓茯苓給你送來。晚上你就熬了給建國喝,明天一早我再來看看。”
    村長忙不迭地說了好,趕緊叫人給兒子鬆了綁。李建國聽我阿公那麽說,也真是受了不小的驚嚇,一鬆開來站都站不住了,直接在牆角就吐了一地。
    這一個村的,大家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附近的鄉親倒也熱心,幫襯著村長收拾到了半夜。更有兩個熱心的小夥子,怕半夜裏李建國再發病,索性打了地鋪留宿在了村長家裏。阿媽也沒閑著,把藥拿過來之後,她親自燒了水熬了藥,折騰了一晚上,到了半夜才回家休息。
    還好,這一晚什麽意外都沒有發生,李建國也是安安穩穩地睡了一晚上,呼嚕都沒打一個。
    不過阿公放心不下,到了第二天,大清早的就收拾了東西,帶著我阿媽往村長家裏去。可剛剛出門,他們迎麵就撞上了昨天在村長家過夜的小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