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二十歲的夏天

字數:3428   加入書籤

A+A-




    3q中文網 www.3qzone.io,最快更新奪嫡不如當神醫[清穿] !
    八阿哥的話音剛落,就有幾名仆役驅趕著兩頭油光水亮的大黃牛停到了涼亭入口。那牛被打理得很幹淨,隻有淡淡的青草味,且屁股後頭兜著個麻布袋,是接排泄物的。
    “諸位可先看看這兩頭牛的腹部,可有與天花類似的痘疹。”小八爺說,言語間的自信讓人不疑有它。
    葉桂坐得位置離入口近,於是第一個站起來去看那兩頭黃牛;章弈和張以柔都是跟葉桂同進退的;再接著,十一個漢人大夫,連帶那個洋人都為了過來。兩頭老黃牛邊上的位置馬上就站滿了人。
    葉桂為人不拘小節,此時已經鑽到牛肚子底下去了。借著夏日充足的陽光,葉桂能看清牛腹部的毛被剃掉不少,裸露的粉紅色皮膚上,有著明顯的小疙瘩。“哎呀,是有皰疹呢”葉桂叫起來。
    “我看看。”冷酷臉的章弈將葉桂拉起,自己鑽了下去,不過幾秒鍾他就說,“有,但你們確定這是天花”
    那牛溫順不怕人,就老實站著不吭聲,當然了,牛也許不是聽話,是被小八爺試驗得沒脾氣了。總之,名醫們一個接一個鑽牛肚子底下去看,有些人還要捏一捏嗅一嗅。
    除了兩個年事已高的大夫隻站著摸了摸外,就隻有一個杭州侶山堂的弟子沒動作了。
    葉桂第一個完事起身,一切都盡收眼底,但他也不過在心裏一歎。
    這時亭中的小八爺緩緩走出,言笑晏晏地道“我曾經在殘本上讀過,牛也會得天花,且傳染於人,得過牛痘之人就如同得過人痘一般,不會再次感染天花了。從三年前開始,我堂就在尋找牛痘,中間也是經曆了種種錯認,去年秋季才算是找到了。”
    頭腦遲緩的張以柔還一頭霧水,但敏銳如葉桂、章弈,一下子就抓住了問題關鍵所在。“牛痘傳人,死亡率如何”章弈跨前一步問。他一身黑袍,又天生陰沉臉,顯得格外凶相。
    小八爺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擴大,高聲說“不需要如何調理,就近乎於無且牛會長期感染牛痘而不死。”
    葉桂一擊掌,接話“那可以用牛痘製苗啊。比做人痘苗省事多了。”人痘苗的製作,需要天花病人,且從人道主義的角度出發,你不能為了製作疫苗,就讓某人一直感染著天花過日子。但牛痘的生產,可以專門養工具牛啊。就讓牛一直感染著病毒,然後一直采牛痘就行了。甚至,這牛平日裏還能幹活拉車呢。
    葉桂和章弈的快速反應,讓眾人如醍醐灌頂。“八爺為了改進天花苗,可真是用心良苦啊。”一個北京老大夫都忍不住落下淚來,“從前天花肆虐之時,哪裏想得到今日呢若是牛痘可行,則天下再無天花之患。”
    但明顯,八阿哥做的,遠不止到發現牛痘這一步而已。在過去的幾個月裏,他跟太醫院痘疹科的太醫,以及三懷堂的坐診醫師們一道鑽研,又在死刑犯身上實驗,最終定下了一整套切實可行的牛痘苗製備方法,從牛身上的牛痘保持,到取膿液,煮沸,風幹,研磨,添加輔料,接種等等,都有劑量和現象的說明。
    小八爺不光自己說,還拉了種痘成功的人來現身說法。那是五名因言獲罪後又因為成了實驗品而免死的文人,手臂上都有一道種牛痘留下的小疤痕。他們鼻子裏都塞了人痘苗的紗布,據說已經三日了,然而身體上下沒有長天花皰疹的痕跡,可見是有了免疫力。
    全套實驗下來,光記錄就有厚厚一遝,可謂嚴謹不過了。最後經過八阿哥的修訂,補充了從前誤認的幾個案例,成了牛痘探究實錄一書,第一版已經印刷出來,在座的各位一人一本。
    此外,還有正確種牛痘的說明,和幾例過敏案例的治療辦法,成了一本僅僅十頁的實用功能小冊子。葉桂等人每人拿到了五本,小八爺請求他們將牛痘法帶回家鄉,宣傳給同行。
    “明年春季,我將在宮女中間首種牛痘,同人痘之例,逐年擴大。若是一切順利,年後,官府就會在各地推廣了。介時還要請各位在民間多多助力。”小八爺最後說。
    來參加這次大會的醫者,基本的仁心還是有的,此時自然沒有不應。就連侶山堂那兩名原本矜持高傲的弟子,也不情不願地點了頭。
    葉桂還提出想取些牛痘的膿液回去,卻被小八爺婉拒了。“一則實驗的人還不夠多,不能確保安全;二則,保存牛痘之法還沒有定論,怕長途跋涉後失效。”胤禩說,“葉大夫若是好奇,明年正月可以入京,一道參與種痘一事。”
    葉桂滿口應下“一言為定。”隨後他又開玩笑地問“八爺可是缺種痘的人手了”
    “可不就是缺人手了嘛。”小八爺也跟著笑道。他現在是真覺得這個葉桂挺對他脾氣的,不愧是小係統重點推薦的人才,才能和情商都高得不像話。
    牛痘的話題幹貨滿滿,又有理論又有記錄又有實踐,還有人證物證,整套介紹完,已經是正午時分。哪怕是冰盆都不能阻止四周溫度的升高,白胖子張以柔的額頭上已經滲出汗來了。
    見眾人又熱又疲憊,八阿哥善解人意地下令散場。眾人喝了茶水用了點心後就被領到廂房去休息。床上鋪了全新的竹席,心大如葉桂躺下去一睡就是一個時辰,醒來又被章弈一通說教,說他作為醫者睡覺沒有節製雲雲。
    葉桂就笑嘻嘻地答應著,嘴上討饒,下次還敢。
    為了避暑,下午的會議是三點開始的,一直到太陽落山,也不過夠那洋人盧依道講解了血液循環,又介紹了體溫計。因著洋人的漢語不夠標準,還得有人翻譯,於是也費時。等到盧依道將靳輔割除鼻瘤的那個病例講完,已經華燈初上,京城裏四處都是提醒防火的聲音。
    經過了一天新知識的洗禮,名醫們一開始麵對官方的拘謹已經消去不少。現在他們跟八阿哥、盧依道等人道謝,多了兩分真誠,少了兩分客套畏懼。等送走了這位金尊玉貴的小爺之後,名醫們三三兩兩湊到一起,相互討論著今日的見聞,同時又發愁起接下來幾天自個兒的發言了。
    畢竟,跟小八爺拿出的幹貨相比,他們此前準備的講稿,就顯得粗糙而論證不足了。
    “至少得比那個洋人強吧。”不少人心裏暗暗賭氣道。
    在這個夏季充滿蚊蟲和蟬鳴的夜晚,不知道多少人要忙著潤色自個兒的發言稿呢。
    能想出潤色方向的還是好的,學渣張以柔就隻能抓著自己的頭發發呆了。“怎麽辦啊”白胖胖歎氣,仿佛一個塌下去的白麵包子。
    “小八爺能找宮女、死囚實驗,咱們行嗎”葉桂光棍地勸說他的以柔兄,“官府有官府的能耐,以柔兄也有以柔兄的家傳啊。凡事盡力而為,也就問心無愧了。”
    張胖胖一聲哀歎,放棄了他的講稿,然後一骨碌滾進蚊帳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