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番外2:插翅難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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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逐鸞!
    “般般?”
    謝蘭胥撿起地上掉落的絹帕,目光在暖房裏不可思議地尋找。
    他的聲音如石沉大海,落地後隻剩無邊的寂靜。
    “般般?”
    他又喊了幾聲,大步走遍整個暖房。
    建立在曇園中心的暖房,仿照曇花盛放的姿態修建,種滿曇花的階梯層層疊疊,如花瓣向著花蕊堆積。暖房中心的空心立柱便是花蕊,與煙道相連,源源不斷往暖房中供供給著暖氣。
    謝蘭胥站在熱氣騰騰的立柱旁,心卻像是墜入了冰窟。
    突如其來的恐懼占滿他的胸膛。
    “荔知——!”
    他攥緊手中的絹帕,困獸一般吼出她的名字。
    暖房外侍立的宮人一擁而入,讓暖房瞬間門狹小起來。
    “關閉宮門——沒我允許,任何人不得出入。”
    “皇上——”
    有太監想提醒皇帝,除夕赴宴的官員們還在宮裏,此時關門宮門,恐怕會引起朝野動蕩。
    他話還沒出說口,帝王那陰鷙而嗜血的眼神讓他後背一涼,下意識吞掉了後邊的話。
    不光是他,暖房內所有宮人都在威壓的邊緣,不由自主地雙腿發顫。
    荔皇後不見了。
    眾人找遍暖房,找遍曇園,甚至出動了禁軍找遍整個皇宮,也沒有發現荔皇後的身影。
    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麽會在隻有一個出入口的暖房裏不翼而飛?
    宮門突然關閉,百官措不及防受困宮中,流言如瘟疫一般快速散播。
    “我聽說那暖房出入口隻有一個,門前還站著十幾個隨侍的宮人,荔皇後怎麽可能就這麽消失了?”
    “對啊!不管是有人進去擄走了皇後,還是說皇後自己走了出來,那十幾個人,不可能一個都沒看見吧?”
    “你說會不會是皇上想要將我們……”
    “不可危言聳聽!”
    “皇後剛剛宣布有孕,難道是有人不想要她生下這個孩子?”
    “可宮中並無嬪妃……”
    “此事真是詭異莫測……”
    未央宮中,謝蘭胥坐在荔知不久前才坐過的床上,一動不動地看著手中的絹帕。
    絹帕上幹幹淨淨,隻有一朵曇花。
    曇花還在,她卻消失了。
    是被人擄走,還是……
    是蓄謀已久,還是臨時起意?
    晚宴上宣布懷孕,是否和失蹤有關係?
    謝蘭胥一向引以為傲的頭腦,此時卻像是遭到突然襲擊,被一下子打了個暈頭轉向,腦中中疑問無數,卻找不到答案。
    時間門一滴一滴流逝,他如石雕一般沒有動彈。
    忽然,殿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謝蘭胥就像溺水的人重獲新生,猛然抬起頭來,目光灼灼地看著步入殿中的高善。
    高善對上他的目光,腳步一滯。隨後低下頭來,恭敬行禮,低聲道
    “皇上,禁軍搜遍了皇宮,沒有發現皇後和可疑人士。”
    “再找。”
    高善躬身行了一禮,悄然無息地退了出去。
    未央宮重回寂靜。
    一天,兩天,三天。
    一遍遍稟告,一遍遍失望。
    困在宮中的群臣由一開始的鎮定,漸漸變得焦躁不安。
    他們陸續求見皇帝想要出宮,然而皇帝誰也不見。
    百官之中,一些原本便有虧心事的,每日惴惴不安,做夢都是一場甕中捉鱉。
    還有一些身正不怕影子斜,既來之則安之的,幹脆加入禁軍的搜尋活動,也算是給自己找些事做。
    萬俟丹蓼雖貴為公主,但也自發地加入了搜尋的隊伍。
    如果說世上有什麽她發自內心敬佩的人,荔皇後便是其中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女性。
    荔皇後推動的那些政事,是她從未想過,但看見之後便醍醐灌頂,茅塞頓開的。回想從前的她,在移情謝蘭胥的時候,竟然對這樣的女人有過芥蒂。還有那如今守衛邊境,令羅刹國聞風喪膽的鎮海大將軍黑火,他們少年時候曾因為他的膚色和模樣輕視於他,自以為是地將他戲耍,荔皇後雖與她一般年紀,卻從未犯下他們曾犯過的幼稚而愚蠢的錯誤。
    每每思及從前,她便感到羞愧。
    萬俟丹蓼不願讓人以為自己攀龍附鳳,所以輕易不願入宮覲見。
    世人隻以為帝後同萬俟家關係密切,與她隻是政治認親,她對帝後也無多大感情。
    卻不知她在心中將皇後視為楷模,暗自向她學習比較,幻想有朝一日能與她相提並論。
    至於皇帝——
    每次想到此人,萬俟丹蓼就會牙齒發癢。
    那個看上去高風亮節的兩麵人,他能娶到荔知,隻能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從冷宮裏一無所獲地出來後,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萬俟丹蓼自己也迷茫了還能去哪兒呢?
    她發誓,搜遍了眼睛看到的所有地方。
    就連路過一個太監,她都要盯著對方的臉瞧上一瞧。
    宮門已經關閉三天。
    難道一個大活人,真能憑空消失不成?
    走投無路之下,她再次回到荔知消失的曇園。
    這些天,曇園被搜了一遍又一遍,她已經不寄希望能在曇園找到新的線索,但她還是不由自主地,回到荔知最初失蹤的地方。
    萬俟丹蓼推門而入,踏上暖房內厚厚的氈毯,經過三日搜查,曇園裏的暖房變得一片狼藉。
    層疊的階梯上滿是東倒西歪的曇花,有的花盆被碰碎了,也沒人去管,放任碎瓷片和泥土一齊散落著。
    萬俟丹蓼皺著眉走近階梯,剛要拾級而上,忽然看見那雪白之中躺著一人。
    她倏然一驚,險些就要拔出腰間門長劍。直到她看清那花中人的麵孔,拔劍的手忽然停了下來。
    謝蘭胥穿著白色中衣,外邊隨便披著一件月白色大氅,一動不動地躺在曇花之中。
    他睜著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上方的虛空。
    乍一看去,很難看出曇花之中還藏著一人。
    “……皇上。”萬俟丹蓼脫口而出。
    她的聲音打破了暖房內的寂靜。
    “找到了嗎?”謝蘭胥聲音沙啞。
    萬俟丹蓼感到一絲負罪感,所幸他依然躺著,並不需要直視他的眼睛。
    “還沒有。”
    謝蘭胥緩緩坐了起來,一枚曇花花瓣從他身上掉落。
    他的臉色,似乎比曇花更加蒼白。
    萬俟丹蓼的同情隻持續了短短一瞬,便在他陰冷而飽含殺意的目光之中消散。
    他失去血色的嘴唇動了動,幾乎沒有聲音傳出,但萬俟丹蓼還是捕捉到了蛛絲馬跡。
    “一群廢物。”
    他說。
    年輕的皇帝坐在一片凋零的曇花之中,烏黑的長發散落雙肩,越發襯得他蒼白如雪。
    距離晚宴上匆匆一見,僅僅三日,皇帝卻瘦了許多,那寬大的衣袖和微敞的衣襟裏,好像隨著荔皇後的失蹤,什麽都沒有了。
    “宮中有流言說,皇後化蝶成仙,曇園夜間門會傳出隱約的哼唱聲。”
    謝蘭胥忽然說道。
    萬俟丹蓼不明地看著他。
    “朕等了一夜……什麽都沒有。”
    謝蘭胥沒有看她。
    他從階梯上站了起來,拾級而下。萬俟丹蓼行了一禮,但謝蘭胥視若未見,無動於衷地從她身邊走過。
    “什麽都沒有……”
    遊魂一般的呢喃聲從身後傳來,萬俟丹蓼忍不住回頭,映入眼簾的隻有寒風中帝王單薄的身影。
    當天深夜,參加宮宴被困宮中的百官第一次受到接見。
    他們進入未央宮的時候,各自戰戰兢兢,唯恐承受天子之怒。這些人之中,隻有萬俟丹蓼在皇後失蹤後見過皇帝。她震驚地發現,與晚間門判若兩人的謝蘭胥坐在羅漢床上,不但穿戴整齊,麵帶微笑,就連嘴唇似乎也有血色多了。
    短短幾個時辰,眼前的人就像是找到出路,豁然開朗了一樣。
    “眾愛卿平身。”他微笑著讓行禮的眾人起身,說道,“除夕宮宴後,皇後在曇園失蹤一事你們都知曉了。皇後,乃一國之母,朕的另一半分身。如今皇後恐被奸人擄走,你們作為朝廷重臣,朕的左膀右臂,理應為朕,為國分憂。”
    “三日依然一無所獲,朕不相信有人可以憑空蒸發。朕思前想後,定然是朕給的激勵不夠——”
    謝蘭胥話音未落,殿外忽然響起匆匆的腳步。
    荔象升因為帶領禁軍搜尋,故來得遲了,他低著頭加入了聆聽訓示的眾人。
    “所以,朕想到了一個辦法。”
    謝蘭胥笑道。
    “三日內,若依然找不到荔皇後的蹤跡,那麽朕便從最有可能謀害皇後之人殺起。”
    無視著殿內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謝蘭胥言笑晏晏,繼續說道γhugu
    “李大人,王大人,朕記得當時勸朕廣開後宮的人裏,折子遞得最多的便是你們二人?”
    “許大人,朕記得,你是最反對設立女子官學和女子科舉的人?”
    “還有陳大人……”
    被謝蘭胥點名之人,目瞪口呆,慌裏慌張地跪下喊冤。
    “眾位愛卿不必慌張。”
    謝蘭胥溫和道。
    “朕相信人不會化蝶成仙,自荔皇後消失在曇園的第一時間門,朕便命人落下了四道宮門,這三日無人能夠出入皇宮,就連一封信都沒有送出去過。荔皇後此時定然還在宮中。”
    “誰能第一個找到荔皇後的線索——”
    “朕便封他為本朝第一個異姓王。”
    謝蘭胥環視殿中眾人,一字一頓
    “世襲罔替,與國長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