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二十三歲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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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藏的班喇嘛是不是釋迦牟尼的化身,是不是真有前世的記憶,這些都難以驗證,但他的確是個博學之人。這位不過四十歲的高僧除了母語的藏語外,還能熟練使用蒙語、滿語和漢語交流佛學。不光是對於藏傳佛教的顯、密二宗,各大教派的異同之處如數家珍,對於滿蒙的曆史典故亦是信手拈來。
    別看班喇嘛在康熙皇帝的五十壽宴上安靜端坐,寡言少語,但在宴席散場後,卻在中正殿為皇帝講經三日,據說與聽者無不心悅誠服,如癡如醉。
    待到三天講經完畢,班喇嘛就被聖旨冊封為“班額爾德尼”。“額爾德尼”是蒙語中珍寶的意思,整個“班額爾德尼”加起來,直譯就是“珍寶一般的大學者”。相比於蒙藏地區大大小小的活佛都共用的“呼圖克圖”的稱謂,顯然是更上了一層,與“瓦奇爾達喇達喇嘛”一樣,有了中央王朝官方認證的獨一無二的尊位。
    正是無雨的春日,若是走在沒有植樹的中正殿的宮道上,還能提前感受到一絲夏季的氣息。八貝勒帶著周平順,步履匆匆,雖然兩人都是習武之人,但額頭上依舊被過於熱烈的春陽曬出了一層薄汗。周平順所提的雕花黑漆大藥箱,相比平日裏那個八爺用習慣的小藥箱,顯然是要大出不少的。其中夾層放了冰,裏頭存了三支上好的牛痘苗。
    待走到中正殿的正殿前,就能見到院中兩側都燒著香爐,陣陣藏香很是濃鬱。殿門沒有關緊,裏麵傳來康熙爺哈哈大笑的聲音,不知是班活佛的哪一句話又讓他老人家開懷了。
    同樣在殿前等待的還有幾個朝臣,其中馬齊與八爺是舊相識,主動過來搭話。“八爺也來了?哎呦,好幾位爺都謁見過這位活佛了。”馬齊屬於漢化比較深的那種滿臣,說話一口京片子味兒,論起班喇嘛倒沒有那麽多蒙古語的影子。
    不過馬齊這話說得有些微妙,是以八爺並不搭話,隻是笑著另起了一個話頭:“還沒有恭喜馬齊大人嫁女,從此與咱們家也是親家了。”馬齊的閨女富察氏,被指給了十二阿哥胤祹當嫡福晉,而馬齊自己也已經是大學士了,在如今明珠和索額圖雙雙退下一線的情況下,被叫一聲“馬中堂”也是可以的。
    “哎呦,不敢當不敢當。小女能加入皇家,是天恩浩蕩,可不敢論親家。”馬齊連聲客氣道。
    八貝勒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馬齊這老家夥依舊狡猾,不是那種輕易就飄起來的人。“你方才說,爺有不少兄弟,已經見過班大師了?都有哪些?”
    馬齊一拍手掌。“直郡王、三爺、四爺、十三爺。”
    八貝勒挑了挑眉,好像是無意義地重複道:“直郡王、三爺、四爺、十三爺?沒有馬齊大人漏了的?”
    馬齊露出一個心領神會的微笑:“嘿,沒有漏了的了。”
    八貝勒:“嗬嗬。”
    馬齊:“嗬嗬。”
    這可真是一隻老狐狸,若不是在康熙爺的門外,兩人簡直可以不約而同地“哈哈大笑”起來。八貝勒肅了臉:“爺跟這些個兄弟,關係都不錯。”
    “那是自然。”馬齊自然無比地接上,“八爺跟諸位皇子一向是兄友弟恭的。”
    然而與你家女婿老十二的關係就有些平平的了。八貝勒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與十二阿哥不是一條道上的人。
    想到這裏,八貝勒的眉毛微微下撇。幸好,這個時候殿內的傳召,避免了他繼續與馬齊尬聊。說實話,跟馬齊聊天,又爽又不爽,爽的是可以一起看太子的熱鬧,不爽就在於被刺探得實在是有些多。
    收拾好心情,八貝勒跨入了中正殿。作為康熙三十六年專門為藏傳佛教修建的祭祀殿宇,中正殿內處處都有著藏傳佛教的痕跡,無論是佛像的塑造還是壁畫的風格,都是邀請了藏地而來的喇嘛們過目過的。而康熙爺和班喇嘛,就坐在台子上兩個金黃色布包成的蒲團上。下方地麵上皆是赭紅色的布包的蒲團,八貝勒就走到與康熙最近、也是凹陷痕跡最深的那個蒲團前,先是給康熙打千,然後就是跪在蒲團上給活佛拜了三拜。
    班喇嘛說話用的滿語,也許是照顧八爺的藏語水平和蒙語水平,還挺讓他意外的。
    “定貝勒的醫術,貧僧在紮倫布寺也有所耳聞,實在是惠及百姓,功德無量。”班活佛開口就是誇的,同時單手五指並攏,放在胸前,朝八爺一躬身。
    八貝勒一時摸不準這位是見每個皇子都這麽客氣,還是真的想稱讚自己的醫術。講道理他的國際關係主要在俄國那邊,與這位西藏活佛並無交集才對。於是八爺隻好雙手合十,也一躬身,還了這個禮節。
    他一臉嚴肅的樣子逗樂了康熙。老爺子發話道:“老八不必緊張。此次班額爾德尼能夠來京,還有你的一份功勞在。”
    八貝勒更加摸不著頭腦:“還請皇阿瑪明示。”
    “當年葛爾丹戰敗,你隨軍持醫,是不是給西路大軍留下了六百劑牛痘苗?”
    八貝勒點頭:“是有此事。因西路綠林軍接種牛痘並不完全,為以防萬一,當時多帶了牛痘苗出去。然而多了的也不好再帶回來,兒臣就留給了西路軍,讓他們為家屬接種也行,販賣出去也行,算是勞軍了。此事上報有司,工部和兵部也是知情的。”
    康熙手往腿上一拍:“其中一支輾轉為班喇嘛所種,這才有此次來京之行。”
    西路軍的來源有陝西、甘肅、青海等,其中將士返回原籍,也令天花疫苗在西北地區散播開來。這些年,晉商賣去西北的牛痘苗可不在少數,傳入藏區也是遲早的事。與葛爾丹戰敗已經隔了好幾年了,說班喇嘛所種的那支牛痘苗就是當年六百支當中的一支,恐怕可信度不高,更有可能是商人後來賣過去的牛痘苗。
    但管他呢,在康熙爺這裏,牛痘推廣就是八爺的功勞。沒有當年的六百劑,又何來後頭的成千上萬劑呢?
    班喇嘛也沒有糾結細節,跟康熙爺一樣隻論結果:“早在十年前,博格達汗就邀請貧僧進京。然而因貧僧未曾出痘,畏懼中原痘症,遲遲不敢成行。以至於兩地失信,實在不該。幸而前年種了牛痘,今年方能在此論經,實在是了卻了貧僧一樁心事。”
    看來兩尊大佛是有理有據地誇獎牛痘啊,那八貝勒也就不謙虛地接受了。他臉上露出一個有些驕傲的笑容:“既如此,兒臣就代太醫院和北疆、南疆種痘的諸同僚,接下這番誇獎了。若是師傅在家鄉知道牛痘已經種到了西藏的廟宇中,一定連敗胃口的舊病都能瞬間好全了。”
    康熙樂得臉上開花,跟班喇嘛道:“這是個實誠孩子,心裏總是惦記著底下人。”
    班喇嘛點點頭,相比方才的解釋,這時的沉默顯得有些突兀。
    康熙卻像是沒有注意到班喇嘛的沉默似的,讓八貝勒上前,再給班喇嘛補一針牛痘。“藏區苦寒,也許會削減牛痘的藥性,且那裏接種的醫者也不如你技藝精湛。班喇嘛尊貴佛體,一定要萬全無二,你替班喇嘛好好診脈,酌情接種。”
    這番考慮也是很周到了。
    八貝勒自然知道班喇嘛在如今西藏局勢中的超然地位,聞言不敢馬虎,上前細細地診斷起來。所幸這位班活佛地身體極其健康,可以說是再活上三、四十年不成問題的。又經過問詢,發現這位沒有過敏史,更是放下了大半的心。
    不過,八貝勒還是小心做了過敏測試,才給班喇嘛補種了一劑牛痘。
    八爺手腳快,連過敏測試加上接種,前後不過十五分鍾時間。
    “真是醫術精湛,貧僧沒有絲毫痛覺。”班喇嘛終於又開口誇了一句。
    康熙爺便問:“我這個兒子,行醫多年,活人無數。以班喇嘛的道行,能看出他是個有功德的人嗎?”
    班喇嘛又閉了口,好一會兒,才說:“凡人行善,就如同風吹過田野,冰劃過土地,終有痕跡存在。”
    話說得有些玄乎,又好像沒說什麽,總之八貝勒有些摸不著頭腦。康熙爺卻好似是聽懂了,臉上露出有些失望的神色來。但旋即他又笑了:“善。智者說得對,凡行善事,必有因果。”
    殿內陷入了一片沉默。好一陣子,康熙爺又說:“老八,其長女是四月初四生的,依照班喇嘛看,會是個有後福的孩子嗎?會給她阿瑪帶來好運嗎?”
    班喇嘛依舊是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謹慎地開口道:“那位小格格,是博格達汗的孫女,生來就有常人難以匹敵的福氣,一定會福壽長延的。”
    康熙笑了笑,看不出對於這個回答是滿意還是不滿意。不過八貝勒自己是超級高興的了:“小景承您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