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恢複三分

字數:7938   加入書籤

A+A-




    3q中文網 www.3qzone.io,最快更新[紅樓]鹹魚林夫人 !
    被緊緊綁了一夜,又被死死堵著嘴,雖然沒受別的磋磨,兩個丫頭再有多少容色,也被驚懼疲累換化成了眼下的青黑和嘴角的紅腫。
    寧安光將她們認了又認。
    寧安碩也不催促,還笑道:“抬了這半日,嬤嬤們也累了,就放下罷。”
    秦嬤嬤有日子沒幹這等搬抬東西的重活了,聞言忙把丫頭放在地上,捶捶自己的腰背,笑道:“光老爺,我們老爺怕兩位姑娘受委屈,不叫小子們動手,隻等了我們過來才搬來,所以才來晚了。”
    既回了族裏,秦嬤嬤等免不得也按族中輩分稱起寧安碩“老爺”,不然倒叫人家占了便宜。
    寧安光終於把眼神從丫頭們身上移開了。
    他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麽事,既惱恨自家人拖後腿,又心驚這兩個丫頭被綁了一整夜,家裏竟一點不知道,知信和碩兄弟住在一間院子,竟似乎也沒察覺。碩兄弟還不到十四,他小小年紀,就有這般定力手段了?
    寧安光轉向寧安碩,長揖道:“才回家第一日,就讓碩兄弟見到這等醃臢之事……”
    寧安碩側身避開這禮,笑道:“不是三哥送來的人,三哥替人賠什麽不是?”
    這時,齊身堂內的眾人都出來了。
    寧安碩便忙上前幾步,不待眾人開口,便先對著族長一揖,笑道:“昨日太晚,怕擾了太爺和兩位兄長歇息,鬧得闔宅不寧,也叫外人聽見了笑話,所以今早才來。不知這兩位姑娘是哪位太爺家的,我不敢冒犯,還請領回去罷。正好也向太爺和兩位兄長辭別:家下人已經將我父親的舊宅收拾出來了,我與我父死別近十載,如今頭一次回鄉,少不得去看看祖、父遺物。我長姐幼妹皆不得來,來日我回去,也要與姊妹們細述一番……”
    說著,他紅了眼圈,話音也哽咽了。
    族長與其長子名寧安維的相視一眼,正要開口解勸,寧安碩忙道:“昨日一位姑娘捧茶與我,因不知她是什麽身份,我未敢接,又恐是有奸人欲壞寧氏一族的名聲,便趕早請了大夫過來,已經驗出茶中加了些見不得人的東西。我人小力薄,不敢擔這樣大事,還是全移交給太爺和兩位兄長為好。”
    摘雲捧壺,掃月捧杯,白三挾著大夫上前。
    那大夫不敢抬頭,顫顫巍巍,汗如雨下。
    見寧安維看向大夫的眼神不善,寧安光也正暗使眼色,寧安碩便笑道:“罷了,這是自家的事,何必為難大夫?隻憑太爺決斷就是。”
    他便對族長一揖到地:“晚輩告辭了。”又向寧安維、寧安光行了禮,便讓摘雲和掃月把茶壺茶杯都放下,轉身向外走,又給白三遞個眼神。
    白三便和另外一個一左一右擋住大夫,跟在寧安碩後麵出去了。
    寧安維看著這二十來個人毫不留戀的身影,大為震驚:“爹,咱們不把碩兄弟攔下?”
    族長怒道:“攔什麽攔!”
    世上至大為“忠孝”二字,寧安碩出去是要盡孝悌之道,把話堵死了,也算給族裏留了麵子。真把人攔住,掰扯分明,“鬧得闔宅不寧,外人笑話,壞了名聲”,寧安碩明年考完了就走,丟人的還不是保定寧家!
    何況這看樣子,送這兩個丫頭的竟是自家的人!
    族長甩袖下了台階,不理憨笨的長子,問聰明懂事的小兒子:“這兩個是怎麽來的!”
    寧安光低聲道:“似乎是三叔去年買來的丫頭。”
    寧安光說的三叔便是族長同父同母的親三弟,家下稱“三太爺”。
    連族長堂弟八太爺都沒分出去,親弟弟三太爺一家自然也在祖宅裏住著。
    族長眉心一跳。
    寧安光把頭一縮:“三叔……被三嬸打了一頓,丫頭也就跟著三嬸了,大約還是沒收用過的。”
    族長:“大約?”
    寧安光:“……畢竟是三叔房裏的事,再多的,兒子也不知道了。”
    族長近七十的人了,被氣得眼冒金星,直把手中的拐杖往地上戳:“快把老三個不要臉的給我叫過來!”
    同為“老三”的寧安光一噎,抬腳往三太爺房裏去了。
    寧安維仍是不解:“爹,阿光不是說這兩個丫頭跟了三嬸了嗎?”
    族長拿拐杖頭敲大兒子:“你娘都沒了,你是讓誰去問你三嬸?讓你媳婦問去?”
    寧知信等小輩忙上來解勸,好歹沒叫寧安維快五十的人了還挨屁·股板子。
    約兩刻鍾後,寧安光死活把三太爺請來了。
    族長吹了兩刻鍾的冷風,一把就扯住三太爺,讓他認地上這兩個丫頭是不是他房裏的。
    三太爺極不情願地看了兩眼,把眼睛睜大了:“……春梅?冬梅?”
    兩個丫頭早沒了力氣,此時也隻能飲泣而已。
    三太爺忙要給她們鬆綁,族長又扯著他的領子把他拉開,細問了好幾遍他沒沾過這兩個丫頭的身,才恨道:“你也該管管三弟妹!安碩才多大?他回來是要讀書考試的,家裏怎麽樣,你們不知道?這當口上,你們倒弄兩個丫頭來壞事?”
    三太爺不住往丫頭們那裏看:“大哥又不是不知道,我哪裏管得了她!”
    族長揪緊他的領子,另一手握著拐杖也抬起來,指著他咬牙道:“你們兩口子在屋裏怎麽過,我不管,你去告訴三弟妹,若她再和老八媳婦混在一起,幹脆分家了事!等搬出去了,她們愛怎麽親熱就怎麽親熱!”
    三太爺這才怕起來,忙道:“大哥,我回去就說,我、我一定說!你……你把手放下……”
    族長恨恨地推了他一把,讓寧安光再把他送回去。
    三太爺還想把丫頭們也一起帶走,族長在他身後怒喝:“快去!叫人牙子進來,把這兩個賣了!”
    寧安光年才二十有五,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到底把五十來歲的三太爺給推著摟著,撮出了院門。
    寧安信等孫輩這才敢放鬆喘氣,上來攙扶族長。寧安維躲在子侄們外麵。
    族長氣也氣過了,開始細想:“老三媳婦雖然脾氣差了些,也愛和老八媳婦混,倒不是這麽不識大體的。”
    寧安維想說什麽,到底又沒敢說,隻悶頭走在後麵,心中惴惴。
    這時,寧安碩已經到了寧父當年住的房舍門前。
    這是一所小小一進的院子,一眼望得到底。靠大門是兩間倒座,裏麵三間正房兩邊耳房,東廂房三間,西邊是一間廚房兩間庫房,房屋之間沒有抄手遊廊相連。靠西南角是馬棚,隻可栓一兩匹馬。
    寧安碩長到能記事的時候,寧父已經升了正五品同知。林旭的嫁妝極厚,將孩子們都照林家的規矩養,寧安華也從沒虧待過他半分。他從小到大不能說沒吃過苦,也不是不知民間疾苦的人,但親眼見到父親、祖父當年的屋子,還是讓他思緒萬千,許久才平靜下來。
    寧家的人每年過來祭祖都會住在這裏,也有兩三個人常留下看屋子,因此這所院子隻需稍作打掃整理便可入住。
    加上林家的兩對男女,寧安碩此行共帶了二十一個人。昨日四個小廝、白三和三個男仆同他留宿祖宅,另外十三個人在這間小院裏也住得開。
    今日他搬了過來,白三便已就近賃下一所院子,讓不用貼身伺候的都搬去那處住。
    寧安碩在正房坐定,先命:“昨日攬風、飛雨誤了差事,一人二十板子。正好有大夫,打完了有人治,現在就打。”
    攬風、飛雨昨日都被灌得大醉,早上是被白三幾巴掌抽起來的。現下兩人皆不敢求饒,由白三親自押著出去,一人打了二十板子,白三又請大夫去給上藥診治。
    寧安碩閉眼揉著太陽穴:“我也頭疼得很。”問秦嬤嬤:“咱們帶的西洋藥有沒有,給我貼上一貼。”
    秦嬤嬤笑道:“大爺這是吃醉受了驚,那西洋藥不對症。一會兒還是叫趙大夫來,請他開兩劑藥,大爺吃了,再吃些養胃的東西,好生睡一覺就好了。”
    寧安碩歎道:“昨日就不該答應住下。”
    族裏當年把父親擠走了,如今又百般地逢迎他,當然不是良心發現,而是想借他攀上姐夫。
    他現在什麽都沒有,全靠姐姐、姐夫,姐姐和姐夫又都是吃了大苦,經過千難萬難才有幾天安生日子,哪怕他不應下什麽,隻是與誰走得太近,都可能會給姐姐、姐夫添麻煩。
    更別說保定這裏是本家,他多受了恩惠,又不能自己報還,終究還是要牽連到姐姐、姐夫身上。
    但若與本家再結了仇,被人記恨在心,又恐會有後患。
    不如借此一事,先與本家遠起來,隻做平常族人相處。
    光三哥認識那兩個丫頭,卻不似他們一房做的,但絕對與八太爺一房逃不開幹係。
    他把這事留給族長,看族長是會以此為借口分家,還是會遮掩太平了事,就知道今後對本家該是什麽態度了。
    一時,趙大夫給攬風飛雨上完了藥,來給寧安碩診脈開藥。
    這趙大夫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醫館開得偏遠,一向隻給貧苦人家治病。
    白三要找一個寧族眼生又醫術好的大夫,留在保定看屋子的人便說了他。
    寧安碩見他麵上仍有惶然之色,便問:“先生若怕——”他指了指寧家祖宅的方向,“不如往江南走幾年?”
    趙大夫忙賠笑道:“今日小的膽弱,沒辦成大爺交待的事,實在是……”
    寧安碩笑道:“是我強人所難了,不怪先生,其實是我牽連了先生,該我給先生賠禮才是。”他便起身,真個要給趙大夫作揖。
    趙大夫如何敢受?忙把他扶住,笑道:“小的早有心向各地遊醫,盤費也攢得夠了,隻是還無路引……”
    寧安碩忙笑道:“這有何難!”
    問明他還未娶妻,並無家眷,寧安碩便命白三帶他往衙門去辦路引文書,又贈與白銀五十兩,請他在院中暫歇一日,明日與寧家送信的人一同南下,路上也有個照應。
    趙大夫著實謝過,同白三去了,又有寧家的兩個人幫他去醫館搬家。
    寧安碩寫了信,正待封口,摘雲回來說:“祖宅才把那倆丫頭賣了,三老太爺後腳又買回去了,放在外頭的宅子藏著。別的沒打聽出有什麽動靜。”
    寧安碩尋思一回,冷笑幾聲,又將信添了一頁,第二日命人送回揚州。
    接到寧安碩的來信時,寧安華正在發愁今年怎麽給保定送年禮。
    往年都是隻讓人祭祖,和族中並無往來,今年寧安碩去了,不知情況如何,倒不好辦。
    她看完信,笑了一場,和黛玉說:“照賈家年禮的三分給保定寧家備禮,東西越平常越好。我去找你父親。”
    那日她把發愁該不該教黛玉管家的話和檀衣她們一說,她們都笑話她。
    檀衣笑說:“太太成日讓大姑娘別多想,自己倒多起心來了。不說別家,隻看咱們自家,太太七歲那年起,每逢過年,老太太不是都讓太太幫著算賬?再大兩歲,更是各樣事都要讓太太管一管。我記得老太太那時常說太太,姑娘家會讀書作文女工騎射都是消遣,最要緊的,還是把能安身立命的管家本事學會,一輩子才不受人的騙。”
    菊露也笑:“都是親娘才早早教姑娘管事,若不是信人到十分,誰會把家裏的事托給別人?若誰說太太這是故意使喚大姑娘,那才是真正的糊塗人呢!”
    被丫頭們說了幾句,寧安華也覺得她是太多心糊塗了。
    恰逢年底,正是一年裏事最多的時候。她問過黛玉自己願意,便一麵細細教她,一麵讓她也上手辦幾件。
    不到一個月,黛玉已經把諸事理得有模有樣。似是不大緊要的事,寧安華都能放心交給她辦了。
    比如給保定寧家的年禮,就是無關緊要的小事,給黛玉第一次寫年禮單子練手正好。
    上月初十,寧安華的孩子滿了百日。林如海寫廢了一摞紙,終於給他起好了小名,單一個“鬆”字,既是“賤名”,寓意也好,代表了他做父親的對孩子最大的心願,希望他能像勁鬆一樣,四季常青,健康平安。
    這個名字叫寧安華想起林旭,又想起賈敏。
    林旭生寧安青後,自知時日無多,隻盼幼女能健康長大,便親取名為“青”。賈敏的小兒子林青玉,“玉”隨了黛玉,“青”字卻也是一樣的祈盼。
    兩個青兒,都不是靈體,一個不到三歲就夭折了,另一個也被大夫宣判了終生體弱的“死緩”。
    寧安華也隻希望她的鬆兒可以一生平安,無病無災到百年。
    本來林如海還想叫這孩子“鬆玉”。
    寧安華說:“叫黛玉是‘玉兒’已經習慣了,再來一個‘玉兒’,竟不知是說誰,不但讓孩子糊塗,咱們也叫混了。家裏有一個‘玉兒’就夠了,鬆兒就是鬆兒罷。”
    林如海一想,甚為合理,忙笑說很是。
    皇上賜給林如海的習武先生已於五日前到了。
    不似羅十一有正七品之職,新來的弓九還不到二十歲,隻是九品校尉。
    但他自陳八歲起習武,又通醫術,又有羅十一的認可,教林如海是盡夠了。
    林如海的身體恢複到了三分,正每日和弓九習武煉體,又不好意思讓寧安華旁觀。寧安華也正忙著,隻每日早上把鬆兒送來,晚上再接回去。兩人很有幾日沒好生說過話了。
    寧安華過來時,林如海正好才習武後洗了澡,換過一身幹淨棉袍,頭發半濕著,還沒束起。
    見她來了,服侍的人都自覺退了出去。
    寧安華坐在床邊,林如海立刻就握住了她的手。
    他身上清新的味道和隨著身體恢複顯現出來的木係氣息吸引著她。
    她便沒說別的,隻先湊近他耳邊,笑問:“再有一個月咱們過生日,表哥有沒有想好送我什麽?”
    她話尾上揚,聽得林如海耳根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