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五成把握[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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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代的人,對鬼神之說,即便不是十分相信,也會持“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寧安華知道林如海也是如此。
現在又是這種情況,她假托夢魘,他就算不全信,也不會聽過就算了。
果然,她看到林如海的麵色先是變得凝重了些許,接著,他又恍然笑道:“怪不得妹妹定要陳大夫給我診脈。”
寧安華覺得他誤會了什麽。
但她又不好解釋。
林如海的脊背不似方才緊繃。
他稍微放鬆下來,把寧安華滑落到他肩頸處的手也握住,忽然心中一動,思忖道:“但我身體確實並無不適之處。”
看他比她想象中最認真的情況還要在意,寧安華不禁好奇:“其實,夢中之事如何做得準,或許隻是我胡思亂想才有此夢,未必就預示著什麽。”
林如海笑道:“我知道妹妹不是輕率的人。若不是心中有七八分疑慮,妹妹也不會當一件正經事和我說了。再有,我想到一事……”
“想到什麽?”寧安華問。
林如海稍作猶豫,說:“是玉兒三歲那年春天——那時候妹妹還沒來。她才過完生日,因有幾日倒春寒,又病了。家裏忙亂了幾日。忽一日,有一個癩頭和尚過來,說了一篇話,我本以為是無稽之談,現在細想,或許真有些道理。”[注1]
寧安華一怔:“是什麽‘玉兒若要好時,不許見哭聲,也不許見一個外姓親友’的話?”[注2]
她才到林家那幾個月,是隱約聽過幾句。
因她知道原著裏也有這事,便沒太在意。
難道這一世,這話裏還有她的事?
林如海笑道:“原來妹妹知道。”
寧安華笑道:“隻怕我知道得不全,表哥再和我說一遍罷。”
林如海便道:“和尚說,不許玉兒見一個外姓親友,隻可見自家父母,或是與林家血脈相連的人,方可平安了此一世。”
他說完,不禁細想,如果妹妹所夢為真,他因此改變行事,若能成功,自然是妹妹救了他,且也是幫了玉兒。
如此,即便信了和尚的話,也並不代表抹去了妹妹為玉兒做的一切。
若依和尚所說,玉兒不該見外姓親友,賈家又正與林家並無血緣,他說玉兒不可平安一世,是指玉兒會在賈家遭受什麽,還是指賈家終會一敗,不能再庇護玉兒?
連玉兒尚不能在賈家平安,何況妹妹。
寧安華也陷入沉思。
原著裏的劇情,她還能記清的部分不多。這一僧一道共出現過幾回,她更是說不清楚。
但她還有個模糊的印象。那就是他們每次出現,不是想方設法要“度化”人出家,就是拿個什麽寶貝要救誰。[注3]
聽林如海的轉述,癩頭和尚對她的出現似乎沒有惡意。
而他要做的事,目的又不是傷天害理,可以說是為國為民。
她要救他,和尚道士大概沒有理由阻攔?
她不喜歡這種“冥冥之中自有天定”的感覺。但她也的確已經讓劇情發生了些許偏移。
她會幫他祛除身上的詛咒,至於毒,她確實了解不深,或許要借助外力。
但最重要的是,她需要知道他有什麽計劃,才能暗中配合他。
——萬一他知道自己中毒,還想要將計就計呢?
寧安華笑道:“說來說去,不是夢話,就是和尚道士的話,都當不得真。隻是為了求我心安,不如借口我懷胎不穩,身患重疾……”
“妹妹如何咒自己!”林如海嚴肅打斷她的話。
寧安華:“……表哥?”
林如海看著她的眼睛,不覺放軟聲音:“就算真有妹妹夢中的事,我也不會把妹妹的身體算計進來。”
“若妹妹因我、因這話有個不好,叫我……”
他後半句話已在嘴邊,寧安華卻忽然開口截住,笑道:“表哥放心,我不說就是了。”
她低了頭,假借整理頭發,把雙手從林如海掌中抽了出來,字斟句酌:“其實,不過是在我身上借個虛名兒,有益於全家,就算是我娘知道了,也不會說我什麽,更不會怪表哥。”
林如海手中一空,怔了一會,笑道:“不如妹妹和我細說說,你夢中我若毒發時,是怎麽樣罷。”
寧安華心想,他們對他下手這麽狠,下毒還不夠,還要加上巫蠱做保險,想來兩者的作用不會衝突,便將巫蠱的效果稍作修改潤色模糊,告訴了他。
林如海聽她說得詳盡,且合情合理,不由更信了幾分。
他道:“若真如此,至少還有半年時間。我還沒有症狀,現在就搜尋名醫前來,隻怕會打草驚蛇。陳大夫雖專精於婦幼,到底也算一位難得的名醫了,連他都診斷不出來,再請尋常大夫大約也無用。”
寧安華問:“那……就這麽等著?”
林如海伸手,碰到她的衣襟,見她沒有不情願,才輕輕抱住她,笑道:“自然不是。半年時間……也足夠了。”
寧安華才打算好要幫他,以為他們也算把話說開了,就見他分明把中毒之說信了大半,卻似渾然沒將自己的命當回事,還又開始打啞謎想瞞著她,不禁氣不打一處來。
她拍掉林如海摟著她的手,揪住他的領子,冷笑問:“倒是把話說清楚,半年夠什麽?是夠你毒發身亡,把我托付給賈家照看了?”
林如海知道她要強自重,也領教過她的厲害,卻何曾見過她這樣發怒?
他一時慌了,竟想不出話能說。
寧安華出過一口氣,鬆開他,笑說:“就算我隻是做了兩個月的噩夢,當不得真。”又不禁添了幾句,故意刺他:“我又不喜歡應酬往來,隻愛清靜,也不愛多管閑事,等我將來守寡,雖然少了人庇護,卻也少了許多事,說不得還更自在呢。”
林如海這才知道她氣的是什麽。
他再一想,他比她大了十幾歲。就算他此回平安,僥幸能活到古稀,終歸還是要走在她前麵。
她又對他無意,隻有兄妹之情,不至於哀毀過甚,這更好了。
因此他竟笑道:“方才所說賈家的話,我已知是我錯想了。你放心,我再不敢起這個念頭。但哪怕真叫你守了寡,隻要這事辦成,也能保你一世的平安。還請妹妹息怒。”
聽他還要瞞著,寧安華隻問:“表哥有幾成把握?”
林如海道:“五五之數。”
寧安華便道:“不過五成把握,你就敢賭?你若真死了,又牽連到我,到了那時,我難道和鬼要理去?不許你存這個意思!你不現在就把打算一點不差和我說清楚,我這就去我娘靈前哭!”
說著,她就要下床蹬鞋。
林如海慌忙攔住她。
寧安華一麵推他,一麵冷笑說:“還以為你算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子,就算咱們是半路夫妻,比不得別人,好歹平安相守到老,也就不算辜負這一世。誰知你竟是個大公無私的人,為了國事公事,把新娶三四個月,才懷了孩子的老婆都能舍下,還一句實話也不說!表哥這麽為國盡忠,竟是我配不上。從今日起,我就再給我娘守三年的孝去!等你一死,也不用費兩遍事了,孩子一出生,就讓他給你戴孝罷!”
說到孩子,她真有兩分生氣了。
再說,他真的死了,她上哪兒再去尋一個這麽精純的木靈體修煉?
看林如海怔住了,她想再說兩句,催他趕緊把計劃和盤托出,又怕起到反作用,便隻做出用十分力的模樣,要推開他出去。
林如海又如何不懂她的意思?
他任由寧安華推他打他,小心把她護住:“我早有意把這些都告訴你,又怕你知道了白擔心……”
寧安華笑問:“‘早’是什麽時候?是成親那天,還是‘今天早些時候’?”
林如海據實回答:“是我臨出門前的那幾天。”
對這個答案,寧安華還算滿意,便笑道:“我才說過,我最不喜歡別人替我做安排。我已經知道了一半,你還不全告訴我,不是更讓我擔心?好歹讓我知道個大概,心裏能有個底。”
她鬆了手勁:“還是你以為,我年輕,經曆的生死比你少,禁不住這樣大事麽。”
林如海扶著她坐回去:“你別急,我都告訴你。”
寧安華微笑:“你隻說正事就好,別再想說好聽的哄我。”
林如海便道:“八年前,義忠親王謀反,上皇退位,陛下登基的事,妹妹可還記得?”
寧安華道:“記得。”
那時原身才十二歲,寧家不在京中,隨寧父在安徽太平府任一地知州,距離甚遠,因此義忠親王——當時還是賢妃所出的二皇子,因軍功封勇親王——謀反一事,沒有直接波及到寧家。
但寧父是外放小官,不入皇子們的眼,林如海作為現在的太上皇、當時的皇上親點的探花,又是景文侯之後,已逝榮國公之婿,在翰林院為侍讀學士,卻沒少被諸位皇子們利誘招攬。
原身那時已經開始幫林旭打理家事,林旭和寧父又是兒子女兒一樣教,因此林如海與寧父往來的信件,原身也看過幾封,對朝事也有所了解。
林如海雖八麵玲瓏,能各家不沾,但賈代善在世時,與勇親王交往甚密,薛家更是快成了勇親王的錢袋子。
勇親王謀逆獲罪,他明麵上沒受牽連,卻在當年春天就被外放了出去。
翰林院出身的官員,被外放出去曆練數年,回來再超擢,其實也是常例。
但林如海被外放已近九年,光在巡鹽任上就有了三年,個中緣由……
林如海道:“陛下當年在諸位皇子中一直不顯,這些年雖登大位,也隻聽得侍奉太上皇、皇太後純孝,除了仁孝之名外,餘下竟無半點政績別名傳出。”
私下議論天子畢竟不是那麽安全的事,寧安華便向他靠近了些。
林如海低聲道:“陛下登基後,在我之前,共任命了四位兩淮巡鹽禦史。第一位一年期滿後調任。第二位在任兩年,現已升了工部尚書。第三位在任不到一年,便無疾而終。第四位也是在任兩年,因被檢舉徇私枉法,已被貶去瓊州了。”
寧安華道:“所以,皇上早知道兩淮鹽政有問題,七八年前就在想辦法整治了。”
隻不過派來的三個禦史,一個被收買了,一個失敗了,還有一個死了。
看來這才是他如此相信對方會給他下毒的原因。原來是有前車之鑒的。
而林如海作為賈家的女婿,身份比別人都有優勢。對方明知皇上的目的,也不會立刻對他下手,反而要觀察他、試探他、拉攏他。
皇上把他放在這個位置上,也一定有借機考察他的意思。
“你手上有多少證據?”寧安華問。
“已有了八成。但若不是十足的鐵證,隻怕呈上去也無用。”
皇太後甄氏,雖然無子,卻是太上皇的元配皇後,皇上的嫡母,身份貴重。[注4]
而正因為她無子,有了義忠親王謀反一事後,太上皇反而對她更加禮重。
“他們出手,是因為發覺你查到了什麽,還是因為你重聘娶我,讓他們知道你與賈家已經離心,所以沒了顧忌?”
甄太後的娘家弟媳,正是第一代榮國公賈演的親女兒,第二代榮國公賈代善的親妹妹,賈母的小姑子。
林如海笑道:“鄭重娶你,是我理應如此,才算對得起你,與這事無幹。”
寧安華笑道:“表哥又說好聽的。”
林如海認真道:“哪怕我才到任就查出事實,也一定會上報陛下。此事關係到甄家存亡,不論何時,隻要他們發現我並不與他們一心,也必定會對我下手。”
寧安華笑道:“好,這句我信你的。”
她也認真問:“你打算怎麽做?”
林如海看向她的眼裏含著深意:“等。”
“等?”
“等到我毒發,大夫能診斷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