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六歲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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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北京已經很冷了,護城河都結了厚厚的冰層。漆黑的天上距離飄雪,也就是差一些水汽而已。
然而大阿哥的婚宴卻很火熱,不光是因為隨處可見的火盆子和紅暖爐,更是因為太子和顏悅色的表情。
哪怕太子隻是喝了幾杯就被皇帝叫走了呢,至少也是個好臉色不是?
明珠的一張老臉都笑開了花。原本還提著一顆小心髒的大臣們這才鬆了一口氣,高高興興地推杯換盞,享受起禦廚的手藝來。難得宮中擺了流水席,頗有幾個熱菜呢。
宗室王爺們更是恣意,他們中的許多人仗著黃帶子的血緣和祖上的功績,就連太子都不放在眼裏的。此時逮著大阿哥這個成親的晚輩就準備灌酒。
康熙如今活著的親兄弟隻有兩個,裕親王福全和恭親王常寧。這是得算自己人的。小八爺的算盤早就啪嗒啪嗒打好了,一通唱作念打,把兩個親伯伯親叔叔拉到了給大哥擋酒的陣營裏。
呼啦啦擋完了十桌酒,新郎官都退場去揭蓋頭了,福全才反應過來,拉住正想開溜的常寧:“老五,不對啊,咱們作甚替小輩擋酒?”明明他們也可以做灌酒的那一方啊。
常寧看著蠢兮兮的哥哥,攤了攤手:“傻了吧,老三的種跟他一樣壞,能使喚咱們當牛做馬的時候絕對不會有半點手軟的。”
“噤聲,老三也是你叫的?”這可是皇帝的排行,就算是兄弟,也不能管皇帝叫老三啊,腦袋不想要了?福全隻想一巴掌把這混不吝的弟弟拍成啞巴。
“行吧行吧。”常寧不耐煩哥哥的嘮叨,打斷他道,“咱們不給大阿哥灌酒,已經很給麵子了。難道還真惹火上身不成?見好就溜吧。”
“五叔,這就走呀?您最喜歡的烤全羊還沒上桌呢,不再等等?”小男孩清脆的嗓音在身後響起,讓常寧的動作不由一頓。
他轉過身,就看見八阿哥胤禩笑眯眯地站在觥籌交錯的酒桌旁,正仰頭看著自己。“哎呦,這不是咱們小八爺嗎?”常寧捏了一下侄子紅彤彤的臉頰,“叔叔可是給你做了大麵子了,你還不放人嗎?”
常寧常帶著小八出宮晃悠,兩人一點不見外,裝腔作勢信手就來。“五叔哪裏話,”八阿哥笑嘻嘻地爬上常寧膝頭,在他麵前的盤子裏切了塊牛肉吃,“明明是五叔對待大哥情深義重、義薄雲天,主動伸張正義、愛護晚輩,跟我有什麽關係呢?”
常寧哈哈大笑。“好賴話都讓你說盡了,這是吃了我的肉還要說是為了讓我養生啊。”
福全也笑,哄著小八喝了點醒酒湯,見小孩子臉上的紅暈消下去了些,才又撿了花生米給他吃。“八阿哥怎麽不去看新娘子?”
小八爺挺直後背:“我是君子,非禮勿視非禮勿聽,怎麽能夠讓大嫂難堪呢?”
“什麽鳥語,聽得爺耳朵疼。”常寧在胤禩頭上彈了個腦崩兒,“還君子,你可別學成漢人酸不唧唧的樣子。”
二叔福全的性格顯然比乖張的五叔要謙遜得多。“八阿哥是個懂事的。”他說,又把他們這桌所有的糕點盤子都放到了小八的跟前。胤禩想去抓酒壺,還被福全給擋了,再怎麽說自己還沒醉都不好使。
“二哥跟老古板一樣。”常寧嘀咕。
胤禩卻是好脾氣的,沒有酒,就抓著糕點啃,滿手都是酥皮掉下來的屑。“雅克薩那兒說俘虜裏有疫情,皇阿瑪說派我師父去,是也不是?”小八啃著啃著,突然問。
常寧萬事不管,還經常翹班不上早朝,此時腦子都是懵的:“哈?”
反之福全那是個兢兢業業的朝政百科全書啊,一秒給出答複:“是讓太醫院院判朱純嘏領隊,率領醫官十人前往。”
“我師父老大的年紀了。”小八含著糕點,聲音都是含糊的,“現在冬天了,雅克薩多冷啊。我想跟著去照顧他,皇阿瑪不讓。”
常寧抖動大腿,差點讓糕點把八阿哥噎死。“必不可能讓你去的,你死心吧。”
這點福全讚同:“沒有讓皇子涉險的道理。至於你師父,他是臣子,需要為君分憂。”
“二伯,你也是皇子,你也為君分憂啊。”曾經的皇子,現在的臣子,不矛盾啊。
福全:“可你還小啊。你想為君分憂,等到大阿哥這個歲數吧。”
在叔伯這裏也沒有討到支持的胤禩徹底耷拉下腦袋,他怎麽就是個小孩子的外殼呢?
耷拉著腦袋的小八爺回延禧宮的時候,惠妃正送走了最後一波來道喜的妃嬪。
惠妃還能不知道養子這模樣是為啥?這小子吵著要去黑龍江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自打朱老太醫的聖旨下來後就沒消停過。今天婚宴上人多,必是往叔伯那兒搬救兵沒成,才這副強顏歡笑的表情。
“你不去看新娘子嗎?”惠妃問。
胤禩搖搖頭,自己爬上椅子坐了:“我怕娘娘冷清,來陪娘娘。”說完,乖巧地笑了笑。
惠妃心裏哼一聲,想這可能就是藍顏禍水吧,長大了不知道要禍禍多少小姑娘,然而看他白嫩嫩一小隻討好的樣子又忍不住憐愛他。“就你會說話。”惠妃捏了捏小八的臉頰,覺得溫度有些低,又喊了熱參茶給他。
“娘娘今兒多了個閨女,恐怕要高興得睡不著覺。”胤禩抱著茶碗,美美地咗一口,“小八這麽會說話,娘娘可不要有了大嫂就忘記我呀。”
一屋子的女人被他逗得前仰後合。
惠妃拿帕子遮了嘴,笑罵道:“小祖宗,延禧宮就屬你最會上躥下跳。哪裏能忘掉你去?那還不把我屋頂上的瓦都掀翻了。”
就這樣又說了幾句玩笑話,惠妃便開始辦正事,將回門時候要送回伊爾根覺羅府的禮單看了又看。再加上明早新婦要來延禧宮請安,清掃塵土、修剪花草、張燈結彩,乃至於茶水點心、見麵禮物,都是要趁今晚做好才行。
小八爺坐在椅子裏,眼見著周圍的宮女太監來來去去,隻覺得自己有些多餘。
“今晚正殿人來人往的,不是休息的地兒。你去西側殿睡,順便照顧你良額娘。”惠妃說,“我這幾日忙得昏天黑地,都沒顧上她。”
胤禩扭扭屁股:“知道了。”
看他心裏還存了幾分別扭,惠妃便又哄他道:“你也別隻覺得外頭的人需要你看顧,宮裏的就不指著你了?你護著良貴人把這胎生下來,才是如今一等一的大事。不然你在外頭有個風吹草動,連累宮裏的生母也受驚嚇,豈不是一輩子的憾事?”
這番話說得江湖人是服氣的,他揉揉小臉,跟大人似的歎氣:“我知道世間的忠孝信義,大多是不能兩全的。罷罷,我再不提這茬,娘娘可要把我師弟也送出去啊,讓他看顧我師父。”
將一個小小的陸醫士放進北行的名單裏,當然要比把年幼的皇子放出去容易操作得多。惠妃自然沒有不應的,甚至還能打包附送兩個小廝去給老太醫倒馬桶。
被養母開了空頭支票的小八爺暈暈乎乎地出了正殿,跑良貴人屋裏睡覺。說來奇怪,即便外頭的熱鬧如同能燒出花來的美酒,讓人意醉神迷,但跨入西側殿矮矮的門檻,就仿佛迎麵一股冷風,讓人瞬間清醒。
良貴人的肚子已經鼓起來了,撐得特意定做的孕婦棉袍都有些緊緊巴巴。她這一身顯然是隻能在屋裏穿的,袖口都沒有花紋,睡袍一般。且良貴人腳上穿著平底的棉鞋,頭發都放下來編了一根扁平的麻花辮垂在胸口。
但她的臉依舊是好看的,像一朵被雨水衝刷過的白蓮花,沒有半點瑕疵。至於孕中的發黃長斑,抱歉,隻有可能發生在出身高貴的妃嬪身上,包衣宮女出身,若是孕期還會變醜,那早就失寵了。
良貴人在屋裏有限的空間裏來回走動,看見兒子進來,也沒有停下的意思,隻是用洗淨蔻丹的手指點點胤禩常坐的位置,示意他坐。
八阿哥按她的意思坐了,又招呼紅繡姐姐取水來洗漱。刷牙、洗臉、擦身、泡腳,他這一套做完,良貴人也走完了今日的五十圈。
“腿腫。”良貴人說。
什麽?這還不到七個月腿就水腫了?胤禩一骨碌湊上前去,毫不避諱地拉起良貴人的褲腿就是一番檢查。是有些輕微的腫脹,但還沒到水腫的地步。八阿哥心裏稍安,又摸了脈搏,並沒有感受到明顯的血壓異常。
放鬆下來的胤禩摸摸下巴,開始名醫模式:“腿腫,主要是血脈受到壓迫所致。額娘這個狀況……第一是不能穿太緊的衣服,比如現在這件。”
宮女嬤嬤們聞言就緊張起來,忙不迭給良貴人換了一件外衣,然後一個個眼巴巴地聽小阿哥繼續說。
“其次,是不能久
坐和久站。睡覺的時候把腿墊高。”
大宮女晚燈:記筆記記筆記。
“其三,飲食不能太鹹,要適當吃肉和奶蛋。良額娘孕中太挑食了,小八給您準備的食譜每次都不吃完,這不妥。”
嬤嬤宮女們聞言,瞬間跟八阿哥同仇敵愾,譴責起自己的主子來。
“八阿哥說的是,小主做額娘的人了,怎麽還能挑嘴呢?”
“明兒開始的肉湯,小主必須喝完,可不許耍賴。”
“主子每次遇上鴨肝雞胗,都是不吃的。”
……
被集火的良貴人一臉冷漠。“你開藥,別說這些沒用的。”
胤禩歎氣,他這個親娘不是一般的難搞。“是藥三分毒,別動不動就喝藥。今晚小八給您按按,泡泡腳,明早起來喝一盅排濕的冬瓜排骨湯,就能好上不少。隻是弟弟越發大了,子宮壓迫血管,還是重在調養。”
良貴人滿意了,閉上眼,享受著兒子的按摩。
這樣子血脈相連又軟和的小寶貝,可比男人靠譜多了。她突然就對肚子裏這個還沒有出生的孩子也有了一絲絲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