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殺！
    那時候從我們縣城坐火車到北京要兩天的時間，不過兩天，對於我這個頭一次坐火車的小孩兒來說，實在不算難熬。阿爹看我那麽稀奇的樣子，終究是沒有在追究我偷偷跟隨他出來這件事兒。
    終於，在第二天晚上九點多，我們一行人到達了北京。
    這是我第一次來到大城市，而且還是首都，那新鮮勁兒就別提了！隻不過畢竟在火車上顛簸了兩天，再加上冷麵人也急著讓阿爹去見他“主人”，所以我們才出火車站，就匆匆上了另一輛小轎車。
    一路輾轉，我都不知道自己又迷糊著睡了幾覺，直至深夜我們總算是到達了目的地——一座豪華的大院兒跟前。
    那房子有多麽豪華，我一個小孩子實在是沒有什麽豐富的詞匯去形容它，我隻知道，它要比我們村子裏任何一棟房子都要華麗！即便是在夜半時分，整個院子也都亮著燈，星星點點的溫暖燈光，讓這一切看起來都那麽的吸引人。
    阿爹看著這院子冷哼了一聲，竟然不用那冷麵人帶路，熟門熟路地就領著我大步走了進去。我心裏很是好奇，卻也知道不是多問的時候，便趕緊加快了步伐，緊緊跟在了後麵，生怕一個不小心走丟了。
    短短的走廊，我們卻走了有五分鍾之久，主要是因為在這走廊旁邊的書架上，放著各式各樣我沒見過的稀奇玩意兒。有散發著五彩光芒的寶石，有泡在液體裏看起來像玉佩模樣的東西，還有比我頭還大的金球……
    隻是，這些東西最稀奇的地方還不在這兒，而是隻要我靠近它們，就會莫名其妙地覺得不舒服起來。尤其是一個金黃色的骷髏，我隻要看著它，就感覺好像有個尖銳的聲音一下一下地戳進我的耳朵裏來，讓我不由得有些恍神。
    “還看！”阿爹似乎發現了什麽，忽然一把把我拽到了身邊，皺眉瞪了我一眼。“低著頭不許亂看，否則回家了罰你每天繞著村子跑十圈！”
    我忙乖乖地點了點頭，這房子裏詭異的氣氛和阿爹難得嚴肅的表情，讓我不敢造次，隻能聽話地跟在後麵，眼睛則死死地盯著地上的磚。
    直到進了大廳，眼前忽然開闊起來，我覺得那詭異的感覺沒有了，才敢重新抬起頭來。隻見這個大廳也有些古怪，明明地方很大，可偏偏隻有在正中心拍了一張大圓桌，而周圍竟然連一把椅子都沒有！在那圓桌的後麵，還站著一個中年男人，看起來倒是和我阿爹有幾分相似。
    我來不及驚訝，就已經看見那中年人已經向我們走了過來。
    “哈，我還以為你不願意來呢，沒想到你把我大侄子也給帶來了？真好，真好啊！”
    我不由拉了拉阿爹的衣角，低聲問道“這是誰？”
    “仇人。”
    “你大伯。”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隻是那中年人滿臉笑容，我阿爹卻是怒目圓睜。
    “你也配當他大伯？”阿爹冷哼了一聲，竟然伸手就從懷裏掏出了一枚銅錢，對著那人狠狠地甩了過去。一聲物體摩擦空氣的尖嘯傳來，我感覺阿爹這次出手的速度甚至比上一次對付潘大還要狠戾。
    誰知那中年人一點兒都不慌張，手一翻，也不知從哪兒變出來一枚銅錢，飛快地就丟了出去。那枚銅錢與阿爹丟出去的銅錢撞在了一起，發出清脆的碰擊聲，然後便各自彈回了主人手中。
    “正成，你未免也太小看大哥。”中年人笑道，“雖然我斷了一隻胳膊，但這五行錢是父親留給我們的，你有我也有。就算是我比你少一枚，也不至於會在這熟悉的招數上敗給你吧？”
    我聽了這話，嘴巴張的幾乎可以吞下去一個雞蛋！大哥？他竟然是我阿爹的大哥，是我的大伯！還有那個銅錢，原來是有名字的，叫五行錢。而且直到現在我才發現，原來他斷了一隻胳膊，整個左邊的袖子都是空空蕩蕩的。
    “我呸！”阿爹竟是罵了一句，“肖正修，別跟我提父親，你不配！”
    大伯倒沒有生氣，仍是微微笑著，卻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正成，這麽多年了，除惡務盡還是除惡勿盡，你想明白了嗎？”
    我聽得一頭霧水，什麽除惡務盡的，大伯不是說的一個詞兒嗎？
    但阿爹卻好像聽明白了，冷冷道“我的想法從來都很明白，這麽多年也從未改變。”
    “是嗎……”大伯輕輕歎了口氣，幾不可見地搖了下頭，才又道“罷了，一切事情都等明天再說吧。你們趕了幾天的路也該累了，不如先作休息。”見我阿爹好像又要反駁的樣子，他複又道“就算你不累，我大侄子也該累了。”
    果然，阿爹聽了，隻是冷哼一聲，卻沒有再拒絕。
    大伯笑笑，對一直跟在我們身後的冷麵人道“大山，你送他們去客房。記住，回頭想辦法通知一下弟妹，我這大侄子多半是自個兒溜出來的。”
    “你咋知道？大伯你真是神了……”可惜我還沒驚歎完，腦袋上就吃了一個爆栗。不用說，肯定是來自我阿爹的。我吐吐舌頭，不敢再多說，趕緊跟著阿爹一起走了。隻是我心裏還是很疑惑啊，這個大伯怎麽這麽聰明呢？居然能知道我是自己偷偷溜出來的！
    厲害，果真厲害！
    待回到客房，我終於是忍不住了，趕緊對著我阿爹發問起來“阿爹，那人到底是誰啊？真的是我大伯嗎？阿爹你還有兄弟啊？那我還有爺爺奶奶嗎？你兄弟好有錢啊，在首都耶，有個這麽大的房子！”
    阿爹卻沒有回答我，也沒有嫌我煩，隻是臉上露出了我從來沒有看見過的悲色。他沉重地歎了口氣，從隨身的包裏緩緩地拿出了招魂鈴和五行錢，鄭重地擺在了桌上。接著，他對著那兩樣東西規規矩矩地跪下磕了個頭，沉聲道“父親，兒子對不起您。”
    我看得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應該做點兒什麽。但好在，阿爹沒有跪很久，不過三兩分鍾後，他沉默地把東西全都收了起來，麵色又恢複如常了。
    “阿爹……”我怔怔地看著他，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阿爹反倒是一笑，將我摟入了懷裏。“肖遙，你記住，將來無論發生什麽事情，你都要像自己的名字一樣，逍遙自在。你千萬不要被俗事所累，像阿爹這樣，因為一句話而困了一生。”
    我不是很明白阿爹的意思，卻還是點了點頭，沒想到卻被阿爹敲了一下後腦勺“小兔崽子，明明不懂還點頭，哄你老子玩兒呢？”
    “阿爹！”我捂著腦袋一臉幽怨地轉過頭去，卻見我阿爹笑了起來，跟個沒事人似的了。“你咋打我呢？”
    阿爹點點我的頭，挑了挑眉“你剛才不是問了很多問題嗎，不想知道答案了？”
    “想想想！”我趕緊妥協，把挨打的事兒拋到了九霄雲外。
    阿爹好笑地搖了搖頭，卻還是說了起來“他沒騙你，那個人在血緣上確實是你大伯，他比我年長三歲。”
    “真的呀？那我有爺爺奶奶嗎？阿爹你真的有兄弟啊？”
    “兔崽子，難道你阿爹我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阿爹沒好氣地瞪了我一眼。
    我撇撇嘴，還是有些不相信“你說他大你三歲，怎麽我看著覺得他很老了呢？起碼大你十歲的樣子。”
    阿爹神色黯了黯，道“因為我和他，繼承了你爺爺道術的兩個不同分支。他那一派，因為窺探天機太多，所以自身會有所折損。”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再次問道“那爺爺奶奶呢？阿爹你還沒給我講我爺爺奶奶在哪兒呢。”
    阿爹靜靜看了我一會兒，才露出一絲苦笑“也罷，這些事兒我連你阿媽都不曾說過，不過今天既然都已經被你看到了，也不妨給你講一講。畢竟等你長大些，我也總是要告訴你的。”他說著，把我抱上了床，又給我蓋上了被子，這才點上煙袋，就好像平日裏給我說故事一般，說起了他和大伯之間的往事。
    原來在當年，我爺爺也是一個道行高深的道士，而我爺爺的父親，則已經無從考究了。反正，從我阿爹三四歲開始，就已經和大伯一起，整天跟著爺爺強身健體、修煉道術了。
    隻不過，阿爹和大伯的個性卻不同。阿爹好動，拳腳功夫使得多，大伯則好靜，喜歡一些風水卜相之術。所以，他們二人所修習的道術就有了不同的側重點，我阿爹側重於修習純正的驅魔道術，而我大伯則側重於修習卜算術與陣法。
    兩兄弟在一起，一文一武，倒也相得益彰。有時候跟隨我爺爺一塊兒出去除魔衛道的，倒也配合得天衣無縫，平定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事情。
    不過，等他們二人漸漸長大，分歧卻開始慢慢出現了。而這分歧，則源於我爺爺的一句話——除惡u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