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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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疾雨!
邪陣畏火,當那一抹刺目的光亮以不由分說之勢壓住邪陣的白芒時,依戈便知自己大勢已去。
仿若燎原之火,赤焰寸寸縷縷燃遍邪陣,直至將之蠶食殆盡。依戈頹然地低首苦笑,不再掙紮。
“罷了。就讓這一切都結束吧。”
依戈的眼中已有了向死的意味,緹春急色出聲“等一下!”
依戈抬眸看她“縣主還有什麽話想說?”
緹春神色糾結“阿蘭怎麽辦?”
“會有人照顧阿蘭的,她會被照顧得很好,縣主放心。”依戈淺淺地笑著,眼底多了幾分如釋重負的快意。
緹春的心頭倏地閃過一抹什麽,隻是那東西快得她抓不住,隻能任由逃走。
“還有一件事。”
“縣主請問。”
“那本古籍,現在在何處?”
依戈頓了頓道“在我的房間,房梁之上。”依戈像忽然想起什麽,掀了掀唇,欲言又止。
“怎麽了?”緹春看出他的異樣。
依戈笑道“沒什麽。縣主遲早會知道的。”
他這話雲裏霧裏,緹春再想問什麽,依戈已轉身,決然地投入了望月湖中。
棺槨沒了水。
霞光也散盡了。
赤焰吞噬邪陣,蒼穹不見月亮,茫茫山穀,隻餘愈加深重的黑。
緹春呆怔地望著湖麵,在短暫的寂靜之後,身後的人群爆發出歡快的慶祝聲。
“‘老人症’沒了?‘老人症’消失了!”
“哈哈哈哈!太好啦!!那該死的病終於消失了!!”
“真是沒想到啊!依戈居然才是那個罪魁禍首,虧我們平日裏還那麽相信他!”
“是啊是啊!不過也不是很意外,畢竟他不是咱們村子裏的人嗎!”
“對啊,說的沒錯,這村長還是要由我們村子裏的人來當才合適。唉!依戈這一走,我們就要重新選村長了吧?你們覺得誰合適啊?”
“我看格爾圖就不錯!這段時間以來,一直是他為咱們村子盡心盡力,包括像今日的祭祀,要不是他,罪魁禍首依戈還沒辦法那麽快地抓出來呢!你們說是不是啊?”
“是啊!說得有道理啊!唉格爾圖,你覺得呢?”
“……”
“唉格爾圖,我們跟你說話呢!你聽沒聽見啊?”
“格爾圖?格爾圖?”
“……”
“他怎麽了?”
“嚇傻了吧他!算了算了別理他,今天太晚了,我們明天再商量重新選村長的事,都散了吧散了吧啊!”
聲音遠去,緹春回過頭。
“去拿那本古籍吧。”緹春鮮有地露出冷漠的表情。
宋珩細心地牽起她,握住她那冰涼的手。
“走吧。”
兩人路過格爾圖,格爾圖直愣愣地視線看向湖麵,因為緹春身上的銀飾,扭轉了視線。
他像個木頭,呆呆地看著緹春,而後重新看向湖麵,在此期間,緹春沒有向他分來一個視線,便是宋珩都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緹春直直地像依戈的家中去,不曾回頭。
片刻後,他們拿到了那本古籍。
“時候不早了,我們是現在就離開還是?”
宋珩看了眼緹春,對遲鷹道“現在就走。”
遲鷹說好,說完,他便出門牽馬去了。
緹春回房換了身衣裳,沉默寡言地出了門。門外,路屹安還站在那裏。
宋珩陰冷地盯著他,半個身子側在緹春的身前。
路屹安就像看不見宋珩飽有敵意的動作似的,徑直看向緹春“緹春,你剛頭身上的紅光,是怎麽回事?”
緹春眼珠有些僵硬,無神地望了過去。
路屹安心頭一跳,到底沒忍住追問“你身上的紅光,似乎是一種烈焰,你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烈焰,你有靈賦了嗎?”
宋珩忍無可忍,一道玄力將之甩開三丈之外,“滾遠點,否則,我殺了你。”
宋珩強勁的玄力是路屹安從未感受過的,尤其剛剛閃過一抹若有似無的青光,更讓路屹安錯愕驚詫。
“你……”
路屹安哇地吐出一口血。
剛頭那道玄力宛如滴入清水中的墨,驟痛蔓延成綿密的撕裂,路屹安倏地渾身地青筋都爆了起來。
“……你……你做了什麽?”
宋珩的眉眼攢聚著濃濃的厭惡,幾乎用盡了力氣才壓下他心頭的殺意,“今日,隻是一個警告。從今天開始,離緹春遠一點,否則,我真的會殺了你。”
抱起緹春,宋珩離開了望月穀。
望月穀外與雍州城之間,連著一片平原,宋珩慢慢悠悠地駕馭著馬匹,輕輕地抱緊了懷中人。
“如果感到難過,就哭出來吧。哭出來會好受些。”
耳邊是徐徐的夜風,頭頂的月色顯得朦朧。
緹春與宋珩對坐,靜靜地把腦袋放到了他的肩上。
“我其實,也沒有特別難過。”
她的聲音嗡嗡的,宋珩不用看,也知道她紅了眼睛。
“我就是想不通,也不太想想通。這世間各色各樣的悲劇太多了,想通了渾身都疼,但要讓自己想不通,又不太現實,因為本能如此,我做不到。”大抵覺得自己在胡言亂語,緹春蹭了蹭睫毛上的水澤,“宋珩,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嗎。”
“嗯。我知道。”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淡,“很小的時候,我也想不通。”
緹春神色微怔,豎起耳朵。
“我想不通,為什麽我偏偏是豫王和漪湘的兒子,為什麽不能是別人,因著這樣的身份,我自幼受到了許多冷眼,許多……不公平的對待,日子久了,我就告訴自己不要想,不想了,也就不痛了。”
“隻可惜事實並非如此。”
“我是豫王和漪湘的兒子這一事實,不會因為我不想就消失,那些冷眼和不公平的對待,也不會因為我不想就不再出現,我發現我根本做不到‘翻篇’,因為那一頁已經被我折過痕,無論我往下翻多少頁,我都能很快地翻回那一頁,所以我永遠都無法‘翻篇’,所以,我隻能告訴自己,‘算了’。”
“算了?”
“嗯。算了。允許事實的存在,允許折痕的存在,允許反複翻回的存在。”他低頭,看向看向他的緹春,“以及,允許想不通的存在,允許想得通的存在,允許共情的存在,允許逃避的存在,允許世間的一切的善與惡,好與壞,是與非。”
緹春睜著圓圓的、水潤的眼睛。
她好像又一次重新地認識了宋珩。
“怎麽了?”宋珩低眸。
緹春搖搖頭,想到宋珩這是在開解她,不由地有些心疼,“哪有自揭傷疤寬慰人的呀。”
宋珩溫柔道“於你,不算自揭傷疤。”
緹春好奇地問“那算什麽?”
宋珩挑了挑眉說“或許,是在賣慘。”
緹春意外他的回答,似乎沒想到宋珩還會說出這樣的話。
“那你,賣的很成功嗎。”
“是嗎,那麽緹姑娘,你要怎麽安慰我呢?”
緹春淺淺地思考了下,於月色下,吻上了宋珩的唇。
緹春話說路屹安也可以存在嗎?
宋珩他除外。
緹春那洵野呢?
宋珩(青筋漸起版)他也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