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殺！
    對於這句話，兩兄弟有著不同的理解。
    我阿爹認為，自然應該是“除惡務盡”，隻要是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東西，就必須全都解決幹淨。而我大伯則認為應該是“除惡勿盡”，畢竟老話說，凡事不能做得太絕，也許放別人一條生路才是真正的“道”。
    不過不管怎麽說，那個時候他們二人年紀都還小，也就十來歲，自然也不可能完全地參透這句話。所以雖然有分歧，兄弟倆的感情卻依然很好，直到……
    那一年，大伯已經十九歲了，雖然談不上道行高深，但從小他就跟隨我爺爺學習道術，也算小有所成了。所以平日裏，他偶爾會幫著有錢人家看看風水什麽的，用來補貼家用。畢竟，就算是道士，也是要糊口的。
    這一次，又是一個有錢人找上了門來，要請我大伯去幫忙看看家裏的宅子是不是有什麽不妥，為什麽三天兩頭的家裏總有人受傷見血，大伯覺得古怪，便上門去了。
    等他仔細探究之後，他發現，原來這宅子裏，有個凶殘的惡鬼被人用一個巧妙的陣法給困住了。不出半年，這惡鬼便會將這戶人家全都害死。
    遇到這種事兒，大伯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好在那陣法雖然巧妙，破解起來卻也不難，於是他便出手破了陣，驅散了那惡鬼。可誰知，事情遠遠沒有這麽簡單。
    原來，這戶有錢人家平日裏做的壞事兒也不少，有一次，他們仗勢欺人，迫害了一個小道士。這小道士氣不過，就想方設法地在他們家裏擺下了這麽一個豢養惡鬼的陣法，想讓他們也嚐嚐家破人亡的滋味。
    但他萬萬不曾想到，我大伯竟會識破了陣法，還將那惡鬼放了。惡鬼無陣法可依，隻能回去反噬其主。小道士本也沒有多大的能耐，他拚盡了一身道術，又使用了密不外傳的邪術，才將那惡鬼製服。但他自己卻也因此而喪失了肉身，成為孤魂野鬼。
    至此，那小道士自然怨恨那戶有錢人家，卻也更加怨恨我大伯。若不是我大伯多管閑事，他何以會落得如此下場？於是，沒過多久，小道士就找上了門來。
    這回，大伯招架不住了。畢竟那小道士生前也是學了道術的，臨死的時候又吞噬了惡鬼的魂魄，力量之大已經不是大伯一人之力可以抗衡。
    大伯將平生所學盡數施展，也隻能和他打個不相上下，且隨著時間的慢慢流逝，大伯漸漸地就落到了下風……幸好，此時我阿爹竟然及時趕到了。
    說來也巧，其實是到了晚上練功的時辰，我爺爺還不見大伯回家，心裏就有些疑惑。平日裏，他的兩個兒子都是很勤快的，長這麽大該練功的時候從來沒有缺席過。他心中擔憂，便讓阿爹出來找。也就是這麽一個念頭，便救了我大伯的一條命！
    阿爹見大伯在與惡鬼纏鬥，連忙上去幫忙，他們二人一個精於陣法，一個精於道術，很快就將局勢扳了回來。隻是即便這樣，他們二人也是狼狽不堪，拚盡了全力才將將打傷了那個小道士的魂根。
    為了斬草除根，阿爹立刻就念起了法訣，要將其打得魂飛魄散，可這時，大伯卻出手阻止了他。
    “正成！得饒人處且饒人，他已經被我們打傷了魂根，不可能再害人了。”
    阿爹不肯，怒道“他剛才與我們纏鬥，何曾手下留情？他的每一招，都是要我們的命！心腸如此歹毒，如果不叫他從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那是放虎歸山。”
    大伯看著被打傷的小道士，歎了口氣“但說起來，其實這件事情也是因我而起。具體的情況我回去了再和你解釋，我隻是要你明白，他雖是惡鬼，但也有可憐之處。放他走吧，我相信他不會再作亂了。”
    “可是……”阿爹緊緊地皺起了眉頭，猶豫了片刻才道“大哥，咱爸說過，除惡務盡，咱不能放過他。我可以不把他打得魂飛魄散，我願意為了你去度化他，但是咱們不能放他走。”那個時候對於阿爹來說，要去度化一隻惡鬼，其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兄弟情深，為了大伯，阿爹什麽都是願意的。
    大伯自然明白他的心意，卻還是沒有立刻同意。他沉默了半晌，道“那不如，你回家把咱爸請來吧，如果咱爸說不能放走他，我就聽你的。”
    阿爹不疑有他，馬上就轉身往家裏的方向跑去了。可誰能料到，等他真的把我爺爺請來，大伯已經將那小道士放走了……
    阿爹說到這兒，臉上似乎出現了一些複雜的情緒，既有憤怒，也有悲傷。隻是我奔波了這麽多天實在是累了，沒力氣再多問幾句，閉上眼睛就睡著了。
    第二天清晨，我感覺自己還在做夢呢，就感受到了阿爹的獅吼功。
    “小兔崽子，起床！忘記我給你交代的事情了嗎？”
    “啥事兒啊……”我伸了個懶腰，眯著眼睛看著阿爹，腦袋還沒清醒過來。
    “跑步！”阿爹伸出手來就拍了一下的頭，瞪著眼睛道“在火車上也就算了，這兒這麽好的環境，你還不趕緊給我起來。我先去洗漱，回來要看到你已經自己穿好衣服了。”說完，他就開了門出去了。
    我透過門縫，隱約能看見那個冷麵人大山筆直地站在門口，就好像一夜都沒有離開過的樣子。不過這些我不關心，我隻關心能不能讓阿爹打消讓我跑步的念頭。
    這床多軟啊！被子多香啊！我還是頭一回睡在這麽高級的地方，還沒享受夠呢，怎麽能起床？我一邊哀嚎著一邊用被子蒙住頭，繼續在床上磨蹭，希望一會兒阿爹能大發慈悲。
    “還睡！”沒過多久，阿爹果然又進來了。他見我還在床上睡著，竟然一把拉開我的被子，然後就把他那冰冷濕涼的手蓋到了我臉上，我一個哆嗦，立刻就醒了。
    “阿爹你咋洗完臉不擦手！”我飛快地從他的魔爪下逃出，跑到了床的另一頭去。
    阿爹一臉壞笑著，抓起我的衣服擦了擦手，就走過來給我穿衣服。“你懂個屁，你爹我在練‘幹手大法’！趕緊的，我今天大發慈悲，陪你一塊兒跑步去！”
    啥幹手大法，我阿爹糊弄鬼呢……隻可惜我敢怒不敢言，隻好順從地任由阿爹給我裹上了厚實的衣服，又被他拖著走到了門外麵。
    昨天因為已經夜深了，所以我也沒仔細打量這個院子，現在陽光明媚的，我才發現我們住的這客房前麵竟是個大花園。這花園裏麵種滿了各種各樣的植物，有些花草我連見都沒見過，實在是稀奇的厲害。
    而最神奇的是，在花園的中間，有一個石頭做的小池子，池子裏正一股一股地往外冒著水柱。其實這玩意兒，就是噴泉，可當年我哪裏見識過，當場就尖叫著跑過去了。
    我看著那晶瑩剔透的水花變著花樣從池子裏冒出來再落下去，覺得新奇極了，搓著手就要張嘴去喝。
    “別喝！髒。”阿爹卻從後麵猛地拽住我。
    “為啥？”我不解。
    阿爹看了看周圍，清了清嗓子道“因為剛剛我在這洗臉來著……”
    “啥？這是洗臉池？”
    “也……也不是吧……”阿爹難得的神情古怪，“那啥，我沒找到在哪兒，轉了一圈就這兒有水。哎呀，你怎麽這麽多問題，隨便湊合湊合得了。”
    我恍然大悟，原來是人家宅子太大，我阿爹找不到在哪兒打水洗臉！哈哈哈，我頓時樂不可支，笑著指了指房門口的大山。“你就不會問問那個人嘛！”
    “放屁！讓我求他？他還是那個孫子的手下，天塌下來我都不會那麽做！”阿爹惱羞成怒，忽然一把把我拎起來就往水裏摁“行了行了，出門在外講究那麽多幹啥，你也在這洗洗得了。男孩子，要什麽緊！”
    我哪裏掙紮得過他，隻能任由他按著，稀裏糊塗地洗了一把臉，還嗆了一大口水。誰知道這裏麵有沒有我阿爹的口水和鼻涕，真是嫌棄死了！前一分鍾，我還對這池子趕到新奇，可現在，我恨不得趕緊遠遠地繞過它。
    “好了，趕緊開始跑步了。”阿爹笑嘻嘻地看著我一臉狼狽的樣子，簡直就是故意的！我心裏非常確定地想著，卻也不敢違背，隻能聽話乖乖地跑起來。
    不過，大城市就是大城市，豪宅就是豪宅，這兒比家裏那小村子好上太多了。村子裏那條土路，一走過去立馬塵土飛揚的，我每天和小乞丐繞著村子跑的時候，總是要跟在他屁股後麵吃灰。
    可這裏，滿是草地的花園不說，周圍還種了一圈的樹，空氣出奇的好，讓人感覺心曠神怡。用現在的話來說，我們村簡直就是貧民窟，而這裏，是花園洋房的小別墅。
    “哼，這孫子……”阿爹一邊跑著，一邊小聲嘟囔。
    “啥？”我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沉醉在這美妙的空氣中。
    阿爹輕嗤了一聲，道“沒想到，過了這麽多年，這孫子的功力倒是精進了很多，這個陣法擺得很是奇妙。”
    我還沒明白，四處看了看“哪兒有陣法？”
    阿爹白了我一眼，搖頭道“說你是我兒子真是給老子丟人，你就看不出來，這整個院子，就是個天然的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