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鬼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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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殺!
村子裏的夜晚格外寂靜,清冷的月光洋洋灑灑地鋪滿了一地。我飛奔在村中的小路上,離自己家越近,心裏麵那種發毛的感覺就越來越濃烈。
我不知道應該怎麽去形容那種感覺,那是我長這麽大以來從未感受過的。如果一定要說,那就是,我感覺在我身邊,還有許多不知名的東西在和我賽跑!
可是事實上四周很空曠,半夜兩三點正是村裏人都熟睡的時刻,在這個鍾點怎麽可能會有什麽東西在和我賽跑?所以,這樣的感覺,讓我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我不住地舉目四望,周圍確實空無一人,甚至連粗重的呼吸聲都隻有我一個。可看著那樣空曠的村路,呼吸著秋初微涼的空氣,我的感官卻仿佛置身於人山人海之中。我與那些“人”摩肩接踵,且似乎都有一個同樣的目標,而此刻,我們正在相互競逐,想要超越對方、扳倒對方。
那時的我根本不能理解這種感覺,更不可能想到,是因為我天生所具備的靈覺強大,所以對一些汙穢的東西十分易感。七歲的我,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害怕。
我甚至都想放棄了,想跑回乞丐哥身邊繼續睡覺,一切等天亮再說。但是一想到夢中的阿爹,我卻又無法停止自己的步伐。好在,從村東頭到我家的距離並不遠,就在我自個兒還在猶豫不決的時間裏,我已經站在了自家院子跟前。
眼前,就是我生活了七年的家,可是此刻看著這棟二層的小樓,我驚訝地睜大雙眼,長大嘴巴,卻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太詭異了!
自我長到七歲,我第一次看見這樣詭異的情景——我們那棟小樓上,此刻縈繞著濃濃的一圈黑霧,月光明明照在上麵,卻得不到任何回應,就像是照進了無底深淵。
該怎麽辦?我恐慌了,一時間站在那兒進退兩難。
眼前的情景讓我很自然地聯想到是鬧鬼了,但是雖然我阿爹是個道行高深的道士,我卻半點兒道法都不會!可是……如果阿爹渾身是血就是因為這些鬼怪作祟呢?如果阿爹此刻正需要我的幫助呢?我難道要在這裏眼睜睜地看著?
不!絕不可以!我不要阿爹認為我是懦弱的!咬咬牙,我捏白了雙手,推門走了進去。
由於沒有了月光的映照,我的眼前頓時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清了。但是之前那種異樣的感覺又來了,我非常肯定,這個屋子裏,絕對不止我一個人。
身後的大門不知在什麽時候已經緩緩合上,一切都在悄無聲息地進行著,而我的眼睛也開始漸漸適應這裏麵的黑暗。透過窗戶的那一絲若隱若現的亮光,讓我慢慢可以看清屋子裏麵的情景。
血!到處都是血!我忍不住幹嘔了一聲,腿肚子就不爭氣地打起了哆嗦,心裏頭更加害怕起來。難道夢是真的?阿爹出事兒了?我不敢細想,恨不得立刻拔腿就跑。
“走啦!都走啦!哈哈哈哈哈……都走了……都走了!”
就在我怕得厲害的時候,忽然一個淒厲的聲音傳來,驚得我頭皮一炸,當場就叫出了聲。可是再仔細聽一聽,我又覺得那聲音雖然古怪,但卻異常的熟悉——是阿公!那是我阿公的聲音!
心裏麵莫名的一喜,我連忙向著阿公的房間走去,畢竟隻要有阿公在,我就不會再那麽害怕了。
屋子裏雖然黑,但是我記得阿公的房間在哪個方向,可當我真的按照記憶中的路線去找時,竟發現自己走了十多步都沒有碰到任何障礙物!頓時我就慌了,因為我的家根本就沒有這麽大,而且最可怕的是,那扇透進光亮的窗戶在我走了這麽久以後,依然在我麵前!
“來啊……走!一起走啊……都走啦!哈哈哈哈……”阿公的聲音再次響起,我被他突如其來的聲音一嚇,霎時就驚聲尖叫了起來。
“我也走……我也走……”阿公依然在一個人自言自語,那淒厲的聲音叫人害怕。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一邊抱著胳膊縮在牆邊,一邊試探地喊道“阿公……阿公你在哪裏?我是肖遙……我害怕……”我的聲音帶著哭腔,但臉上卻沒有眼淚。
人若真的害怕到極致了,是連怎麽哭都會忘記的。
可是,我的呼喚並沒有得到回應,阿公仍是自說自話著,就好像活在他自己的世界裏。我戰栗了半晌,終於意識到,是這屋子的那些東西不想讓我找到阿公。
我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終於到達臨界點,轉身就往門口的方向狂奔而去,在那一刻,除了逃跑,我再也想不起第二個念頭!
可惜來得容易,要走卻難了。在我回到門口的方向後,我發現——門,沒有了。
不隻是門,就連整麵牆都消失了。
此刻的我就好像站在一個偌大的廣場中間,四周是黑漆漆的一片,隻有頭頂上懸著一個如詭異笑臉一般的窗戶,還能透進些許月光灑在四周。
“嗬嗬嗬,居然還會有人闖進來,小孩子你膽子不小啊……”
忽然,一個陌生的聲音傳來,近的好像就在我眼前,卻又遠的讓我感覺是那麽虛無縹緲。
我猛地後退了一步,終於隱約看到幾絲時濃時淡的黑氣在我麵前飄蕩。它們好像在圍繞著什麽東西打轉,想靠近,卻又有所顧忌。
此時,那種被不知名的東西所圍繞的感覺再次傳來,我驚恐地看著四周,終於明白了在過來的一路上我遇到了什麽!但後悔已經來不及了,我隻能下意識地順著它們飄蕩的路線向下看去——在那點點光亮之下,地上是一個紅色的陣法。
我不知要如何形容那陣法的恐怖之處,我隻能說,大伯耗費心力布下的土遁陣法若要與之相較,那簡直就太過小兒科了。這紅色的陣法即便是我這樣完全不懂道術的人看著,也能立刻就體會到其中充盈的戾氣和怨恨!
而且,那詭異的紅色光芒,那刺鼻的血腥味兒,一切都在向我證明,那是血陣!
阿爹曾經跟我說過,在畫各種陣法的時候,不隻是要道力、手法,用來畫陣法的材料也有著嚴格的要求。最常見的驅邪陣法用的是朱砂,或者是金漆,而妖邪的陣法,通常用的是血液。
我頓時就想起了阿爹,他在我的夢裏身上曾染滿了血跡。難道說這些血就是阿爹的?是阿爹用自己的鮮血畫了這樣一個血陣?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又為什麽要叮囑我好好活著?我愣在原地,腦中有片刻的空白。
此時,那幾絲黑氣正圍繞著陣法中心打轉。在陣法的中心,赫然放著一個物件,隻是在這黑漆漆的屋子裏,我實在是沒有眼力再去看清。
“這裏!這個孩子身上有相似的氣息!”
不知道從哪裏傳來一聲呼喊,我回過神來,就看見那些黑氣不約而同地動了一下。不知為何,我的身上忽然一陣冰冷,然後就覺得那黑氣都好似活了一般,在緊緊地盯著我。
身上的冷意越來越重,不禁讓我想起了當年掉進魚塘裏的事情,我身上的冷汗也已經完全黏在身上,仿佛結了一層厚厚的冰,把我包裹在裏麵。
而那些黑氣則開始慢慢地向我靠近,我不知道為什麽,在那一瞬間,我竟然能感受到它們那種饑渴的情緒,仿佛它們一張張近似狂熱的臉,就貼在我的眼前。
“哦,還真是的……”
“哈哈哈哈,不知道是哪個人布下的陣法,居然連‘引子’也都送上來了!”
“嗚啊,我好餓啊……我要吃……吃……”
四周忽然傳來各種淩亂的聲音,而我隨著四周聲音的增多,身體也漸漸地變得不受自己控製。我仿佛真的被冰塊凍住了一般,就連眨一下眼睛這麽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了。
我就這麽像一具木偶一般,被眾多黑氣包裹著,意識也開始變得模糊。它們仿佛又在討論著什麽,可是傳到我耳朵裏卻隻剩下陣陣嘶吼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它們似乎終於達成一致,開始進行一個統一的動作——推著我向那陣法靠近。我隱隱覺得自己應該反抗,無奈意識太模糊,什麽都做不了,隻能任由自己被他們推著漸漸靠近陣法的中心。
可當我終於看清楚那陣法裏是何物時,我的心頭猛地一震,整個人瞬間清醒過來。
那是個鈴鐺!招魂鈴!阿爹的招魂鈴!
這是阿爹祖傳的寶物,我不可能認錯,隻是眼前的招魂鈴看起來有些陌生。它通體鮮紅,好像是被血液澆灌過一樣,閃耀著觸目的紅光。而且和在阿爹手上時散發出的浩然正氣不同,此刻的招魂鈴從上到下都透著一股濃重的邪氣,我越是靠近它,這種感覺就越是強烈。
耳邊傳來了那些黑氣愉悅的冷笑聲,它們拉扯著我的身體,讓我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扭曲著將腦門貼在鈴鐺上。一股劇痛頓時傳來,我隻覺得那鈴鐺仿佛要穿透我的腦袋,吞噬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