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殺！
    了真的到來在最大程度上撫慰了我緊張的神經，在他的安慰之下，我終於慢慢冷靜了下來，也開始有能力去思考一些問題。如果說阿爹阿媽真如了真大師所言，依然好好地活著，那麽這棟房子裏那麽多的血該怎麽解釋？
    我雖然不願意去懷疑，但猶豫了會兒，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了真閉了閉眼，像是在感應著什麽，然後便徑直像阿爹阿媽那個貼滿了符咒的房間走去。我與乞丐哥愣了愣，忙也跟了上去。
    房間依舊是之前的樣子，那一床鮮血至今仍未幹涸。
    了真四處打量了一周，喃喃道“果真如此……”
    “怎麽了？”我忍不住追問道。
    了真輕歎了口氣，摸了摸我的腦袋“雖然我不是很懂道家的法門，但是這間房裏所布下的陣，在很多年前我曾有幸見識過一回。肖遙，你阿爹是在這房裏布下了一個禁忌之陣。”
    “什麽是禁忌之陣？”作為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在當時，我並不是很明白這其中的意義。
    了真很是耐心地解釋道“也就是說，這個陣法，原本應該是一項秘術，絕對不能輕易使用的。但是我想，你阿爹一定是有自己的打算，所以才會啟用了這個陣法。”
    “那……”我握了握拳，才又問道“這裏怎麽會有這麽多血？一個人身上流了這麽多血，他還不會……不會……”我張著嘴，始終還是沒有把“死”字說出口。
    了真微微地對我笑了笑，道“出家人不打誑語，這句話你總該聽說過。我不會騙你，他們確實還活著。至於這裏的鮮血……我雖不懂道家的陣法，但是也曾結識一些道家的朋友，我答應你，我會幫你去打聽這件事情，好不好？”
    聽他這樣說，我才總算是放下心來，但是一想到阿爹阿媽這樣不告而別，心裏不禁又難受起來。
    了真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柔聲道“你阿爹是一個有大能的人，這樣的人必定要將天下蒼生為己任。他不是拋棄了你，他隻是去做一些他覺得更需要去做的事情。我相信，他們即使不在你身邊，心裏也一定是牽掛你的。肖遙，隻要你相信你們還能有再見麵的一天，這一天就一定會到來。”
    乞丐哥也按住我的肩，堅定道“這位大師都這麽說了，我相信肖叔肖嬸一定還會再回來的！”
    我聽他們兩個都這樣說，終於應了一聲，亦堅定地點了點頭。對，阿爹是道術那麽高深的人，他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才會暫時離開我的。隻要我乖乖地守著阿公，不用過多久，他們一定會回來！
    想到阿公，我不由又擔心起來，忙對了真道“對了，大師，你去看一看我阿公吧！從昨晚開始，阿公他好像就……就……”
    “就著魔了一樣！”我就了半天，一時找不到好的形容詞，好在乞丐哥及時接了這麽一句。
    “哦？難道你阿公也看到了什麽……”了真若有所思的樣子，沉靜了片刻道“好，咱們先去看一看他。”
    我聞言，忙和乞丐哥一塊兒帶著了真去了阿公的房間。此時阿公已經睡著了，但即使是在睡夢中，他也睡得很不踏實，整個人蜷縮成一團，眉頭微皺，嘴巴還在微微動著，仿佛說著什麽卻又沒有聲音。
    了真一見阿公這副模樣，不由道了一句佛號，才走上前去。他對著阿公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像是念了一句什麽咒語，才把右手輕輕地貼在阿公的額頭上。
    我在一旁看著，隻覺得阿公仿佛瞬間安寧了許多，至少他的嘴巴已經不再一直動著，皺著的雙眉也終於舒展了開來。這一刻，我不禁更加肯定了了真大師確實是一位有能耐的高僧。
    “慚愧，慚愧啊……”過了一會兒，了真收回手來，神色卻有些遺憾“對不住，你阿公因為過度驚嚇，損失了太多的精神氣兒，我暫時沒有辦法讓他完全清醒過來。”
    我一怔，忙道“可是阿公的樣子看起來好多了……”
    “我隻是念了清心咒，讓你阿公暫時清心定神，完全地放鬆下來。但是若要他恢複神智……”了真頓了頓，輕歎了口氣“對不住，肖遙，我暫時做不到。”
    我心頭一緊，想了想，忙將脖子上戴著的硨磲拽了出來“那這個呢，這個寶物可以救阿公嗎？昨天晚上，如果不是有它，可能我也已經死了！它是個寶貝，一定可以救阿公的，對嗎？”
    了真輕輕搖了搖頭“這硨磲原本是我常年帶在身上的法寶，多年以來聽我誦經念佛，才有了一些抵擋汙穢的靈氣。但它畢竟隻是一個物件，沒有那麽神奇的功效。”
    “那我阿公……”我不敢再往下想，咬住了嘴唇不再說話。沒想到，阿公辛苦操勞了一輩子，最後竟是這種結果。
    “別難受，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你應該要相信，你阿公一定會有好轉的一天。”了真拍了拍我的背脊，又道“凡是看開一些，一直鬱結於心，隻會對自身無益。走吧，讓你阿公好好睡一會兒，咱們去外頭說說話。”
    我聞言應是，又再看了我阿公一眼，方和乞丐哥一塊兒跟著了真回到了客廳。
    看著客廳裏血跡斑斑的牆麵，還有那已經幹涸的血陣，我心裏頭是說不出的酸楚。不過一夜的時間，這個我生活了八年的家就完全變了樣子。昨天我離開的時候，它還是我熟悉的模樣，可到了今日，竟然已經變成了這樣！
    如果這是我成長所必須要付出的代價，那我寧願我這一生都不要成長！
    “肖遙，別看了。”乞丐哥扳過我的身子，不讓我再麵對著血陣。他的眼裏，也有我從來不曾看見過的悲傷之意。
    了真卻不避諱，隻是四處看了看，找了一張還算幹淨的椅子坐了下來。他望著我們，溫和道“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再多悲傷也無濟於事。我想問問，對於未來，你們可有什麽打算？”
    我想了想，道“我會照顧好阿公，留在這裏等阿爹阿媽回來。”
    了真點點頭，又看向乞丐哥“你呢？”
    乞丐哥卻咬了咬嘴唇，過了半晌才道“我想要拜師學藝，肖叔說過，我將來會有大機緣，我相信他的話。而且……我和肖遙都太小了，如果我不去學本事，我們兩個沒有辦法好好照顧阿公。”
    了真聽了，讚許地看了他一眼，我心裏也有些佩服。乞丐哥確實要比我考慮得周全的多，我隻想到要在這裏等阿爹和阿媽回來，卻從未想過沒有了他們的日子，我該如何生存下去。我才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就算我願意，我又能幹些什麽來賺錢養家？
    想到這些，我不由懊惱，怎麽自己長這麽大，竟然一點兒本事也沒有學會。
    “你們確實是太小了。”了真拉起我的手，微笑道“別自責，像你這麽大的孩子，換做是誰碰上了這樣的事情，也總要束手無策的。肖遙，相比大多數人來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我低低地應了一聲，低了頭沒說話。
    了真又道“你應該也曾聽你阿爹提起過，你小的時候我曾說過你有佛緣。如今，我問你一句，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弟子，跟我一起走呢？”
    我一愣，忙抬起頭來，下意識地問道“出家？”
    “你不願意？”
    “不是！”我想起阿爹曾跟我說過的話，忙搖了搖頭“阿爹說過的，你和了塵大師都是有大能的人，我如果有機會跟著你們，就算以後要我出家當個和尚，也是大福氣！可是……可是……”我轉頭看了一眼阿公的房間，“如果我出家了，阿公怎麽辦？他需要人照顧。”
    了真笑道“你放心，這一點我自然會幫你考慮到。如今你阿公這個樣子，確實需要人一直照顧著。我有個熟人在療養院做事，我想，不如把你阿公送去療養院先休養一段時間，可好？”
    我因從來沒有聽說過，所以有些不解“療養院是幹什麽的？”
    “就是有專人來照顧你阿公的地方。”了真言簡意賅地解釋道。
    我聽了頓時點了點頭，阿公現在這個樣子，確實需要專人來照顧。如果真有療養院這麽好的地方，那實在是太好不過了。“好，”我應道，“那我答應你，我跟你出家！師父，請受……”
    話說著，我就要像聽來的故事裏那樣向了真下跪，卻被他一把扶住了“雖說我們這一派不怎麽講究，但拜師還是有拜師的規矩，不過也不急於一時。你便先喊我師父，拜師的事情，過一陣子再說吧。”
    我點點頭，又聽他對乞丐哥道“剛才你說你想要拜師學藝，你可曾想好想要師從何處？”
    乞丐哥沉默了片刻，對了真鞠了個躬“請你也收我為徒吧！”
    “不，我不適合做你的師父。”
    “為什麽？”乞丐哥臉上有些受傷的神色，“肖叔也不肯收我為徒，你也不肯……”
    了真笑著寬慰他道“我不肯收你做徒弟，可不是你不好，而是我教不了你。我方才問你，隻是怕你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如果你還不知道要師從何處，我倒是有個好地方要推薦你，我想，那一定是最適合你的地方。”
    “哪裏？”乞丐哥一喜，忙問道。
    了真擺擺手“不急，待我先寫封信過去，日後再與你詳述。你叫什麽名字？”
    乞丐哥張了張嘴沒說話，我搶著道“他沒有名字！我阿媽曾經給他起了個名字叫福娃，不過也忒俗了。”
    了真笑著搖了搖頭，道“那你可有自己中意的名字？”
    乞丐哥低頭想了想，竟對真行了個禮“請大師賜我一個名字吧！”
    我聽著愣了愣，又覺得這是最好不過的了。了真大師對於現在的我們來說，就像是再生父母，請他賜名也是應該的。
    了真倒沒有覺得意外，隻是微微想了想，便道“叫念一，如何？正念者，唯念菩提，菩提無所念，一切處無心。”
    我雖然聽不懂他後麵說的那句話，但“念一”這兩個字我還是聽明白了，頓時覺得比福娃要好聽許多。乞丐哥也沒有反對，很是愉快地接受了這個新名字。
    隻是以後，我們兩個要跟隨不同的師父學習了……不過，人生的際遇也許就是如此，從今以後我們還有不同的道路要走，但若是有緣，終究會有重見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