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蒙在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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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妃涅槃!
憤怒的情緒從葉離的心底騰騰升起,她鬆開冷無涯的胳膊想要衝上前去,卻被他迅疾伸出的右手一把拉住,拽到了另一側。
“你別攔我!她是鎮長啊,鎮長!她怎麽可以這樣!”
葉離的腦子一片混沌。第一次聽到這柔和清透的聲音時,那高台之上抑揚頓挫的言辭,那木羅湖上極致美麗的焰火,那一切的一切都曾經如斯深刻地喚起她對生命的膜拜和感悟;可如今,當初的美好都被一句“是我”撕成了碎片,化作醜惡虛偽狠狠擲在她的麵前!
冷無涯注視著麵前轉過頭瞪向自己,眼冒火光卻掩不住淚意的女子,心頭微動。
他並不知道葉離到底為什麽突然之間情緒變化如此厲害,畢竟他不曾分享之前她在木羅鎮的所見所聞。但是此刻他能感覺到她深切的痛苦、懷疑和憤怒;這樣濃烈真實的情緒,葉離還是初次在人前顯現。可是這傻姑娘衝上去又能做什麽呢?他不假思索的拉住了她,真相未明,她此時太過衝動。
“鎮長大人一向如此討人厭,葉離你不要理她。”又一把紙傘嫋娜而來,隻不過跟鎮長大人的嫣紅紙傘不同;這是一把黑色的傘,與夜色融為一體,極不起眼。
“主持大人?”葉離壓抑住自己的憤怒,將目光投向了剛才開口的人。見到來人之後她的腦子更加混亂,這個肅殺淒冷的雨夜,有謀害木家之嫌的三個人物都到齊了。可究竟誰才是那幕後陰險卑鄙的設計者和操控者?
“報告鎮長大人,屬下無能,讓那兩人給跑了!”一個穿了亮銀色勁裝的鬥笠女子快如閃電般出現在眾人眼前,說話間單膝跪地,身姿矯健而靈秀。
鎮長大人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程家的那三個怎麽樣?”
“除了程瀟不知所蹤,另外兩個已經就擒。”銀衣女子的話讓葉離覺得雲裏霧裏,可那聲音卻有些熟悉,究竟在哪裏聽過呢?
“讓你的手下把木宅周圍的屍體處理一下,活口都關起來,明天你和唐聆月一起去審。”鎮長大人一聲吩咐,那女子領命轉身,又如閃電般離去。
葉離目瞪口呆,之前的怒火早已不知跑到何處;她愣愣地看著那個轉身而去的銀衣女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因為那個女子轉身的瞬間,葉離看到了她的臉——小安的臉。小安,唐安,曾經在花火會碰碰舟決賽上跟自己並肩戰鬥的姑娘,難怪聲音聽起來那麽耳熟。她,居然是這樣的武功高手,而且在鎮長手下聽命。
“葉離,你沒事吧?”冷無涯輕輕晃了一下葉離的身體,她的表情瞬息萬變,讓他有些許擔心。
“走吧冷公子,一起做鎮公所坐坐,這裏大概得燒到天亮了。”鎮長大人微微一笑,眼光隨後落在葉離的身上。“葉離姑娘,你不會反對吧?”說完也不待答話,紅傘旋動,她的人已經邁步向前,與她身後不遠處的黑色大傘一前一後相繼離去。
冷無涯略加思索,便拎著小霞攬著葉離跟上了這兩個貴族靈師。
今晚的事情應該不是葉離想的那樣,但是裏麵絕對有許多隱情是他們不知道的;或者說是鎮長大人和主持大人事先有所安排,卻把木家連同他們都蒙在鼓裏。木蝶衣那邊並無狀況,他們深夜趕過去也的確多有不便,倒不如先聽聽這兩個修靈女人的說法。
鎮公所的後院其實就是鎮長大人的私宅,宅邸內燈火明亮,顯然鎮長大人之前一直都沒有休息。
迎上來的侍女有些為難的看了看怪模怪樣的冷無涯和他臂彎裏的女子,有點不知所措。冷無涯倒是沒有理睬,直接將小霞扔在大廳的地板上;然後鬆開攬著葉離的手臂,自己挑了個順眼的座位坐了下來。
葉離此刻終於回神,卻眉頭微皺,不發一言。想起之前鎮長大人的那句話除了“是我”之外,後麵還有不算短的補充;再加上小安和鎮長的對話,她又怎麽會不知道這裏另有文章。隻是一想到烈焰中的木宅,再對比眼前神色從容的兩位大人,她心頭就有種說不出的憤懣和陰鬱。
“我覺得葉離還是不會說話的時候比較可愛,你說呢?”韋衝一接過侍女端過來的熱茶,朝坐在她對麵的韋鳳三緩緩說道。
“我覺得你還是別說廢話的時候比較不那麽討厭,你說呢?”韋鳳三一點兒不給鎮長大人麵子,反而轉頭對冷無涯和葉離點了點頭,“你們也喝杯熱茶吧,程霞既然在冷公子手裏,木家的人不是沒事兒嗎?別擔心,那些該死的人已經死了大半,隻是兩個施幻術的靈師跑掉了而已。”
晨曦微露,空氣清新,一派深秋平和景象。但是鎮公所的後院花園裏,卻溜達過來一個不怎麽平和的姑娘。
葉離揪掉了樹上一片泛黃的葉子,在手裏撕撕撕,變成一堆碎片後扔掉;然後順手又撈了一片,繼續撕。她心頭不爽,卻又不能去找鎮公所的任何一個人發火,所以隻好拿這裏的樹葉出氣了。
昨晚聽兩位大人一番解釋,才知道原來鎮長大人和主持大人一直對木家倍加關切。因為煉藥師是一域的財富,更何況木家這樣的煉藥世家。貴族不撥專人保護是不可能的,隻不過這些事情不會拿到桌麵上來討論。
自從鎮長大人就任以來,不但因循前任的做法,將手下的執法小隊安排在木宅外夜間輪值;而且為了方便自己有借口時不時來探查,專程以木凝香德高望重為由,讓她掛了初校校長的名頭。就連木宅雇傭的健壯護院,有好幾個都是鎮長大人特意挑選過的世家子弟。
程家搬來木羅鎮的時候,韋衝一就懷疑她們的動機不純。尤其是程霞進了木家當侍女之後,她們更是警惕,隻是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程霞對蝶衣和木家不利。
那個青色蓮台送到木家時,韋衝一和韋鳳三兩人都以開眼界為由細細查看過;那上麵的烙印手腳做的雖然隱秘,但並未逃過她們的眼睛。隻是她們並不十分清楚這蓮台的用法,屬性烙印是貴族都會的,蓮台卻很新鮮。所以出於謹慎,靈力比韋鳳三高了幾個等級的鎮長大人出手設下了聚靈陣,以防萬一。
不過主持大人聲稱自己的預測是真的,隻是神仙都難以預測細節。
至於追蹤躡術,那的確是出於木蝶衣的安全考慮才為其施下;但躡術的去除,卻不僅僅是出於預言——更重要的是想引蛇出洞,看看程霞她們的目標到底是蝶衣一人,還是整個木家。
可是說了半天,這兩位大人還是沒講明到底是什麽人要對付木家;也沒說她們要怎麽安排木家接下來的生活;甚至連昨晚她們既然派了人殺掉那些伏擊者,卻放任大火燒掉木家的原因也未曾提及一句。
鎮長大人說到後來,隻是提出將小霞接手,又拜托冷無涯天亮前去化解“萬冰封”,還讓她好好睡一覺。
她能睡得著才怪,心頭的不快在聽到這些解釋後不減反增。也許應該怪自己和冷無涯預知能力不夠,才無法像這兩位大人一般指揮若定,作壁上觀,靜待事態發展。也許她的確應該自行離去,而不是傻傻卷進人家既定的安排,小醜般上躥下跳,徒成笑柄。
鎮長大人從頭到尾對她的態度都是利用和試探,甚至連所謂的保護木家,也不過是想保存和利用木家的煉藥師。或者還不僅如此,葉離有種隱約的猜測,她們在這件事中還另有所謀。木蝶衣、木凝香、所有的木家人,甚至牽扯進木家的人,包括自己,大概都可以被她們拿來做餌做鉤,必要時也都可以毫不顧忌的犧牲掉吧。
葉離越想越不是滋味,那群鬼魅般的黑衣人,原本執法小隊應該能對付的吧?卻一直留到她們越出火牆之後,難道是為了考驗冷無涯和自己的本事?
還有那兩個逃跑了的貴族,如果鎮長大人和主持大人聯手對付,自己和冷無涯又怎麽會被困幻境?再說,鎮長大人派小安這樣的武士去抓貴族靈師,不是在開玩笑嗎?還是說,她們刻意放走了對方?
“葉離,你還在生氣?”
冷無涯已經回轉來,見到正在殘害樹葉的葉離,忍不住出聲問她。
“你就不會生氣嗎?”她聞聲轉過頭來看他,反問了一句。頭頂枝條上的一滴水珠兒調皮地躍上她鬆鬆挽著的鬢發,與她暗藏火氣的明亮眼眸相映成趣。
“為什麽?”冷無涯玩味的目光深深看進葉離的眼裏。這一刻讓他想起昨晚她的淚光,讓他很想探究她的想法。
葉離氣結,這男人的思維真奇特!木宅都已經化為了焦土,鎮長大人和主持大人冷眼旁觀,他還要問自己為什麽生氣?!她轉過頭向前走,決定不再理睬他,繼續跟手中的葉子較勁兒。
冷無涯卻一反平日的態度,不疾不徐地跟上她追問“你對你們的那位鎮長大人很失望?”
葉離頓住腳步,點點頭。終於忍不住,她還是將心頭那些纏纏繞繞令人燥鬱的問題一股腦攤開在冷無涯的麵前。雖然嘴上不承認,但葉離的心裏還是把冷無涯看做了能為自己解惑的老師,就像練習馭火術的時候把他當做老師一樣。
“那你對段昊和我是不是也很失望?你會不會覺得我們也是在利用你和木蝶衣?因為你和她是轉世聖女,所以才來保護你們?”冷無涯沉吟半晌,卻拋出了這麽尖銳的問題。
葉離不得不承認,冷無涯對她一向毫不手軟,這個好習慣並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產生任何改變。
她低垂著頭,咬唇不語,心裏卻有如翻江倒海。那個麵容如玉的白袍男子,曾經在第一次見麵扔給她清香水果的男子,第二次見麵奉上油亮烤雞的男子,第三次見麵與她一同站在雲端分享花火之絢爛的男子,還有最後一次在危急關頭緊緊抱她於懷中,將灼熱的呼吸貼近她耳邊的男子……
隻是利用麽?她的心為什麽這麽疼?
冷無涯的目光沒有忽略葉離的任何一點神色變化。他在心底微微一歎,段昊這家夥,貌似吹皺了一池春水嗬。
“別亂想了,笨蛋。”冷無涯的聲音多了一絲不易覺察的惆悵,“隻有出於自私卑鄙的目的,利用這個詞兒才能成立。我們的確是因為保護轉世聖女而來,但保護你們是我們的責任,不是謀取私利的手段。”
葉離抬起頭,眼裏卻仍有迷茫;這一刻她看起來脆弱不堪,像個瑟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