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十七歲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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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姚法祖、多弼、納穆科幾個侍衛出身的家夥充滿了年輕貴胄的朝氣,於成龍穩重威嚴,圖爾海和滿丕的一舉一動裏帶有實戰部隊的幹練穩重,那麽新進來磕頭的這對叔侄就顯得精神畏縮了。
那侄子已經二十六歲了,下巴上光得半根胡須也無,整張臉就是一個圓圓的大白饅頭,在陽光下還能反光嘞。當叔叔的那人年紀也不大,三十八歲,比起侄子麵色要黃上一些,臉上的油要多一些,但依舊是個養尊處優的胖子。封建時代崇尚富態,這兩人按這個標準來說長得也不差,然而一個抖著下巴肉,另一個佝僂著背,真所謂“站沒有站樣,跪沒有跪樣”。
不是小八爺被封建階級給同化了,即便是他上輩子見多了的底層老百姓中,這麽沒有精氣神,不對,是仿佛連骨頭都沒有的家夥,也難以找出幾個來。
“奴……奴才祝鍾,見……見過八爺。”
“奴……奴才祝秀,也見……見過八爺。”
你們叔侄兩個有必要連磕巴都磕巴在同一個地方嗎?小八爺已經看到了姚法祖臉上幸災樂禍的笑容,似乎是在對他不得不跟奇葩打交道的命運表示喜聞樂見。
小八爺也懶得糾正這兩個家夥沒給“八福晉”請安的事情,直接沒叫起,問話道:“你二人是勳舊佐領,還是世管佐領?”八阿哥就沒問“公中佐領”,憑這兩人的德性,這一千多號旗民得多瞎才能推舉他們當公中佐領啊,顯然是隻有繼承製才會出這麽離譜的岔子。
答話的是小白臉侄子祝秀。“我家……大概算是勳舊吧?”
他的路癡叔叔祝鍾耷拉著腦袋裝孫子,毫無當長輩的自覺。
“八爺,他倆是祝世昌、祝世蔭的後人。”被康熙委以輔佐重任的圖爾海解釋道,“祝家兄弟本前明降將,額,孫應時案時被罰去徙邊,先帝時又赦免歸京。”
小八爺身處滿人的舒適圈裏,也就因為姐妹們的婚事而了解過蒙古的局麵,對於漢八旗三十三家的情況簡直兩眼一抹黑。如今朝中最顯赫的漢八旗勳舊,都是滿人血統,比如康熙生母所在的佟氏,再比如太子妃娘家的石氏。而祝家是毫無疑問的漢人,又不是吳三桂那樣轟轟烈烈當過異姓王造過反的,自然就不是皇子阿哥所熟知的了。
不過不了解祝家,並不代表就不了解祝世昌了。
“爺曾經在火器營聽戴梓提起過,祝世昌鑄炮名家,其六十年前所造紅衣大炮,尚有三架仍在軍中服役。”小八爺說。
然後就聽得滿丕一聲冷哼:“祝世昌兄弟也是良將名臣,功勳卓著,位列漢軍旗三十三家之一。怎麽子孫如此廢物?連馬都騎不上去,何論鑄炮?你看看隔壁趙國祚,不一樣是前明降將之後,三藩、台灣屢建功勳。”
路癡叔叔祝鍾“嗚”的一聲就被說哭了,他跪在地上,頭快埋到自己的胸口了。
小白臉祝秀是在京城出生了,出生時有名的祖宗都已經去世了。因此雖然屢屢被說給祖先丟人,他也沒什麽實感,此時不過惶惶不安地抖著他的雙下巴:“可……可我們就是不行啊。也不是人人都是趙國祚。”
小八爺一陣無語,祝胖秀這鹹魚可鹹魚得太明顯了。
“你平日裏都幹什麽?”小八爺問祝胖胖道。
祝秀半點沒指望他那已經蜷縮起來當西瓜蟲的路癡叔叔能給他擋刀,隻自己眼神飛來飛去,肥胖的上半身都快抖下奶油來了。“我……我也沒做什麽,就……弄點吃的。”
“你自己下廚?!”
“沒有沒有沒有!”白胖祝秀連聲否認。他否認得太快,肉眼可見的心虛撒謊。
小八爺鬆了口氣,坐回椅子裏,喜歡當廚師不是什麽大問題,至少沒沾“黃賭毒”。“那你叔叔平日裏做什麽呢?”
祝秀的大白臉一瞬間漲得通紅,他小眼神不停地去瞟自家叔叔,然後果斷將這不靠譜的長輩賣了:“反正您一打聽就知道了,我叔叔有……心沒……膽,就……好收藏些畫本子。”
你敢不敢把“有色心沒色膽”這六個字給說完整啊?還畫本子,什麽顏色題材的畫本子?
滿丕臉都綠了。“胡言亂語什麽?!八福晉還在這裏!”
白胖胖都被罵懵了,下巴都不抖了。“啊?”
雲雯聽懂了,還要繃著臉裝聽不懂。“爺,我見他們雖然沒有成就,但也不是大奸大惡之人。今日是和諸位佐領初次相見,往後管教日子還長……這……人一直跪著是不是不太妥當?”
小八爺順著媳婦的台階趁機結束了失控的話題。“既然福晉給你們求情,就暫且如此吧。還不快謝過福晉?”
二人連忙口呼“多謝福晉”,喊完了還不敢立馬起來。白胖的侄子和黃胖的叔叔對視了好幾眼,才我看你抬了屁股,你看我抬了大腿地站起來,仿佛先起來的那個會被砍頭似的。待到讓他們坐了,更是仿佛屁股底下有百萬根針在紮著他們。
“鑲紅旗還有一佐領未到,名叫柯起航。你們可知道?”
白胖子聞言縮了縮脖子。
小八爺的目光利劍般掃過去:“看來你是知道的。”
祝秀垮了表情,臉上每一道褶子都在哭訴“怎麽受傷的總是我”。“我……我就是昨天見到他……碰巧……純屬碰巧啊。”
“昨天你在哪裏見到柯起航了?”
“……”
滿丕哼一聲,給祝秀施壓:“蓄意對貝勒爺不敬,隱瞞行蹤與其同罪!”
“他去城外大柵欄了!”祝秀火燒屁股一樣跳起來,“不關我事,他常去福壽館找兔爺和姑娘,抽著煙往榻上一躺晝夜不分,好幾年了!”
好家夥,男女通吃,葷素不忌。而且這福壽館的煙……遠程監聽著府中動向的小係統都坐不住了,丟了手裏的香腸直立起來“嗷嗚”一陣嚎,把人造雨林裏值班的小廝給嚇得不輕。
“宿主,壞了!□□就是鴉片。沒想到這個時候京城就有鴉片了!”白熊係統在識海空間中喊道。
鴉片這個,小八爺惡補清朝曆史的時候早就知道了。且就史書上記載這麽多人染上的慘狀,隻透過文字都讓他這個異世而來的醫者痛心不已。這名叫做柯起航的佐領,若真的已經沾了鴉片,那恐怕是不能用的了。
“他祖上什麽來頭?能保他這樣?”方才聽到祝家叔侄唯唯諾諾沒出息的應答,八貝勒都沒有顯出生氣的樣子,然而現在聽了柯起航的事跡,在場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氛圍驟變。
大家心裏一個“咯噔”:龍有逆鱗,這位小爺脾氣再好,那也是愛新覺羅家的爺們。
滿丕不拿鼻子出氣了,嚴肅認真地回答道:“柯起航是柯汝極的子孫,也是漢軍旗三十三家之一。不過柯家人丁興旺,上一輩和上上輩都有多人立下軍功。這柯起航,父親死在三藩戰中,因此朝廷格外優容些。”
八貝勒的表情動都沒動一下:“你說了他們家人丁興旺。”
滿丕愣了愣,就聽見圖爾海接嘴道:“八爺說的是,柯起航有的是兄弟。柯家有四個佐領,單單將柯起航放到八爺門下,自然是讓八爺管教他的。”
滿丕被好兄弟點撥了,一秒回神。是啊,就算要顯示對烈士遺孤的寬容,這不是遺孤很多嘛,拉下去一個柯起航,還有什麽柯起船、柯起舟的在後麵當候選呢。“那奴才帶人抓他去?”
八貝勒抬手攔住滿丕。“爺先說幾句,等散了場之後再勞動滿丕將軍。又不是多麽要緊的角色,何必這麽多人等他一個?”
好家夥,堂堂一個佐領,好歹是八旗父母官,這就成了無關緊要的人了?柯起航要涼啊!在場眾人心中同時閃過這麽一個結論。
怎麽就惹得這位爺如此生氣呢?難道是因為兔爺和姑娘的事?對了,八爺對待八福晉一心一意是滿京城出名的,這潔身自好的人,討厭貪花好色之徒也是順理成章的事兒。
大家自省著自己的個人作風問題,後背都脫離了椅子背,目光齊刷刷地望向小八爺,就連一直低著頭偽裝西瓜蟲的祝鍾也不例外。
“諸位來我門下,自然是想謀些前程的。我雖不是什麽有大前程的潛龍,但給自己人助把力還是可以的。接下來分配差事給你們,或者去旗下挑人做工,都會有的。至於能不能高升,那就看諸位在差事上的表現了。”
畫下大餅,安了各人的心,按照流程就到了說規矩的環節。
“八旗佐領與旗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首要的忠心二字,我就不再過多敘述。
“於各人品行上,本朝禁止官吏賭博、女票女昌,還請諸位牢記,也要約束家人。因為我是學醫的,這裏再加一條,不得去碰‘阿芙蓉’、‘道家仙丹’之類的□□。色、賭、毒三者,迷人心智,沾者動輒毀親滅祖,就連家人都照顧不好了,又何談為朝廷分憂呢?與這三者相比,字畫珠寶、蛐蛐公雞、美食佳釀,都不過是小疾罷了。”
果然,好色、抽大煙,柯起航連踩八爺兩個雷點啊,就差賭博了。
“謹遵八爺教誨!”眾人齊聲高喊,用音量表達了他們跟“黃、賭、毒”決裂的態度。
因著柯起航的引子,好好一場給八爺新婚道賀的儀式,變成了訓話會。雲雯心裏有些愧疚,專門給這些佐領的回禮中捎帶了好果子好茶和每人一根羊腿。
滿丕和納穆科草草吃了些醬牛肉填肚子,就帶著八爺的信物去城外逮人去了。
按照小八爺的意思,他還在新婚中,不想大張旗鼓換佐領,但是證據稍縱即逝,總要先抓了現行,控製了人證才好。就先將人以做客的名義關在府中,口供簽字畫押,則將來是處置也好,拿捏也罷,都有依據。
最重要的是,滿丕是康熙老爹的人。事情先讓皇帝爹知道,但凡裏麵有什麽不妥當也有老爹幫忙兜底。
處理完了連佐領會議都不來的刺頭兒,就輪到了祝家的廢物叔侄。“你二人身體有些虛胖啊,恐怕於歲數有礙。不如在府中多住兩天,跟著姚循之鍛煉一二。”
祝秀的白饅頭臉一下子就皺成了包子。“鍛……鍛煉?”
祝鍾的黃饅頭臉也成了個黃包子。“我……我們家中還有事。”他難得說了個長句子。
“哦?有什麽正事?說來聽聽?”
祝鍾閉嘴了。叔侄兩個被家丁帶下去的時候仿佛兩顆茫然的土豆。
佐領們散得差不多了,於成龍臨走前還關心了一下姚法祖一個小年輕能不能搞定祝家叔侄。也不知姚法祖是如何說的,於成龍走之前還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對於不近人情大清官來說已經是難得親切的表示了。
“辛苦了吧。”小八爺拉起小媳婦的手,“這些人就是不省心。快換身鬆快的衣裳,我帶你去附近逛逛,你是想去茶館聽說書呢,逛成衣珠寶鋪子呢,還是看風景呢?”
“何必跑這麽遠?”雲雯抿嘴笑,“光這府裏的楓葉還沒有看膩呢。”
小八爺點頭:“也好,都聽你的。”
他們手拉手從楓葉亭出來,就撞見姚法祖提著羊腿過來。“哎呦,這給個生羊腿可怎麽辦?我又沒帶廚子過來。”
“那便讓府中的廚房幫忙煮了,多大點事兒。”小八爺順嘴道。
隨著他的話音,就有小廝過來接了那根羊腿。
姚法祖大爺一樣將雙手往腦後一叉:“我喜歡紅燒的,加點辣子。”
小廝:“哎。”
“八爺,八福晉,等會兒一起吃羊腿啊。”
小八爺琢磨著,怎麽省晚飯錢的方法又增加了呢?
“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