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 8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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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逐鸞!
    越是恐懼的人,越害怕看到別人群聚。
    荔知深知謝慎從早不告訴,晚不告訴,偏偏要等她和鹿窈關係緊密時故作不經意透露的用意。
    他的內心太弱小了。
    他害怕比自己高尚的人,害怕比自己有能力的人,甚至害怕地位最卑微的女子群聚在一起,形成足以反抗他的力量。
    他得位不正,所以恐懼一直深深地紮根在他心中。
    荔知在心中又給謝慎從記上一筆,這樁樁件件,都會在以後一一返還到他身上。
    但當務之急,是調查長秋殿鬧鬼的真相。
    昨日雖然沒捉到裝鬼的人,但荔知也不算空手而歸。
    第二天一大早,她入宮點卯之後,步行來到同在一片區域的尚宮局。
    宮正司宮正親自到訪,尚宮局當值的女官都大為緊張,麵麵相覷,以為是自己官署裏有人犯了宮規。
    “我的香料用完了,來領一些香料。”荔知微笑道。
    眾女官明顯鬆了口氣,一名穿綠裙的女官站了出來“宮正請隨我來。”
    荔知隨她走到尚宮局裏麵,走進一間專門儲藏香料的房間。每種香料都像中草藥那樣,存放在藥櫃一樣,有無數小格子的立櫃裏。這樣的立櫃幾乎塞滿整個房間。
    “不知宮正想要哪種香?”女官問。
    “之前巡查的時候,記不得在哪裏聞到過蘭花一樣的香味,自那以後念念不忘許久,不知這裏有嗎?”
    “蘭花?”
    女官陸續打開幾個格子,拿出香料讓荔知嗅聞。
    “是這個嗎?”
    荔知聞了幾個,雖然都是蘭花的香味,但卻和那天晚上,鬥篷怪人身上的香味有著細微的不同。
    “我聞到的,是更加清澈寒冽的蘭花香。這些稍微有些香氣過重了。”荔知道。
    女官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宮正說的不會是寒蘭香吧?”
    “寒蘭香?”
    女官將荔知引到房間最裏麵的一麵立櫃前,打開了一個格子,香料還未拿出,荔知就神色一振
    “就是這香!”
    “宮正一定是在貴妃娘娘宮中聞到的。”女官笑道,“這種香料是海外進貢的珍品,隻有貴妃和皇後可用。”
    “你確定隻有貴妃和皇後可以用嗎?”
    女官麵露難色“奴婢怎敢搪塞宮正?寒蘭香異常珍貴,後宮之中隻有貴妃和皇後可用,否則奴婢怎麽也會通融一下……”
    “我不是那個意思。”荔知說,“領取過寒蘭香的人在尚宮局有記錄嗎?”
    “有!有!”
    荔知跟著女官回到尚宮局辦公的堂屋,女官從眾多檔案中找出一份領用記錄。
    因為寒蘭香珍貴,能用的人不多,即便五年的支用都隻有薄薄一張紙。荔知看了一遍,便將所有領用人都記在了腦海。
    “除了這上麵的人,還有人能拿到寒蘭香嗎?”荔知問。
    “從尚宮局拿到的絕對沒有,私自調用那是要掉腦袋的大事,奴婢們不敢這麽做!”女官急忙說,“不過有的主子大方,說不定會拿去賞人,這就不是奴婢能清楚的事了。”
    “我知道了。”荔知說,“既然如此,我也不為難你。那就拿一點第一種香料吧。”荔知笑道。
    走出尚宮局後,荔知直接拜訪了瑤華宮。
    後位空缺多年,有資格使用寒蘭香的隻有怡貴妃。那整整一頁紙上的名單,都是出自瑤華宮的宮人。
    瑤華宮的大宮女接待了她。
    “寒蘭香的賞賜記錄?”
    大宮女姿容豔麗,眼神銳利,一看就十分精明,她聽說了荔知的來意,兩道秀眉緊緊地皺在一起。
    “你們宮正司難道還管我們娘娘賞誰東西嗎?”
    “宮正司正在調查一起後宮疑案,還請姑姑行個方便。”荔知不卑不亢道。
    “行方便?你怎麽不去找鹿昭儀行方便?”大宮女尖銳道,“你竟然還有臉上我們瑤華宮來,當初要不是你……”
    “外邊吵吵嚷嚷什麽?”
    一聲不耐煩的嗬斥打斷了大宮女的尖酸刻薄。
    “娘娘!”大宮女快步走回怡貴妃身邊,“是宮正司的宮正來了,說要查什麽疑案,問我們宮裏的寒蘭香賞誰了。”
    怡貴妃聞言冷哼一聲,毫不掩飾臉上的嫌惡“本宮賞誰都是本宮的自由,輪得到宮正司指手畫腳?”
    “就是!奴婢正在趕她走呢!”大宮女討好地附和道,“娘娘頭疼未愈,還是回去躺著吧。”
    “躺夠了,躺暈了。”
    “那奴婢扶娘娘到花園裏走走。”
    眼看這主仆兩人就要無視她離開了,荔知上前一步,朝怡貴妃行禮。
    “娘娘身為皇貴妃,不僅深受皇上寵愛,代掌鳳印多年,還德榮兼備,將後宮管理得有條不紊,使後宮嬪妃女官各司其職。奴婢今日上門請求貴妃娘娘的幫助,是因為女官本就為皇後服務,娘娘代掌鳳印,與皇後無異,宮正司是後宮的宮正司,也是娘娘的宮正司。”
    “奴婢隻想問幾句話,此事關乎後宮安穩,還請娘娘行個方便。”
    怡貴妃是個耳根子軟的人,荔知已經清楚如何使她暈頭轉向。
    果然,一番恭維下來,怡貴妃臉上的敵意少了不少,她半茫然半糊塗地說“你要問什麽話?”
    “貴妃從尚宮局領用的寒蘭香,除了自己使用以外,有沒有賞賜給宮人?”
    “我哪兒記得清楚……”怡貴妃滿麵狐疑,“這些不值錢的小玩意,賞就賞了,誰會去記這個?”
    荔知隻好從她身邊的大宮女下手。
    “姑姑常日跟在娘娘身邊,應該知曉一二吧?”
    大宮女不屑道
    “寒蘭香每年尚宮局給的隻有那麽點,平日我們都不會拿出來,怎會拿出去到處賞……”
    她神色一變,忽然呀了一聲。
    “我想起來了!”大宮女轉頭看向仍然一臉疑惑的怡貴妃,“娘娘!之前你不是賞了許多出去麽!”
    “什麽時候賞的?”怡貴妃還沒想起來。
    “哎呀!就是為了……”大宮女湊近怡貴妃耳邊,竊竊私語。
    怡貴妃一臉豁然開朗。
    “沒錯,我想起來了。我又不缺那玩意,瑤華宮多得是香用不完。他幫我辦了事,我就順手賞出去了。”
    怡貴妃說出的那個人名,如一團亂麻中的一根線頭,荔知找到了線頭,便離串聯起整個真相不遠了。
    一切都那麽不可思議,卻有那麽順理成章。
    ……
    夜幕,很快落了下來。
    因為靈感泉湧,皇帝今夜沒有召幸嬪妃,而是在紫微宮裏搗鼓木工活。
    作為皇帝身邊的大內總管,高善比任何人都清楚皇帝的兩麵性,一方麵,他從不怠政,登基以後,他上過的朝是前朝數個皇帝之和,另一方麵,他癖好獨特,永遠在嚐試新的東西,繪畫、木工、音律……都是他閑暇時候鑽研的。
    皇帝曾說,他幼時家境貧寒,學什麽都要束脩,家裏出不起這個錢,他便隻能在街上四處閑逛。
    做皇帝最大的好處就是,想學什麽,都有名家大拿來教。
    在高善看來,這都是皇帝的客套話,他們都心知肚明,做皇帝最大的好處並不在此。
    眼見謝慎從打了一個哈欠,高善立即妥帖地送上熱茶。
    皇帝抿了一口就退還了茶盞,高善明白,這是皇帝要就寢的意思了。
    他喚宮女如魚貫入,伺候皇帝入寢。
    皇帝換上寢衣,躺上明黃的龍床後,一直要等到皇帝響起均勻的呼吸聲,高善一日的差事才會暫且告一段落。他將皇帝交給值夜的宮人,悄聲退出紫微宮。
    作為大內總管,他在紫微宮有自己的住處,不必和其他內侍一起擠在狹小惡臭的耳房之中。
    他的房間,空曠得就像無人居住。
    高善回到自己的臥房,剛要解衣沐浴,一名內侍匆匆趕來,對他耳語了幾句。高善來不及係上取下的壓襟便匆匆趕往冷宮。
    他提著燈籠,腳步急促地走在寂靜的宮道上。小太監趨步跟在他身後,燈籠的光和月光融合在一起,照得一高一矮兩個影子都像夜霧一般淺淡。
    到了冷宮,兩個守門的內侍見了他,自覺地打開了冷宮的門。
    高善和小太監長驅直入,最後停在一間亮著燈的破敗小院外。高善將手中的燈籠交給小太監,讓他留在屋外,而自己徑直走了進去。
    不一會,屋裏就響起了高善的聲音。
    “……說了多少次了,不讓你出去,是為了你好。”
    “這是你愛吃的乳糖,你吃了糖,今晚就不許出去了。”
    “六皇子很好,又胖了些,長得越來越像你了。我來的時候他已經睡下了,你要想去看,也要等到明日再說。”
    高善耐心勸說著,終於讓滿麵淚痕的女人閉上了疲倦的眼。
    他慘白的臉色,在昏黃的燭光映照下反而有了血色。他望著在他腿上不知不覺睡著的女人,消瘦的手指輕輕拂過她鬢邊花白的頭發。
    許久後,他將女人的頭放回了枕頭,起身站了起來。
    捏好被角,吹滅蠟燭,他最後看了一眼熟睡的女人,邁步走出了破敗的小院。
    十年如一日,他都是這麽過來的。
    走出小院,他臉上隱約可見的一抹溫情被夜風卷走,重新變了那個讓人聞風喪膽的高公公。
    離開冷宮後,高善叮囑守門之人要警醒之後,兩個內侍忙不迭地保證會睜大眼睛。
    他接過小太監手裏的燈籠,往紫微宮返去。
    轉過冷宮的宮道,高善忽然停下腳步。
    夜色之中,荔知從牆邊站直了身體,和他微笑著四目相對。
    “高公公,這麽晚了,你在冷宮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