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殺！
    就這樣，在兩天以後，我們簡單收拾了行禮，離開了這個我生活了八年的小山村。
    走的時候一如我所料，沒有一個村民前來送行，不過在師父的勸慰下，我已經看開了。畢竟發生了這樣駭人的事情，如果我是那些村民，設身處地的想，也許我也會和他們一樣躲得遠遠的。因為害怕而選擇逃避，這是很多人的本能。
    反正不管怎麽樣，我們終究是離開了。
    再次坐上火車，同行的是師父、阿公和乞丐哥……哦，不，他如今有個新名字了——念一。我看著他們，第一次明白了什麽叫做“唏噓”。阿爹已經不在，阿公又癡癡傻傻的什麽都不知道。上一回坐火車的時候，我還什麽都不懂，高高興興地跟著阿爹去北京，這一回，就物是人非了。
    不過好在，爹媽還活著，阿公也會有人照顧，而我和念一亦會有人生新的開始。一切，總是會向好的方向發展的。
    經過一夜的顛簸，又折騰了半晌，我們終於到達了要暫時落腳的地方——南京雞鳴寺。師父說，他有個故人在此，我們可以暫住一陣子。不過，到了寺廟門口，我卻有些失望。
    我原以為，寺廟應該都是香火旺盛、金碧輝煌的樣子，可沒想到這雞鳴寺看起來就跟一片廢墟似的，還不如我們那個小山村。這要不是門口有個愁眉苦臉的和尚站那兒，我真的認不出來這是個寺廟。
    不過師父卻沒有半點驚訝的樣子，走上前去對那和尚行了一禮“阿彌陀佛，要你們在此迎接，真是受累了。”
    那和尚忙道“了真大師不用客氣，您能來我們寺裏，是我們的福緣。隻可惜……”他頓了頓，回過頭去看了一眼破敗的寺廟“唉，這雞鳴寺已經被毀的不成樣子了，最近聽說政府會重建，但到現在也還沒個動靜。隻怕你們住在這兒，會不舒服。”
    “無妨無妨，”師父笑嗬嗬地擺了擺手，“出家人，早就不在意這些。如今你們願意施舍一口飯、一張床，已經足矣。”
    那和尚還想再說些什麽，但是師父已然是笑著不再理會，在廟門前拜了一拜，便抬腳跨進了門檻。我和念一忙也裝模作樣地拜了兩下，各自扶著阿公的一邊，也跟著跨進了廟門。
    一路向裏走去，我發現這寺廟真是破敗的可以，除了幾座大殿，其餘的都殘破的不成樣子了。路上還有幾個小和尚在清掃碎石塊，但是看他們那效率，恐怕打掃個幾年也打掃不幹淨。
    師父仿佛知道我心中的疑慮，解釋道“其實這雞鳴寺原本是很有名氣的，它是一個從西晉時期就建造起來的古寺，從中走出來的得道高僧數不勝數。隻是，前些年國家破四舊，對咱們佛家不算太友好，這兒才遭到了一些破壞。”
    “為什麽呀？”我不解。
    師父想了想，方道“所有人都有可能做錯事，而且人們對事物的認知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剛才門口迎接我們的人不是說了嗎，政府很快就會重新修葺這裏，所以你就不要太擔心了。”
    “哦……”我應了一聲，還是不怎麽明白。不過看師父好像不願意多說的樣子，也就不再多問，隻是緊緊攙扶著阿公走在這布滿石子兒的路上，生怕他不小心摔倒。
    幸好，很快，我們就來到了一座還算完好的屋子麵前。屋子門口，也站了一個小和尚。
    那小和尚一看到我們，慌忙地跑上前來，對著師父又是重重地施了一禮“了……了真大師，住持……住持說了，就讓你們先住在這裏。”
    師父笑眯眯地道了句佛號“多謝款待，你先去忙吧，我們自己收拾就好。”
    小和尚哦了一聲，便急急忙忙地離開了，隻是他走在路上還不時地回頭，一臉崇拜地又仔細看了看師父。我看著心裏一陣得意，果然我師父不是個一般的人，阿爹一點兒也沒看錯！不過想到阿爹，我的神色又不由黯了黯。
    待收拾好屋子，我們先讓阿公休息了下來。他畢竟年紀大了，前些日子又受了那樣的驚嚇，這一路顛簸，精神狀態很是不好。要不是有師父看顧著他，還不知道會怎麽樣。
    安頓好了阿公，師父將我們喊到外屋，神色忽然變得嚴肅了一些。他看著我道“既然你已經喊我師父，日後也會行拜師禮正式皈依我佛，那麽有些事情我必須說一下。”
    我一聽，心裏不免有些緊張。從前我也聽說過出家人有很多戒律，第一條就是要剃光頭，而且好像還要燒什麽疤在頭頂上。這些事情，想想都覺得可怕，不過事到如今，我還是咬咬牙就跪在了師父麵前，閉著眼睛等待“災難”的降臨。
    “咦？你這孩子，想啥呢，好端端的跪什麽跪，快起來！”師父卻是一把將我拽了起來，有些奇怪地看著我。
    “難道不是要剃頭……”我小聲問道。
    師父一挑眉，就大聲笑了起來“你倒是可愛的很……放心，我收你為徒是真，卻從未說過要你現在就出家當個和尚。你還是個孩子，心性未定，就算現在要你出家，你也未必能明白佛門之道。現在，你隻需要做一個正常的小孩子，就可以了。”
    我聽了這話，當然欣喜得很，立馬就跳了起來“嘿嘿！多謝師父！”
    師父笑著搖搖頭，又道“不過，接下來的日子，你至少要先背熟三本經書，一會兒我就讓雞鳴寺的沙彌給你送來。還有就是，你需要去念書。”
    念書！這個連阿爹阿媽都忘記了的事情，師父居然記著。我心中一時五味雜陳，沉著聲音搖了搖頭“不要，我不要念書！師父，我可以背十本經書……哦不，我可以背一百本！但是我不想念書。”
    “這可不行。”師父依舊是笑眯眯的樣子，但是語氣卻讓人無法拒絕“不要以為學好了佛法或者道法，就能過一輩子。我問你，你連字都認不全，還怎麽念佛？你連經書都看不懂。”
    我愣了愣，卻無言以對，隻好答應下來。
    師父寵愛地拍了拍我的頭“就這兩件事，我交代完了。反正以後的日子還長，我再慢慢給你布置功課吧。”
    “那……那我呢？”念一在一旁忍不住問了一聲。
    我笑道“你急啥，我師父肯定會給你安排的嘛！”
    念一瞪了我一眼，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師父嗔我一眼，對念一道“你放心吧，我的信已經寄出去了。那一派的動作出了名的迅速，我想要不了幾天，他們就會派人過來接你。”
    “好。”念一點點頭，一如既往的沒有再多問。
    師父滿意地笑了笑，一邊向外走一邊說道“好了，你們早些休息吧，我去和雞鳴寺的住持討論一些事情。明天一早，我們就把阿公送去療養院。”
    我忙應是，在後頭又是鞠躬又是拱手的，大聲道“師父慢走！”
    師父腳步頓了頓，回頭看著我咂了咂嘴“佛門規矩多，但眾生平等，你不用這麽拘束。記住，從此以後你都不再是道家的人了。”說完，他便抬腳走出了屋子。
    這下，屋裏就隻剩下我和念一兩個人了。其實在這幾天之中，發生這麽多突如其來的變故，我們兩個孩子依然是無法立馬接受的。
    沉默了很久，我才率先開口“念一哥，你將來也要去念書嗎？我師父說，不念書不行的。”
    念一緩緩地搖了搖頭，看起來竟有幾分沉重“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念書……其實你師父私底下和我說過，我們那一派，是不能輕易讓世人見到的。所以，不隻是念書，我都不知道以後我們還有沒有再見麵的機會。”
    我心裏又是一陣難過，剛失去了阿爹和阿媽，就連跟我一起長大的乞丐哥，都馬上就要師從別處了。鼻子一酸，我的眼眶就忍不住紅了。
    念一見我那樣，反倒笑了笑，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道“不過你放心吧，不管將來怎麽樣，我都不會忘記你。如果不是肖叔肖嬸，我早就餓死了。而且我記得肖叔說過，咱倆的緣分還很深，我相信他！”
    現在的念一再不是當年那個連話都說不清楚的乞丐哥，我想我也應該像他一樣成長起來了。
    抹了抹眼睛我應了一聲，想了想就把脖子上戴著的硨磲摘了下來，遞到他手裏“這個東西救了我兩次，現在送給你，希望也能給你帶去好運。你一定要收好，將來再見的時候，我還要你還給我的！”
    念一沒有推辭，緊緊地握著那顆硨磲，毫不猶豫地就戴在了自己身上。
    我看著他的樣子，心裏更加難受，連忙抬頭眨了眨眼睛，嘟囔了一句“你個小乞丐，不喜歡洗澡的，可別把我的東西戴臭了！”
    念一少有的哈哈笑了兩聲，深吸一口氣走出了屋子。我看著他的背影，心裏滿滿的都是對未知的疑惑。我相信我師父說的話，我也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可是未來到底會怎麽樣？我一點把握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