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二十一歲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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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貝勒提前跟惠妃交代了後事是有原因的。
    這次河北山東的疫情,著實起來得太快,又發展得太粗暴了。其實景州有疫情的消息,約莫十五天前就到了太醫院,那個時候還是“某村有二三十人一同發病,上吐下瀉,高燒不止,景州官府已經下令鎖村,請太醫院示下”。這種程度的上吐下瀉,也還不確定是不是疫情,也有可能是集體食物中毒,於是太醫院並沒有遣人,而是派了京中的兩名在名冊上的郎中去看了。
    這兩名郎中,一人對中毒頗有研究,一人則是學過傳染病的,之前瘧疾起來的時候也幫忙處理過,算是有經驗。如今雖然衛生防疫局的體係還沒有正式建立起來,但憑著八貝勒的聲望推行的醫學圈子,得到各地疫病有關的消息那是相當快,尤其對於京畿地區來說,從收到消息到派遣合適的人手,效率就連六部都隻能說一句佩服。
    然而,兩名郎中是十三天前出發的,而八天前再次接到景州的消息,就是“某村病死過半,疫病已擴散入城,病人滿街,民眾出逃”。而到了今天,不光景州已經被劃成了死地,接納了景州流民的山東諸縣,都開始爆發疫情了。
    這意味著,短短七天時間內,這種未知疫病的致死率就超過了五成,且擴散進了早有防備的城市中。而僅僅又過了一周,景州城徹底淪陷,成為人間煉獄。
    這樣的致死率和傳播速度都讓八貝勒額角狂跳,在他已有的認知中,在係統的資料庫裏,有著如此非凡屬性的烈性瘟疫,也隻有寥寥數種罷了。
    炭疽、鼠疫、霍亂、天花,像哪個?
    “從發病表現來看,上吐下瀉,更像是霍亂。”歇了許久的小係統再次出山,爭分奪秒地替宿主分析道,“朝廷大力推廣,牛痘在京畿的普及度都快上百分之七十了,天花不太可能。且自打幾年前轟轟烈烈地對抗瘧疾以來,至少京畿地區的百姓都挺注重滅殺蚊子和老鼠了,最先在京畿爆發出來,鼠疫的可能性是比較小的。剩下的就是炭疽和霍亂,炭疽的症狀是組織壞死的敗血症,症狀上還是挺恐怖的,如果是的話早就報上來了。而霍亂主要是消化道症狀,上吐下瀉脫水而死,從目前隻有隻言片語的報告中來看,霍亂的可能性最高。”
    “如果是霍亂的話,我這裏有一套非常有效的防治措施。但若是新病毒的話,事情就會麻煩許多。”小係統最後補充道。
    八貝勒是一邊在係統空間中翻看著資料,一邊去太醫院收集藥材,調配人手的。他們隻有一個晚上的準備時間,許多人是拿上幾件換洗衣服、最多再帶兩件當被子蓋的厚衣服就出門了。更多的時間要來查看藥材。
    理論上霍亂並不遏製,這種病菌不耐高溫,隨著水體和糞便傳播。獲取幹淨的水源,勤洗手,將患者的排泄物集中處理,將日常用品,尤其是餐具高溫消毒,食物飲水高溫煮沸,如此便能最大限度地限製傳染。然而難就難在,山東民風彪悍,又是在疫情的非常狀態之下,老百姓未必會聽從勸告。
    如何治人,是一件麻煩事兒。更害怕的是,到了現場之後,發現不是霍亂,那找到病因還要一段時間,在這段毫無建樹的時間裏,賑災隊伍會不會受到流民病患的衝擊,就是一件不好說的事情了。
    因此八貝勒當天晚上召集隨行官吏,在地圖上畫出了如今軍隊圍起來的疫區範圍。“我們先到疫區邊緣,此處,乃德州城,方才德州快馬來報,德州將所有病患驅逐出城,因此情況還在可控範圍內,然而城中依舊偶現疫病。我們先到德州,確定疫病種類和用藥方子,然後就進入疫區,在東昌府周邊尋找村落收容病患。”
    “選擇東昌府還有一重原因,是因為東昌距離濟南較近,大部分流民在此與官軍對峙。安撫流民情緒,防止□□乃是此行第一要務,甚至略重於治病救人。因此還需各位將軍鼎力相助。”八貝勒的瞳孔在燈火的照射下跳躍著黃色的光芒。
    “八爺說什麽呢?既然滿丕那老小子跑西南平叛去了,自然就隻有末將這老家夥跟八爺走一趟了。”圖爾海並幾個眼生的將軍一道發出堅定的“喝”字。這幾位將軍率領的兩千人馬都是京郊大營的精銳,康熙為了保這個要去疫區冒險的兒子,也是下了本錢的了。其中領頭的是八貝勒門下的鑲白旗佐領圖爾海,其餘幾人他雖不認識,也不歸他管,但名義上的總指揮是自己人,四舍五入也是一支能幹活的隊伍了。
    而同樣是八貝勒名下的佐領多弼,則是帶走了製藥作坊的全部人手,把運送藥材的車駕裝得再也裝不下了,才勉強能夠安心上路。如此士兵、大夫、藥童、藥工,這支隊伍所有人加在一起,接近三千人了。如此多的人手在一天一夜之內集結完畢,幾乎可以稱得上一個奇跡。而所謂的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卻有些顧不上了。
    能夠帶上藥材和賑災銀就不錯了,可以想見一路上要缺衣少食的了。
    雲雯來城外送行的時候,看著亂糟糟的隊伍就紅了眼眶。“這火急火燎的,要是路上出了什麽意外,豈不是災也救不成,還把自個兒給賠進去了?皇上一向謀定後動的人,怎麽會就這樣放八爺去?”
    八貝勒笑得露出四顆牙齒,笑容太燦爛反而顯得刻意。“爺帶著貼身侍衛先行一步去德州,總之先查出了病因才好。且我是皇親貴胄,我到了那裏,民心也能安定大半。大部隊倒是可以等著糧草,晚上一兩天再出發。”
    本來以這個時代的工作效率,等上十天半個月再啟程也不能說慢的;如今能夠如此爭分奪秒,全是八貝勒堅持的結果。他視時間為生命的高效率也感染了其他人。四大爺也是一宿沒睡,帶著十三弟在戶部軟磨硬泡,硬是給抗疫的隊伍多磨出了十車糧草。
    “八弟先行。”四貝勒的下巴上有了青色的胡茬,可見是從昨天開始就一直在忙碌,沒顧上打理自個兒的儀容,“哥哥自請了給你轉送藥材糧草的活兒,就在景州外的軍營裏,必不讓八弟有凍餓之虞。”
    八貝勒點頭應是,繼續看向拉著他的手不放開的雲雯:“我已經交代過兄弟和門人了。一旦京中有什麽變故,你就鎖起貝勒府的門來,即便是皇阿瑪知道了也不會怪罪你什麽的。”他沒有再敢說交代後事雲雲,隻道京中形式也不好,以便激起雲雯的鬥誌,好不讓她過度擔心自己。
    “我走了。”他潦草地與妻子和兄弟們告別,轉頭的時候,好像在城樓上看見了一個疑似康熙的身影。
    怎麽可能呢?
    八貝勒忍不住又扭頭看了看,這回他除了城樓上守城的官兵,什麽也沒有看到。
    興許是錯覺吧,八貝勒將頭扭回去,麵向第一批要跟自己出發去探尋病因的醫者。他們有些是太醫院的臣屬,但更多的是從京城內外征調來的普通大夫,許多人穿著白底青條的麻布防護服,胸前繡著紫藤花的標記,仿佛這象征著神醫的花朵能夠庇佑他們似的。知道受了官府庇佑,有大疫時就要率先出頭是一回事,事情真的發生了,大部分人還是有恐慌的。
    那種對超過半成死亡率的恐慌,被掩蓋在醫者的大無畏和責任感之下,依舊蠢蠢欲動。
    所有的目光都在注視著他。
    八貝勒舉起手中的紫藤花旗,這麵旗幟是從三懷堂的門口扯下來的,從前隻是一麵象征八爺開診的小旗子,如今被綁在了三米高的旗杆上。“諸君,吾等此行凶險,不亞於將士出征。”八貝勒年輕的聲音,響在一眾年紀較長的大夫頭上,讓他們安靜聆聽,“雖無鎧甲加身,然與疫病廝殺,亦是壯烈國士,保家衛國,恩佑後人。胤禩有幸,為諸君執旗,有進無退,至勝方休!出發!”
    言畢,他率先分開人群,踏上了向南而去的官道。
    “有進無退!”
    “至勝方休!”
    穿著麻布的人群跟在他身後,跟著那麵搖搖晃晃的紫藤花旗,如一條白色的遊龍。再後麵,是第一批前行的五十騎兵和五車藥材。
    城樓上,穿著一身不起眼的醬色常服的康熙從門板後轉出來,注視著那麵快要消失在道路遠方的紫藤花旗。梁九功眼看著天上似乎飄起了小雨點,連忙撐開一把油紙傘,替皇上遮上。
    “不必。”康熙擺擺手。
    梁九功一時是撐著也不是,收了也不是。最後他被康熙瞪了一眼,到底隻能順從地把油紙傘給收了起來。雨說大也不大,若有若無,隔一會兒才有一點落在臉上。
    康熙看了好一會兒,也沒有評價什麽,也沒有勉勵什麽,隻轉身走下城樓。“走罷。”
    “哎,皇上。”
    有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在城牆腳下,等著將紫禁城尊貴的主人帶回宮殿之內。
    作者有話要說:我想說明一下,這段劇情在我一開始構思文章的時候就有了,沒有隱喻任何現實,也跟任何時事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