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借宿神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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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妃涅槃!
這一定就是木蝶衣所說的神廟了。
望著這片藏身嶺間的高大巍峨建築,明千雪揉揉發酸的腿,確信無疑。身邊有人來來去去,大概都是到神廟參拜的。看這神廟占地頗廣,若非天然如此,在山中開出這麽一大片平地,不知道要花費多少人力物力。四周圍繞的青灰廟牆高高聳立,敞開的黑色大門厚重,門上方巨匾題金,書四個古樸大字木羅神廟。
真是個好地方,明千雪進門四處打量,入眼純木鍍金,用料考究,廊柱林立,壁畫精巧,木羅鎮祖先的才華和能力真是了得。
跨進主殿,抬頭一望,威嚴高大的木羅神像正端坐在正對麵,神像前有一張巨型供桌,供桌前跪了一地的信徒。嗬,難怪木蝶衣對不能來神廟的事耿耿於懷。果然沒錯,木羅鎮上的平民對自己的神廟抱有絕對虔誠的信仰,大事小情都免不了來這兒跪拜禱告。沒來過神廟的木羅鎮人,心裏是缺乏安全感和歸屬感的吧。
相比而言,中域主城最神聖崇高的落神塔反而沒什麽吸引力。想想也是,落神塔及其長老會,幾千年都是貴族靈師才能涉足的大陸最高權力中心。雖說這最近十年,尹希安尹會長強令改了規矩,允許推薦出色的平民挑戰落神塔,但對於絕大多數平民來說,那都是遙不可及的所在。
剛想到這兒,額心突然一跳!
明千雪腦中燒灼般痛了起來,如果不是啞藥的作用,她也許會忍不住疼得大叫出聲。咬緊牙關,靠在門側的牆壁,明千雪右手再次撫上額心;食指指節輕輕揉按,可劇痛並未減輕多少。怎麽會這樣?難道這是頭部受傷不能思慮所致嗎?可她清醒至今沒少動腦,這還是第一次感受額心的燒灼。
冷汗涔涔而下,瞬間濕了脊背。
是因為突然想到尹會長?還是因為突然想到的平民推薦?明千雪不敢再想,連忙轉移注意力,她來神廟可不是為了跟腦海殘缺的記憶叫板,而是為了解決晚上的投宿大事。
木羅神廟,今晚的安身之所。
感謝木蝶衣,沒有她的提醒,明千雪一時還真想不到神廟。
痛意稍緩,明千雪放下手,走到一個蒲團前。
她學著旁人的樣子跪下,裝作低頭默默禱念的模樣,眼珠卻四處亂瞄。終於,她相中了湖神神像盤坐的膝蓋。當然,順便還相中了膝蓋前方高大供桌上的果品點心。如果把地上跪拜用的蒲團都收攏起來,鋪在端坐的神像兩膝之間,躺在上麵一定軟綿綿的非常合適。大黃絨布覆蓋的供桌就更完美了。擋住外麵的小風,或者跪拜者的視線,此其妙用之一;更重要的是,她隻需舒舒服服的躺著,然後一抬手就能撈過一個香甜的果子或者酥脆的點心來,想想就讓人流口水啊。
還有比這更幸福的事嗎?!
尤其是身無分文的落魄時刻,神廟的完美讓明千雪兩眼放光,人逢喜事兒精神爽,額心竟一點兒都不覺得疼了。她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心裏默念湖神大人,借宿一晚,您可得給我留著地兒。念完站起身,出了神廟。
肚子啊,白天就暫且委屈委屈你吧,晚上再來補償。明千雪邊想邊抬腿朝鎮子走去。現在她的第一要務,就是到鎮子上熱鬧的地方溜達溜達,弄清楚這個花火會到底是怎麽回事。
“趕緊走趕緊走,都快半夜了您也不早點歇著啊?!”
盯著那雙盤起來的布鞋,準確的說,盤起來的穿著布鞋的腳,明千雪在心裏咆哮。真希望自己的眼睛能噴出火焰,直接從黃絨桌布下飛出去,燒死那個磨磨蹭蹭的法師算了。
她天還沒黑就進了大殿,看拜神的鄉人陸陸續續地走光了,瞅個掌燈未及的空子就鑽到了供桌底下。
本來還得意自己身手敏捷,運氣也夠好,哪知道廟裏的法師居然這麽虔敬。她都等啊等啊等的快睡著了,趴在地上往外一瞄,還剩了雙黃袍子下半掩的布鞋。摸摸早就開始暴動卻被她一再壓製的胃,明千雪悲從中來,她也想吃啊,可惜明明頭上有,偏偏口中無。明天一大早還要去報名賺盤纏,花火會,碰碰舟,好玩又好看,能樂更能賺。她可是衝著頭獎去的,頭腦昏沉饑腸轆轆怎麽行?無奈啊,還是先睡一覺吧。
靈機一動,明千雪把懷裏的小冊子掏出來放在腦後,有的枕總比沒有強。極小心的翻了身,頭一次枕在廢物秘籍上,明千雪合上了眼。
額心似乎又隱隱痛了起來,她深深皺眉,不知是夢是真。眼睛睜不開,腦海裏卻突然出現了模糊的人影。那人影擺出一個個姿勢,最清晰的是兩隻手,仿佛就在自己的鼻尖眼前不斷變幻手印。血液隨著那手印的變化澎湃激蕩,身體從額頭開始熱了,漸漸蔓延到軀幹和四肢。
是發燒了嗎?頭痛欲裂,體內似有千軍萬馬激戰。她想掙紮,想叫喊,卻紋絲難動,皺緊的眉頭上方,額心浮出的一朵白色火焰正詭異跳動。
明千雪終於激靈靈醒來的時候,渾身都是冷汗。身體彷佛被重錘砸過,被馬車碾過,連動動手指都倍覺艱難。她想到了在任婆婆的山洞裏清醒的那天,那是她有記憶的第一天,印象鮮明無比。那次她發燒三日之後又沉睡兩天,醒來手腳也是能動的,現在這又怎麽了?
難道她又遭受了一番追殺?
眼前一片黑暗,不知到了什麽時辰。明千雪再次閉上眼,慢慢的積蓄力量;肚子不甘寂寞的咕嚕起來,提醒著她盡快找點兒吃食。空氣中忽然有細微波動,一陣風拂過,帶著神廟特有的氣息;身上的酸重如潮水般退去,她刷的坐起了身子,同時睜開了眼睛。
晨曦微露,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分已經過去,她終於可以打量自己的所在——身下是綿軟的草地,周圍有高矮不一的北方闊葉樹。傻子也能看出這絕對不是在供桌下,更不可能在神殿中;她首先為自己失之交臂的果品痛心了一霎,然後又因為視線所及處的影子而瞪大了雙眼——鬼啊!在她身前第三棵樹的樹叉上,掛了個龐大的圓形輪廓的白色影子,周圍散發著淡淡的霧氣,隱隱約約能看出裏麵有個實體的怪物。素來在任婆婆麵前以冷靜自稱的她,在這一刻終於徹底被饑餓和恐懼所擊垮。
啊啊啊!為什麽她本來好端端地睡在神廟裏還能碰上鬼!這個飄在半空的鬼為什麽要抓她到這裏來?她現在到底在哪裏?明千雪驚惶地從地上一躍而起,沒頭沒腦地撒腿就往樹林外跑。
“別慌!這裏離神廟不遠,我不是鬼。”
一個微帶沙啞的磁性聲音在耳畔響起,明千雪怔住,身體似乎被釘在了原處。
這聲音有種蠱惑人心的力量,她仿佛從來沒有聽過。又或者,她失去記憶之前曾經聽過,卻已經再也想不起。而且,這家夥有讀心術不成?她的猜疑他居然這麽清楚,簡簡單單地回答切中要害,也奇異地安撫了她的情緒。
她一定是被古怪的睡眠、夢境、饑餓感和剛才的驚嚇折磨得有點昏頭了,才會把對方當成鬼怪。
這銀霜大陸或許有無所不能的神,有千年不死的魔獸,有幻術通神的貴族靈師,有武功絕頂的平民武聖,但應該是不存在鬼的。畢竟關於鬼的記載都隻是一些故事裏才有,誰也沒親眼見過,也沒聽說哪裏有鬼怪留下的“紀念”。再說了,假如真是鬼怪抓了自己來,憑她這雙平民的腿,想跑也是做夢。倒不如心平氣和來探個究竟,死也死個明白。
想到這裏,明千雪心裏安定了些。她轉過身,發現那團白霧並未追趕過來,顯然是怕嚇壞了她,心裏不禁生出些許好感。可是這影子和聲音不是鬼弄出來的,那是什麽?難道是人?!
“嗬嗬,”那聲音先是笑了,低沉悅耳,隔了這麽遠竟然還是如同響在耳邊。
“你猜對了。我是人,而且是個男人,是你們銀霜大陸四千多年來都沒有存在過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