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十七歲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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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爺總覺得,一個人適合幹什麽,還是得發自內心的才好。就比如他自己喜歡也擅長行醫,那是明眼人都能看得見的;就比如小九喜歡且擅長行商,也是明眼人都能看得見的。但小十喜歡幹什麽呢?
宮裏人貌似都覺得小十喜歡吃喝玩樂當紈絝。這說不好是貴妃有意培養的結果,還是康熙有意引導的結果。但小八爺覺得不是這樣的。小十肯定也有他命中注定的愛好,能夠作為事業的那種愛好。
於是小八爺問小十:“你喜歡做什麽樣的工作呢?你學習至今,朝廷各個衙門你多少知道一些吧。總要你自己先喜歡,才能做得好。”
小十被問住了,表示他要回去思考人生。
送走了這個小祖宗,小八爺可算是能夠抱著福晉在榻上歇一歇了。外麵陽光正好,正是愜意的冬季假日,若不是他隻有半個時辰的時間,接下來還要接見門下佐領,那就更好了。
“爺門下分了多少佐領?”雲雯問他。
皇子阿哥分封開府的時候都要分佐領,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然而具體是怎麽分的,卻隻有真正的當事人才知道。所謂佐領,代表著八旗的子民。三百士兵為一個佐領,然這三百是青壯年士兵的數目,若是算上男女老幼的旗民百姓,則一個佐領下約莫有一千五的人口。
早年入關的時候,宗室中的什麽八大貝勒、鐵帽子王分別統帥著下五旗,成為大量旗民事實上的領主。但自順治、康熙兩朝以來,削弱這些旗主王爺的努力就沒有間斷過。今日從誰家名下去一佐領,明日從另一家名下削一佐領,分給更加嫡係的皇室成員,讓他們成為小旗主,從而達到分散旗權的目的。
二伯裕親王福全,五叔恭親王常寧,無不都是這樣的小旗主。
到了康熙兒子這一代,從老大到老七,多多少少都在下五旗中分到了一些佐領。小八爺自然也不例外。
“一共十一個佐領。”小八爺跟福晉說,“鑲白旗兩個,正藍旗三個,還有六個漢軍鑲紅旗的。”
十一個佐領,換算過來就是三千三的兵丁,一萬六的人口。考慮到現在一個旗六十多個佐領的規模,小八爺這個小旗主,大約能夠占到六分之一個八旗的樣子,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就是門下的構成有些複雜。
“兩個鑲白旗佐領下的旗民,要麽是之前一直幫著我在給兵部製藥的百姓,要麽就是跟著我打過葛爾丹的那些兵。這回跟著我從鑲白旗出來進正藍旗,是皇阿瑪照顧我,給我用熟了的人手呢。
“正藍旗是老大難的問題了,幾經易色,如今這個正藍旗,最早的旗主是多鐸,裏麵有多爾袞的舊部。而後各個小旗主加入進去分散權柄,這些小旗主中也有人坐大成了大旗主的,安親王嶽樂就是其中代表。如今嶽樂死了,皇阿瑪將其下一些人治為不法,便空出來一些無主佐領。我到手的三個正藍旗佐領中,就有兩個是無主佐領。”
雲雯靠著小八爺的胳膊,若有所思:“聽著倒是要替皇上分憂的樣子,那剩下的那個正藍旗佐領,該是忠誠之人。或者漢軍鑲紅旗中有八爺舊識?”
要不怎麽說這個媳婦聰明呢。
“你等會兒就能見到了。”
定貝勒府西路後半段的門客住所,遍植紅楓。因為園藝人的精心料理,即便是在初冬的季節裏,依舊紅葉似火,雖然不斷有葉片在北風中被吹落,但即使落到漆黑的泥土上,也依舊是鮮豔的色澤。
門客住所不是常規的那種幾進式的四合院,而是十六座院落圍繞著中間一個楓葉亭。說是亭,其實是一間寬敞的大廳,既可以提供宴飲,又能夠讓大家聚在一起讀書議事。
八貝勒和八福晉就在這座楓葉亭裏接見了門下的幾個佐領。
頭一個來的是許久未見的姚法祖,這位小爺比起上次見麵黑了不止三個度,又蓄起了胡須,儼然是個軍中糙漢了。他笑起來的時候露出上下十二顆大白牙,在他黝黑的臉上格外顯眼。
“呦,原來我還是最早的嗎?哈哈。”
真是一開口就能消除長期未見的距離感。小八爺也用親昵放鬆的語氣回敬他:“不然呢?隻有你是住在這兒的。”
“那沒辦法,其他人都在京裏有宅子住。隻有我孤苦無依,隻有投靠八爺才不至於露宿街頭。”
兩人拿拳頭相互撞擊三下,然後哈哈而笑。
“這位是姚法祖,字循之。乃我伴讀,不過幾年前跟著家族回福建了。如今在水師中任千總。姚家兩個佐領,他和他父親各兼著一個。”小八爺介紹道,完了感歎,“循之能來我門下,可算是讓我放心不少。”
這要是竹馬被分給了別的兄弟,就算他是個好肚量的吧,那也要不舒服好長時間的。
不過雖然是小夥伴,該行的大禮還是要行的。姚法祖給八爺夫婦磕了三個頭,被小八爺攙起來的時候還不忘用帕子擦了擦額頭並不存在的灰。“八爺,您這兒雅致歸雅致,但是不是該打掃了呀?”
“今早剛讓人打掃幹淨的。”小八爺假裝生氣,然後兩個人又笑起來。在雲雯眼中看來,眼前這場麵大約就是“男人都是一群莫名其妙的傻子”。
不過傻子們敘話敘得開心。
比如姚法祖說,他已經快要把他的海商姐姐追到手了,對此小八爺表示不見到活人他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再比如姚法祖追問小八爺有關太子爺的八卦,被小八爺嚴詞拒絕。“我可不想太子爺跟男人私奔的故事從福建傳出來,小心皇阿瑪震怒。”姚法祖就直笑話八爺藏不住話,回頭他就這麽編故事了。
除卻這些沒營養的八卦事兒,幹貨也是有的,小八爺跟姚法祖交流了北征與皇子分封的事,姚法祖也提供了弗朗機人在台灣搗亂的消息。“中原可能不知道,然而海上已經有了好幾股洋人海盜了。”
南方的風土人情,雲雯也聽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覺就加入到了話題中。正說到八福晉想在福建開一家書鋪收集海外書籍的時候,別的佐領登門了。
馬佳·納穆科和納喇·多弼是聯袂而來的。相比剛剛分到八爺門下的新人,這兩位也算是嫡係了。納穆科於姚法祖來說是大哥哥,多弼卻是姚法祖的陌生人,因此彼此還算比較克製。主要引導著場麵的是小八爺。
“馬佳侍衛自我開蒙的時候就護送我了,一開始是兼職護送我,後來就成了專職。他在昭莫多戰中立功了,皇阿瑪封他進正藍旗做佐領。”
小八爺這麽說,雲雯心領神會,這就是那兩個無主佐領中的一個。康熙找借口幹掉了原本的佐領,將人口兵丁劃分給八爺,然後讓八爺嫡係的納穆科空降成新的佐領,這是鐵了心要將這些旗人與安王府切割開來。
“馬佳大人快請起。”雲雯讓納穆科起來,忍不住多觀察了這個被扔了燙手山芋的家夥幾眼,見他眉宇間雖然喜氣洋洋但並無倨傲之色,落座時也專門挑了靠後的位置,便放心不少。
能被康熙扔燙手山芋,至少不是個傻子。
多弼的情況就簡單多了。他是繼承了父親的佐領之位,跟屬下的旗丁都是從小玩到大的街坊。不過他們這支因為前代不怎麽抓武藝的緣故,衰落得有些厲害。要不是在小八爺的製藥工坊中找到了勞動力價值,許多人隻怕要吃不上飯。如今多弼上台,倒也狠狠訓斥了屬下的懶漢閑人,風氣雖好了,卻依舊不善武力。
康熙大約也是覺得這支佐領隻有轉做工的份兒了,才將他們撥出來給小八爺的。
多弼自己能跟著上戰場,武力值還是過關的。然而他想法奇葩,總覺得戰爭隻會破壞,製造才是與社會有用的事兒,因此完全不覺得打工有什麽不對。打工好啊,這輩子都是要給八爺打工的。
這思想覺悟,就連小八爺都不知道該說他什麽好。
不過雲雯第一次見多弼,並沒有看出他平凡外表下獨特的靈魂。因為多弼隻是老老實實磕頭,介紹自己是鑲白旗世管佐領就完事兒了。
當楓葉亭中隻有姚法祖一個客人的時候,賓主之間無話不談很是熱鬧。等到了有三個客人了,反而大家都不主動開口說話了。小八爺也知道這種人多的場合,若不拋出一個共同的議題,那是討論不起來的。他也不強求,吩咐下人們上茶水點心,用來占大家的嘴巴。
也就是熱茶剛剛上來的時候,又有門下佐領登門了。
這回來的依舊是老熟人,還是小八爺在名冊上看到時給嚇了一大跳的老熟人——都察院左都禦史、新進騎都尉於成龍。
這種朝廷重臣,官職遠遠高於身上兼著的佐領,小八爺是親自起身迎接的。但於成龍這種大清官怎麽會自矜身份呢?三個頭磕得結結實實的:“漢軍鑲紅旗佐領於成龍請定貝勒安,請定貝勒福晉安。”
還真有人規規矩矩地喊“定貝勒福晉”啊。雲雯站起來側身避開,口稱:“於國無功之身,不敢當於大人這般禮數。”
而小八爺已經親自上前將於成龍扶了起來。“我也是頭回知道於大人身上還掛著漢軍旗的佐領。”
於成龍苦笑道:“非是八爺孤陋寡聞,這佐領也是新落到奴才頭上的。養父幾年前仙逝,臣丁憂中奪情回來為大軍轉運糧草。如今除了喪服,便繼承了養父的佐領位。”
原來是這樣。
根據於成龍解釋,他養父本是他大伯,是個漢軍旗的軍官,身上軍功不少,可惜膝下沒兒子,隻能過繼了於成龍這個侄子當嗣子。他過繼就是為了繼承這個佐領之位的,恐怕難以推脫。不過於成龍的主要重心都在朝堂上,他已經夠忙的了,管理旗務最好是八爺這邊能派人手過去,這才是最為名正言順的做法。
於成龍雖然耿直,但也不傻,自然知道康熙爺將他劃分給八爺是什麽意思。
這份淵源得從靳輔說起。
靳輔從前是明珠的屬下不假,然而自打大阿哥黨第一次翻車、靳輔被問罪之後,兩人的關係已經走到了末路。是八爺在皇帝麵前力保靳輔,靳輔才有了起複的機會。這麽些年了,八爺這麽受寵,但一直與朝臣們保持距離,唯一一次保人,就是保靳輔。後來靳輔身體不佳,又是八爺悉心照顧。這要不打上八爺的印記,那靳輔就得背負忘恩負義的罵名了。
靳輔得是八爺的人,那他於成龍跟靳輔“化幹戈為玉帛”,被劃到八爺門下那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但於成龍不光是靳輔的摯友,也是康熙的心腹,那他自然也同時肩負起替康熙觀察、或者說監視八爺的職責。
於成龍落座在左邊第一張客椅上,觀察著場上諸人,不過數秒就將幾個年輕人看完了:不是八爺的伴讀,就是八爺的侍衛,很是單純的低級軍官,其中或許有人家世不錯。坐在上首的八爺依舊是風度翩翩不亢不卑的模樣,八福晉不多話,看著有些內向。倒是他對麵和下首還空著兩張椅子,能坐在這個位次,應該不是小年輕才對。
果然就像於成龍所想的那樣,不多一會兒,兩個中年軍官,穿著一籃一白的袍子,先後腳進來磕頭了。
“奴才正藍旗下佐領滿丕,問八爺、八福晉安。”
“奴才鑲白旗下佐領圖爾海,問八爺、八福晉安。”
好家夥,這兩人他在北伐途中見過的。能進康熙帳篷議事的軍官,官職肯定比他們身上的佐領高,且這二人貌似還挺懂打仗的,猜中了葛爾丹逃跑的意圖呢。小八爺忙帶著雲雯起身回禮。
穿藍衣服的滿丕是個耿直的絡腮胡,開門見山地就說:“八爺不必如此客氣。官職是官職,旗務是旗務。您天潢貴胄,又是咱們的小旗主,給您磕頭不寒磣。”
穿白袍子的圖爾海也點頭道:“八爺這回分到幾個紈絝子弟呢,皇上說了,咱們幾個老家夥就是來幫八爺的。客氣什麽?”
兩個老將這般推心置腹地說話,一下場麵就熱鬧了。同屬於鑲白旗的多弼給圖爾海討饒:“老叔,您說的紈絝子弟可別是我吧?我小時候淘氣些,但自打繼承了這佐領的位置,也算老老實實的吧?”
圖爾海顯然跟多弼是老相識,笑罵道:“還沒說你,你就給自個兒扣‘紈絝’的帽子了?”
多弼縮了縮脖子。
“放心吧。要說紈絝還輪不到你。過了點遲遲不來讓主子爺好等的才是紈絝。”滿丕說。
眾人這才驚覺,約定的是下午兩點,也就是未時三刻,此時已經過了。
小八爺歎氣道:“正藍旗下有一公中佐領,尚未任命,此番是要缺席了的。然而還有漢軍鑲紅旗下的三個佐領沒有來人。”
滿丕咕噥了一句,大約是想嫌棄“漢人”的不靠譜,但想到在座的姚法祖和於成龍都是漢軍旗,有沒將話給說出來。而就在這時,門外探頭探腦伸進來一張小白臉。
“喂,聽說八爺在這裏是嗎?”小白臉浮腫虛胖,一看就是一副缺少鍛煉的阿宅模樣。他跟人們常識中的那種趾高氣揚滾刀肉似的紈絝截然不同,但怎麽說呢,沒什麽禮儀,也沒什麽膽量。
“我就是八爺,你進來吧。”八阿哥說。同齡人,精氣神立見高下。
小白胖胖沒跨進門檻,反而轉身跑了。
小八爺:???
在座幾個年長者紛紛皺起了眉頭。
姚法祖已經站起來了,正準備提議“逮他回來”,就聽那白胖子發顫的喊聲從外麵傳來。“五叔,你走錯了,這邊——”
在座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