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漁場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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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殺!
    七六年,注定是不平常的一年。
    九月下旬,我們這小村子裏竟然突兀地下起了大雪。雖說往年冬天也會下雪,但最早也要到了十月底才會飄起雪來,哪知今年的雪竟會來的這麽早!
    村裏的大人全都忙壞了,這會兒正是秋收的時候,一場雪不知道要壓壞多少莊稼。可我們這些小家夥兒卻是如魚得水,平日裏沒了大人們在耳邊念叨,還能堆雪人、打雪仗,好不快活!
    不過即便全村都忙著,我阿媽看我還是看得很緊,一般就隻許我在家門口那一小塊地方玩兒。用她的說法是,我阿爹不在家,她必須得把我看好了,否則不能跟我阿爹交代。
    唉……真要是阿爹在家,才不會不許我玩兒呢!阿爹那麽疼我,肯定會帶著我滿村子溜達的。但這些話和我阿媽說了也是白說,人家家裏是慈母嚴父,我家裏卻是慈父嚴母。
    隻是這場雪,下得也忒長了,那雪花飄啊飄的,竟然飄了一個禮拜也沒見停。這時間一長,阿媽就顧不上一直盯著我了,於是這一日,我找著個機會,便同我乞丐哥一起溜了出去。
    說起我乞丐哥,也算是有點兒巧。
    他是去年的時候來我們村子的,瘦瘦小小的,話也不多,別人問他從哪兒來的,他也答不上來。村子裏的人善良,見這孩子可憐,總會賞碗飯吃。不過,願意給他吃的的人家多,願意收留他的人家,卻沒有。
    不為別的,隻因為乞丐哥長了一雙很是特別的眼睛。他的眼睛雖說不大,但眼神卻特別犀利。有時候我瞧著,就覺得那眼睛像是鷹眼一般,看誰都跟盯著獵物似的。村裏人都說,邪性。
    也隻有我爹媽不忌諱這個,不僅常給他吃的,還常邀請他來我家院子裏玩兒。日子久了,乞丐哥便也不再去別的地方了,總是在我家門口坐著,就像個“門神”一樣,我也和他成為了好兄弟。
    話說回來,我們今兒一溜出去,那真是撒了歡地玩兒,快活似神仙了。我倆先去麥場上打了雪仗,又去村口堆了雪人,傍晚的時候,我又起意去漁場溜冰。
    雖然還不到湖水結冰的季節,但我早聽村裏的大孩子們說過了,這幾天雪大,湖麵上已經結了一層冰,就算是不會溜冰的人,躺在上麵滾上一滾,也是一件極為爽快的事情!
    我當時聽了心裏就癢癢,這會兒真到了漁場,我歡呼一聲,撒丫子就衝了過去。乞丐哥卻沒動,隻是站在離湖麵不遠的地方,一雙鷹眼直勾勾地盯著湖中央。
    待我在冰麵上歡騰地滾了兩三圈下來,卻看見乞丐哥依然坐在岸邊,傻愣愣地不知道發什麽呆。我衝他做了個鬼臉,叫喚道“乞丐哥你快來呀!我跟你說,真的,特別好玩兒!特別特別好玩兒!”
    乞丐哥隻是看了我一眼,就又重新看回了湖中央。
    我一陣疑惑,就也順著他的目光看了兩眼,卻什麽都沒看見。不明所以地撇撇嘴,我又衝他喊道“你快來玩兒吧!你瞧,我給你示範……呐,你就這樣,先跑兩步,然後順勢往後一坐,或者向前一趴,哧溜一下就能滑好遠,可刺激了!”我一邊說一邊手舞足蹈地示範著。
    乞丐哥開始的時候依然沒動,像個木頭樁子似的,但就在我滑得不亦樂乎時,他忽然就站了起來,目光如炬地盯向了我的腳下。
    我心裏先是一喜,以為他要來和我玩兒了,可很快就覺得不對勁兒——我的腳底下不知怎麽被猛地被絆了一下。重心一個不穩,我便結結實實地摔了下去。
    這一跤摔得實在,我的腦袋直接磕在了冰麵上。我隻聽得哢嚓一聲傳來,也不知道是冰麵裂了還是我的腦袋裂了,兩隻耳朵邊就好像有麵大鑼鼓在敲著,哐哐直響,響得我渾身都像散了架一般,動也動不了了。
    可是這一切都趕不上我心裏的驚懼!
    這一塊結冰的湖麵我已經在上麵玩兒好幾圈,根本沒有任何一塊類似石頭的東西能把人絆著,更何況,我能清楚地感覺到剛才不是什麽東西絆了我,而是有人在抓我的腳!
    我心裏害怕極了,想要趕緊叫乞丐哥來幫我一把,可話還沒說出口,我就感到背上忽的一沉,如同一個人對我伸出了雙手,正用力將我往湖裏頭按一樣。
    我根本無從掙紮,很幹脆地就沉入了冰麵。
    一瞬間,冰冷刺骨的湖水從四麵八方向我湧來,我的大腦立刻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隻覺得疼!仿佛渾身上下有幾萬根針在狠狠地紮我,而我完全沒有辦法反抗,隻能硬生生地承受著。
    這種疼痛,讓我連往上浮的力氣都沒有了,我隻能隱隱約約感覺到有人在跟我說,要我下去陪他!
    絕望亦如湖水般淹沒了我,我終於閉上眼睛,徹底失去了意識。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
    阿媽和阿公都在床邊守著我,臉上布滿了焦急之色,而我旁邊,竟然還躺著我乞丐哥。他的胳膊被包了起來,看樣子像是也受了傷。
    “遙娃子,你可醒了!”阿公見我醒來,忙欣喜地圍了上來。
    我點點頭,在我阿媽的攙扶下坐了起來。“乞丐哥是咋了?怎麽看起來比我受傷還嚴重呢?”
    “你還說!”阿媽嗔了我一眼,“要不是這小乞丐,你早沒命了!湖邊看見的人說了,是他一拳頭把冰麵打破了,才能把你撈上來。你說你這娃兒,怎麽就……”
    “好了好了,醒過來就好。”阿公打斷了阿媽的話,溫和地安慰我道“遙娃子,你別擔心,你就是受了涼,養養就好了。你乞丐哥也不要緊,阿公已經給他上了藥,小孩子健壯,長兩天就沒事了。”
    我聽阿公這樣說,才終於放下心來。想起那天落水的事情,我還是心有餘悸,但是麵對阿媽和阿公,我卻不知道要怎麽告訴他們。
    如果我說我是被人拉下了水,我阿媽能信嗎?要是信了,她又會不會擔心?
    思來想去,我還是把事情瞞下了,什麽都沒說,隻是吃了點東西又睡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都是忐忑中度過的。一來,我對當時被人按下水的事情依舊耿耿於懷,二來,我阿媽去鎮上給我阿爹打了電話,說了我落水的事兒。完了,被我阿爹看見我這副模樣,肯定少不得又是一頓說,搞不好還會嫌我丟了他的麵子!
    不過俗話說,怕什麽來什麽,到了第五天,我阿爹果然回來了……可是當他見到我的時候,竟然一反常態地半句訓斥的話都沒對我說,隻是微微皺著眉頭看著我。
    不知為何,我隱隱覺得,眼前的阿爹,不再像是那個從小陪伴著我一起長大的阿爹了。
    其實這次阿爹出村,從夏初到現在不過短短三個多月的時光,而這三個月裏發生的事情,多多少少我是知道一點的。
    聽常去鎮上的虎子爺爺說,唐山發生了大地震,死了好多好多人。那些人都是冤死的,所以常常有人在晚上能看見陰兵借道之類的現象,全國各地也因此而不大太平,時有鬧鬼的事情發生。
    幸虧,很多能人異士在這個時候出現了,用不同的方法擺平了那些事情,才能讓枉死的人不再增加。虎子爺爺說,我阿爹那樣有能力的人,肯定也是出村幫助老百姓們去了。
    隻可惜那個時候我還太小,無法領會唐山大地震所帶來的災難,也無從得知我阿爹在這三個月中究竟目睹了多少慘絕人寰的事情,又度化了多少有苦難言的冤魂,斬殺了多少趁火打劫的惡鬼。
    我隻是憑直覺覺得阿爹一下子蒼老了許多,看著他的神色,看著他仿佛一夜之間就微微花白的頭發,我能感覺到他的疲憊,還有他身上那一絲讓人害怕的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