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殺！
    “你阿媽說你掉湖裏去了？”過了許久，阿爹才開口問我，聲音有些許嘶啞。
    我怯懦地點了點頭，又趕緊說道“可我沒受傷！阿爹你瞧，我好著呢，就是嗆了點兒水。”
    “那當時怎麽會掉湖裏的呢？”阿爹走到我身邊，伸出手來摸了摸我的腦袋。“你別怕，把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給阿爹說說。”
    他這麽一講，我立刻就想起了那天落水時的感覺，禁不住打了個冷戰。開始的時候，我是怕自己說了這話沒人信，可看阿爹這麽鼓勵我的樣子，我猶豫了會兒，便將當時發生的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訴了他。
    阿爹聽完倒是沒有一點兒驚訝，反而有些了然的模樣。我不解，忙說道“阿爹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是真的！我真的感覺有個人從上麵按住我，把我往水裏麵按！不是我貪玩兒……”
    “我知道。”阿爹將我抱在手上，溫和地看著我。“肖遙，你已經五歲了，也算是個大孩子了，所以很多事情，阿爹覺得可以告訴你，你能聽明白了，對不對？”
    我不曉得阿爹想跟我說什麽，隻是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阿爹笑了笑，又說“你知道為什麽你落水這件事情，你阿媽要特意趕去鎮上打電話告訴我嗎？”見我搖頭，他沉默了幾秒鍾，才說“因為你阿媽給你檢查身體的時候，在你背上發現了一對手印。”
    “什麽！”我大驚失色，心裏頓時打起鼓來，扭著頭就要往自己背上看去。但我哪裏能看見，一著急，眼淚就掉了下來。
    “傻孩子，你是男子漢，哭什麽？”阿爹耐心地寬慰我“不過是一對手印，有你阿爹在，還能怕了不成？”
    我仍是抽抽噎噎的“阿……阿爹能……能打死壞人嗎？壞人……壞人為什麽要……要害我……”現在想來，當時的我實在是有趣兒，不過一對手印竟然就把自己嚇成那樣。
    阿爹卻沒笑話我，隻是將我抱得更緊了一些。“他為什麽要害你我還不知道，但是任何想傷害我兒子的，不管是人是鬼，我全都不會放過。”
    那時候我並不知道，對於我阿爹這樣一個道士來說，講出那樣的話，其實無形中已經造了他的孽。但在當時，他的這番話卻是給了我莫大的安慰的，於是，我漸漸止住了哭泣。
    “走，咱們去瞧瞧你乞丐哥。”阿爹把我放了下來，牽著我往院子裏走去，乞丐哥這會兒就住在院中的草棚裏。
    其實乞丐哥是為了救我而受傷，我阿媽心裏是很過意不去的，所以一直想叫他住到屋裏來。無奈他怎麽都不肯，阿媽就隻好在我家院子裏給他搭了個簡易的草棚，總算好叫他避一避風寒。
    到院子裏的時候，乞丐哥正坐在草棚裏發呆。見我和阿爹來了，他隻是看了我們一眼，又低下頭去了。
    “乞丐哥！你今天好點兒了沒有，胳膊還疼嗎？”我早就已經習慣了他的性子，所以壓根沒放在心上。
    乞丐哥搖了搖頭，還是沒說話。
    阿爹也沒在意，隻是對他微微頷首，正色道“我聽茯苓說，你當時為了救肖遙，一拳頭砸開了冰麵，手骨都裂了，這份力道和意誌都叫人佩服。肖遙有你這個朋友，是他的福氣。這次的救命之恩，我肖正成沒齒難忘。”
    乞丐哥怔了怔，終於站了起來，略有些生硬地說道“你們，對我好，救他，應該的。”
    “很好，小小年紀就曉得知恩圖報的道理。”阿爹欣慰地笑了笑，“以後肖遙身邊有你做陪，我也能安心不少。你現在可能和我說一說，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了嗎？”
    我一聽，忙插嘴道“阿爹我不是都和你說了嘛！就是……”
    “我想聽他說，”阿爹打斷了我的話，“肖遙，每個人的眼睛能看見的東西是不一樣的，你要學會耐心和傾聽。”
    我聽阿爹這麽說，也就不再好多說什麽，隻好撇撇嘴站到了一邊。
    乞丐哥聽了，沉默了片刻，才說道“我聽說，你，有本事。那天，我看見黑影，在冰麵上。應該就是他，害了肖遙。”
    阿爹聽了點點頭，道“是了，果然和肖遙感覺到的一樣，是邪物作祟。唉……這天下，不太平啊。”
    對於阿爹說的什麽天下太不太平的，我聽不明白，但聽乞丐哥說他能看見黑影，我就有些不甘心了，忙問“阿爹！為啥他能看見黑影，我卻看不見？村裏人都誇你有本事，乞丐哥是像你一樣，天生就是個有本事的人嗎？”
    阿爹笑道“本事是本事，但和我還是不一樣的。這世上啊，奇妙的事情多的就是，你乞丐哥的雙眼絕對不平凡。他雖然不會道術，也沒開過天眼，但似乎本能地就能看見一些什麽東西。說不定，對於未來，他也有一定的預知能力……奇遇，奇遇啊。”
    什麽本能？什麽預知……我完全不知道阿爹在說什麽。不過乞丐哥倒好像聽懂了，一副深沉的模樣。皺了皺鼻子，我隻好自己跑到不遠處捏雪球去了。
    阿爹和乞丐哥兩人在草棚裏又嘀咕了幾句，這才一起走了出來。
    “還玩兒！”阿爹嗔了我一眼，“虧你是我肖正成的兒子，竟然連九月飄雪的異樣都看不出來。走，咱們再去那漁場看看。”
    “去漁場啊……”我有些踟躕，看看阿爹又看看乞丐哥，心裏不怎麽想去。那溺水的經曆太恐怖了，我實在不想再去哪兒回憶一遍。眼睛一瞥，我忽然瞧見阿媽從屋裏走了出來，趕緊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去，抱著她的腰就嚷道“阿媽你瞧你瞧！我阿爹一回來，就要帶我去漁場！”
    阿媽一聽，立刻蹙起了眉，衝我阿爹道“孩子還小，你帶他去那裏幹什麽？漁場裏有東西，你自己去瞧瞧就是了。”
    “他不小了，我像他這麽大的時候，早就已經開始練功了。”不由分說，阿爹走過來一把將我抱起，抬腳就衝門外走去，乞丐哥也忙跟了上來。
    我回頭求助地看向阿媽，見她臉上掛著絲無奈的神情，便知道誰也救不了我了。罷了，我隻好安慰自己，去就去吧，有我阿爹和乞丐哥在，肯定不會有事兒的！
    畢竟還不到深冬，雖說前陣子飄了那麽幾天的大雪，這幾天稍微暖一點，漁場上的冰就已經化得差不多了。
    我無聊地站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就推了阿爹一把。“這兒啥也沒有啊，咱還是回去吧……”
    “傻小子……”阿爹望著我，倒是開心地笑了起來“你哪兒像我的兒子，這膽小的……你放心，咱們今天就是來探個路，你阿爹我不會打沒把握的仗。”他說著頓了頓，又問乞丐哥“你瞧瞧呢，還能看出什麽來嗎？”
    乞丐哥很是認真地盯著湖麵看了一會兒，卻緩緩搖了搖頭“沒了，走了。”
    “是嗎……”阿爹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思索了片刻，才又問我“你之前說，有個人在你耳邊說要你下去陪他，你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肯定沒有！”我打包票道“那話，還帶著咱們村兒的口音呢，我怎麽可能聽錯！”
    “咱們村的口音？”阿爹怔了怔，忽而笑了起來，拉著我和乞丐哥轉身就走。
    “哎？咋走了？”我一邊跟在後頭蹦躂一邊不解地問道。
    阿爹笑道“都已經弄清楚了，不走還幹啥！來，我帶你倆去個好地方。”
    我一聽有好地方去，立馬不鬧了，特得瑟地跟在阿爹身後。乞丐哥卻沒有我那麽興奮，但是我看得出來，他還挺聽我阿爹的話的。很多年以後我再問他這件事兒的時候，乞丐哥告訴我，他的直覺告訴他，我阿爹是個有大能耐的人，所以他願意信服。
    我想他說的是對的，在我記憶裏的阿爹，永遠都是那樣浩然正氣、俠義心腸的人。
    如果……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