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二十一歲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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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雯從宮裏出來的時候,那種神藥帶來的全身充滿力量的感覺還隱隱盤踞在心頭。她覺得自己身體變好了,至少短期內變好了,淋了半個時辰的雨,別說發燒,連個噴嚏都沒打。她從前雖沒有什麽弱症,但也像正常閨秀一樣,每年小病個兩三回。如今這種“沒事兒,我還能再淋一晚上雨”的感覺,屬實是有些異常的。
對此,她也找機會描補了一二。“我隻恨不得立馬飛到八爺身邊,看見他安好才行,哪裏可以生病?菩薩都會保佑我的。”
不過她顯然是又有些多慮了,大家夥隻會驚訝地表示:“不愧是將門之後啊,虎父無犬子,八福晉看著嬌嬌弱弱的,沒想到竟然是如此康健的體格。”大家都沒覺得她淋雨不病有什麽異常,雖然在乾清宮跪著淋雨的人十有八九都會生病,都是心理壓力加持的,但從前不也有人沒病倒嗎?至於吃了神藥才能這樣什麽的,呃,得有多大的腦洞才能猜到真相啊?
第二天,雲雯收拾完行囊,周圍傳出來的所謂“將門虎女”的言論後,果斷決定扔下馬車,騎馬往山東奔。她可能做不到像八百裏加急那樣的速度,但是一天行上四百裏,也就到達疫區外的封鎖線了。跟那邊的官員接洽好,換了馬,第二天就能穿過封鎖線繼續往前走,三天怎麽的也找到八爺了。
就是人一天要在馬上跑四到五個時辰,是挺受罪的了。考慮到這樣的趕路強度,雲雯沒有帶她陪嫁的春夏秋冬四個大丫頭,而是從八爺留下的忠仆中挑了有身手的婢女八人,從門下挑了身家清白的侍衛八人,組成十七人的馬隊,撒開蹄子往外跑。
雲雯不是對自己的體力盲目自信,而是前一天晚上,她私下裏找靈異的小白熊詢問過,白熊又拍給她一枚藥丸,仿若也是琺琅那樣微微反光的質地,小小的短柱狀,兩頭是圓弧的,不過與之前那瓶淺藍色的不同,這回的藥丸是鮮豔的橙紅色。不過她具體沒有看清,藥就直接被塞進了嘴裏,咕咚一下隨著口水咽了下去。
“夠我找到八爺了嗎?”雲雯小聲求證。
小白熊把她往外推,意思是催她快走。
於是雲雯頭也不回地走了。她們一行冒著雨騎了三天的馬,最先挺不住的是旗民侍衛,有一個發燒的留在了封鎖線外,另外有兩個開始打噴嚏流鼻涕,但也咬牙跟著進了疫區。然後著涼的人數開始增加,最終到了五個。然到底是挑過的人員,大家雖然疲憊,但依舊表示休息一晚就能繼續效力。
就連幾個磨破了大腿內側的婢女也是強打著精神,要護送著福晉進流民營的。
畢竟,福晉那麽嬌嬌弱弱的一個人兒,同樣經曆了非人的三天趕路,雖然看著還好,但難免有憑著一口氣吊著的可能。萬一等見著了八貝勒,福晉一口氣鬆了就昏過去了,可不得她們照應嗎?
她們身為宮女卻習武出身,一般也不會分給後宮嬪妃,不是直屬於皇帝,就是分給皇子。但總體來說,身為男子的主子也習慣用男性作為防身武力,她們這些習武的宮人,長得好的能派去當間諜,長得一般的就隻能做些粗使活計了。她們算是幸運的,能有這般非她們才能派上用場的時候,而且是堂堂正正的用場。若這回建了功回去,以後在八爺和八福晉跟前也更有臉麵一些。事關前程,自然拚命,此時八個宮女一個不落,團團圍在八福晉身邊,該打傘的打傘,該開道的開道,再利落不過了。
而被她們誤認為“隻憑一口氣”打著雞血的八福晉,半點感覺都沒有。小白熊拍給她的那枚藥丸絕了,若說之前的藍色藥丸隻是讓她不容易生病,那枚橙色藥丸就連她長時間騎馬的擦傷都能撫平。雲雯抿嘴,更加決定要把藥丸的秘密爛在心裏。她摸了摸胸口,小木盒的形狀帶給她額外的安全感。
雲雯深吸一口氣。“走。”
話說八爺如今,被隔離在一間村中富戶的家中。
濟南府不讓流民進城,而是在濟南以西的大片農村地帶,騰出了幾個村莊讓他們安置。八爺來了之後,專門劃分了好幾個區域,有用來安置原本的村民的,有用來安置京畿跋涉而來的流民的,還有兩個村,專門用來隔離病患。
疫病不難確診,正是高毒性的痢疾。爆發快,傳播快,死人也快。在沒有知識缺乏衛生防護的年代,確實過於駭人。八爺來了之後,極力宣揚病從口入的理念,帶著流民打井水喝,喝水吃飯都要煮沸,然後將病人的排泄物集中填埋在遠離水源的地方,傳播速度立竿見影地降了下來。
這些舉措要管著文盲的老百姓去做還是挺費了一些時日的。不過八貝勒這些年也不是白鍛煉的,直接抓了疫病之地口碑較好的縣丞小吏,以責任威逼,用升遷利誘,迫使這些人成為他防疫措施的傳聲筒,層層下派責任。馬上,連隨便在樹上摘了個桃子啃的小屁孩都會被看見的大人打一頓了,完了桃子還被扔鍋裏,滾成了桃子醬才進了人類的嘴巴。
痢疾的傳播被抑製住了,患病人數不再一家子一家子地增長,治療就能承受住。源源不斷的藥汁子和鹽糖水灌下去,實在不行了還有太醫的個性化治療。情況是肉眼可見地好轉。
眼看著隔離村病愈出來的一批接著一批,山東人也就不拿隔離村當死亡村看了。
“哎呦,這回的疫病也沒有傳的那麽嚴重嘛,這進去十個,能活著出來九個,以前鬧瘟神哪有這麽好的,不都是封起來,裏頭的人死了多少,數都數不清的。”
“你懂什麽?若是不嚴重,朝廷怎麽會出動這麽多兵馬?若是不嚴重,濟南城怎麽就封了?能活那麽多人,全靠八爺力挽狂瀾,沒聽說八爺都累病了嗎?”
“哎呦喂,八爺病了?這怎麽好,可別染上痢疾了。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佛祖在上,三清在上,一定要保佑八爺啊。八爺是個好官。”
……
八貝勒一開始的病情並不嚴重,他有內力傍身,即便是感染了高毒性的痢疾杆菌,也比普通人要能抗,他自己又掌握了足夠的醫藥知識,該補水的時候補水,該補糖的時候補糖,該喝藥的時候喝藥,因此還能咬牙強撐著工作。
說起來,他被感染痢疾,也是措不及防的一件事,是一口常用水的水井被汙染了痢疾杆菌,大約是某個打水的水桶被病人接觸過,又沒有充分清洗消毒。八爺用那口水井的水洗手,才不小心染上了。係統遠程對宿主進行例行健康檢查的時候,就將感染給發現了。八貝勒立馬下令封了那口井,並開始規範水桶的使用。
他當時還沒覺得自己有多嚴重,每天晚上運功排毒,白天就堅持工作,儼然一個沒有症狀的正常人。然而每天監測著宿主狀態的小係統通過模型預測,宿主的免疫係統就快壓製不住痢疾杆菌了。終於,在隔離村又迎來了一些山東本地的患病者時,八貝勒倒在了崗位上,上吐下瀉,喝了兩輩的藥量才勉強起身。
這下,他得病的消息也就傳開了。考慮到民心安定,身邊的幕僚和官員們口徑一致說隻是過於勞累所致,但太醫們都知道,八貝勒這是染了瘟疫了。於是八爺被轉移到了隔離村邊上的一間地主大院裏。每日的排泄物和用品,跟著隔離村一道處置。
病來如山倒,他能感覺自己渾身沒有力氣,然而還要強打起精神去安撫流民百姓。太醫們都哭了:“八爺何必如此作踐自己。”
尤其是遠道趕來的葉桂,拍著胸脯保證說痢疾的種種病性,他都已經了解,顯微鏡也是會用的,八爺完全可以把外頭的事兒交給他來做。
葉桂如今名氣也響亮起來,是名醫大會中的風雲人物。他今年夏天本來是往京城來參加名醫大會的。葉天士同學喜歡周遊行醫,每年出發也比常人早。結果他剛到山東境內,就遇到了封鎖,聽說是爆發大疫而八爺已經在挑大梁了,便毛遂自薦前來幫忙。
這些年下來,八爺也是信賴葉桂的。見到他來,肩頭的重擔都輕了兩分。至少有些重症患者,是有人替他分擔了。葉桂也不負眾望,很快上手,人人都稱葉太醫了。葉桂一開始還跟老百姓澄清他隻是一個民間大夫,不是太醫,然而工作越來越繁重,他索性放棄掙紮了。葉太醫就葉太醫吧,被叫兩聲又不會少塊肉。
因此,如今葉桂說他能替八貝勒照管大局,就醫術上來說,八爺也是信服的。但是,“你畢竟是布衣,又是漢人,壓得住下壓不住上。”八貝勒強壓下想嘔吐的欲望,將一碗滾燙的鹽糖水全數喝入腹中,隨即胃裏翻上來的苦味,讓他想起前世孤兒期流浪挨餓的日子。
“真是變嬌氣了。”八貝勒自嘲了一句,隨後說道,“爺還是得每日露露麵,不然……好不容易看到曙光了,可別又給黑回去了。”
他強撐著想要站起來,然後就踉蹌了一步。連著五天沒有好好吃飯了,□□上的虛弱,已經不是呼吸吐納運行功法可以抵消的了。武功是武功,不是仙法。
“八爺。”四周響起一片驚呼。
八貝勒隻好坐在床邊,他坐著還是可以的。“去,都去。我歇一歇,你們都去幹活。”他顧不上醞釀用詞,隻是驅趕這些人力去外頭救治病人,別都擠在他這裏浪費資源了。
“噯,噯。”太醫們抹著眼淚正準備往外退,就聽見地主大院門口有女子的嬌喝:“八福晉當麵,奉皇命前來侍疾,不得無禮!”
大家用了好幾秒來消化這麽個消息:“八福晉來了。”
人是有親疏遠近的,這些太醫和底層官員,對八爺的醫術和人品那是心服口服,但對於八福晉,就毫無概念了。他們自然是希望八福晉能來照顧八爺,勸八爺好好休息,讓八爺早日康複的。至於八福晉會不會也不小心染上痢疾,就不是大家第一反應需要考慮的事情了。於是一個個臉上露出欣喜來。
“八爺聽到了嗎?是八福晉來了。”
被當頭砸了個媳婦大禮包的八爺人都傻了,連忙在識海中溝通小係統:“雲雯怎麽跑疫區來了?這裏多危險啊?我有內力傍身都中了招,這痢疾杆菌變異後屬實是厲害,難怪在河北造成了死亡過半的慘劇。你怎麽可以讓雲雯過來呢?我現在的身體,怎麽照顧她?”
小白熊在識海的界麵上給宿主亮了個白眼:“係統是最科學最正確的係統,係統都說了讓宿主休息,淋巴細胞數在持續走低,某些宿主就是不聽不聽呢?”
八貝勒:“……”
“既然宿主不聽,係統自然要采用非常規手段。”
再是好脾氣的八貝勒都暴躁了:“那也不該把雲雯牽扯進來,我自個兒不當心,本就與她無關的。”
“夫妻一體,八爺說什麽無關!”雲雯一腳踏進屋子,她一身帶著濕氣的旗裝,鬢發有些從發髻中散出來,但因為到了目的地要見外人,特意攏了攏,於是整個人都比往常多了兩分淩厲。
在八貝勒的記憶裏,雲雯即便是不高興了,也是使小性子說諷刺話的時候多,哪裏見過她如此強硬的語氣說話,一時有些呆愣。“我隻是擔心你。”他小聲逼逼。受到的衝擊太大,連身體上的不舒服都沒有那麽強烈了。
雲雯抓著他的手,摸了兩下,感覺到他瘦了些,原本粗細剛好的手指,都顯現出骨頭了。她強忍著眼中的淚水,用手推著讓八貝勒躺回床上:“後麵我來照顧八爺,八爺在外頭有什麽是太醫們做不了的,我替八爺去做。”
這話一出,太醫和官員們心裏一開始是一跳,隨即就多了兩分莫名的安心。別說,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八貝勒是個敢隻身闖流民營的,八福晉也是個巾幗英雄。
八貝勒被福晉推到,無奈隻好老實養病。“我先睡一會兒,下午我帶著你去見那幾個河北逃難來的領頭人。還有八旗,還有濟南城的官,每天都要讓人查賬,別讓人貪了慢了,都是救命的……”他說著說著就昏睡過去。也許是福晉的到來確實是讓他放鬆了許多,明明是裹著濕氣的身軀,一丁點家裏溫暖的氣息都沒有,他也還沒關心福晉一路來有沒有受苦,但就是承受不住突然放鬆帶來的意識模糊。
睡著後的八貝勒很不安穩,像是夢裏也在抗爭一般,眼底的青色非常明顯。
雲雯心疼地給他掖好被子,又用涼開水慢慢擦拭他的額頭。
“諸位辛苦了。”雲雯起身給在場眾人行了個禮,“此後八爺身邊有我,我一定勸住他以身體為重。”
“哎呀哎呀,多虧福晉來了。”
“福晉真像是及時雨啊。”
眾人誇了幾句,到底男女有別,知道是該告辭了,沒看到一排八個婢女腰間還配著匕首嘛。且說,外頭還有一堆活要幹。雲雯見他們都要走,也鬆了一口氣,囑咐了幾句要小心行事,別像八爺一樣染了痢疾的言語,又每人送了一個一兩銀子的小藥包當見麵禮。
她是騎馬趕路的,真金白銀帶的不多,銀票倒是兌了不少,然而麵額過大,倒是不好用來賞人。
好在如今共患難的情況下,眾人都過著委屈日子,缺衣少食不至於,但想要吃好,或者洗澡打理,來點娛樂活動,就難得了。因此也不覺得八福晉給的禮少了,隻覺得藥包裏塞的白頭翁、黃連和黃柏都是好貨,萬一藥材不夠用的時候還能拿出來煎一碗應急。
打發走了外人,又讓帶刀婢女們去外間守著,雲雯絞了一塊帕子,開始給八貝勒擦身體。她沒伺候過人,因此動作不夠輕,但八貝勒也沒有醒來。快速一擦,又用被子蓋上,雲雯摸著胸口的小木盒,陷入猶豫。她是該趁著八爺睡著的時候喂藥呢,還是等他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