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二十四歲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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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如此鬧了一回,可想而知的是宗室的哭慘折子就刷刷刷地往康熙爺的案頭飛了過去。而就像這許多年裏發生過多次的劇本重演,各個皇阿哥在康熙麵前應答的苦難又開始了。
    即便是八貝勒使勁兒彈壓住了要跟著宗室起哄的老九、老十,不讓他們去乾清宮前長跪,然而該來的總是會來的,不因為他們乖覺而轉移。於是乎兄弟們又站成一排在康熙麵前挨訓了。皇家的這些阿哥,一個個人高馬大,甚至蓄了胡須,放外頭不認識的人見了也要稱一句“老爺”的年紀。然此時一個個低著頭,垂著眼,也不比他們家中幼童聽訓的樣子好多少。
    而作為阿瑪的康熙,就背著手,依次從他們跟前走過,或者劈頭蓋腦地罵,或者陰陽怪氣地嘲諷。
    “就你能?啊?老大,就你能是不是?瞪什麽瞪,你個畜生要氣死朕啊?”
    “走開,老五,你有這能耐怎麽不攔著太子,啊?到他跟前就孬種了?”
    “哈,什麽?弟弟不說哥哥的不是。呸,虛偽至極!從前朕怎麽沒發現老四你是個虛偽小人,比起老三也不差什麽了。”
    “老八,今兒怎麽一言不發?昔日索額圖正法,你可不是這樣的。啊,難道我們菩薩心腸的八爺也要說什麽‘弟弟不說哥哥的不是’這樣的奸佞之言?”
    “老九,你那叫什麽心直口快,朕看你是幸災樂禍!用心險惡至極!”
    “老十倒是幫老九幫得緊,哈哈,就隻有老九是你哥哥,朕就不是你阿瑪了?啊?”
    ……
    總之,從老大到老十,沒一個不被噴得狗血淋頭的。就連延遲了幾年終於來站班湊數的十一阿哥胤禌,都在抬頭時撞上了康熙爺的冷臉,差點沒嚇到心髒病發。
    倒是十二、十三、十四這三個還滿臉少年氣的皇阿哥,沒有被康熙爺噴。然而細細品味他們三個的應對,卻也沒什麽比哥哥高明的地方。
    十三阿哥說:“平郡王訥爾蘇犯錯在先,太子懲戒嚴厲在後,難以論高下。但就國家大事看,宗室近些年紈絝行徑越發多,而才幹越發少。”
    十四阿哥跟十三阿哥站對立麵:“不用拐外抹角替太子找補,平郡王違法是一碼事,太子幹的也不是審判的活兒啊,宗人府和大理寺還立在那兒呢!”
    十二阿哥就更平穩了:“唯皇阿瑪聖裁。”
    不過康熙爺就是欣賞小兒子,貶低大兒子。“看看,還不如幾個小的敢說。你們白長了這些歲數,越大越不堪。”
    跟十三阿哥一樣持“宗室有錯論”的老三、老四一臉茫然。
    跟十四阿哥一樣持“太子有錯論”的老大、老八、老九滿頭問號。
    跟十二阿哥一樣和稀泥卻慘遭康熙爺拒絕的老五和老七已經不想說話了。
    行行行,您老說的都對。
    “每次太子犯錯,遭殃的都是咱們。”好不容易從乾清宮那鬼門關裏出來,老九貼在他好八哥耳邊碎碎念,看上去頗為不平。“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還不如在外麵辦差是吧?”八貝勒就笑話他。
    “那可不。”老九肅容,“好歹沒有爹媽兄弟在後頭捅刀子。”
    “誒,話可不能這麽說。宜妃娘娘對你也是掏心掏肺的好。”
    老九就低頭沉默了片刻。小時候的老九自然是個小霸王,上頭五哥是太後養的,不和他搶宜妃的母愛。然而自打有了老十一,老十一身體又不好,宜妃難免就往小兒子身上花了更多心神。於是母子漸漸也有些口角,都是圍繞著老十一的,宜妃覺得老九這個當哥哥的應該讓著先天不足的弟弟,而在老九眼中,老十一怎麽看怎麽白蓮花。但如今這麽多年了,老九自己也當了一個小格格的阿瑪了……
    “爺去看看老十一。”九貝子轉了腳尖,“他今兒可被嚇著了,爺看他臉都是白的。就硬要逞強,明明太子開鴻門宴都沒喊他的,幹他什麽事……”
    八貝勒微笑著撫平袖口的褶皺,也跟著老九調轉了腳尖的方向。說實話,老十一的心髒病看著不顯,然而他能活到這個歲數,已經可以稱作奇跡了。
    晚霞在夏季的天空中如火如荼地燃燒,一頭連接著下降到地平線的太陽,一頭迎接著初升的紫黑色的夜幕。
    就像是已經不再被康熙喜愛的大兒子們,以及逐漸被他偏愛的小兒子們。一切仿佛是被時間的規律無比自然地支配著。
    就在三天後,康熙爺宣布由十二阿哥胤裪接任內務府大總管一職,而原本這一職位,是屬於太子的奶公的。即便是十二阿哥上任當天就去拜訪了毓慶宮,但依舊不能掩蓋內務府這一具有巨大油水的部門脫離了太子一脈掌控的事實。
    太子想要借鞭打平郡王一事立威,而康熙則需要削減其權威,而在此同時,皇帝也不想助長宗室的氣焰,因此就轉而砍了太子的錢。這又是一番拉鋸平衡,倒是十二阿哥從中獲益了。從此,京裏也開始稱“十二爺”了,不比“十三爺”、“十四爺”差到哪裏去。
    此時的皇阿哥們都有了各自的小心思,除了大千歲直郡王一門心思地要搞太子外,其餘各家府邸都免不了要分析一番“十二爺”,這麽一算,竟還真是個有幾分競爭力的人物。
    論起出身,十二阿哥的生母萬琉哈氏並不得寵,宮女出身的後妃宮中多了,德妃、宜妃、良妃……一個個都到了妃位,而萬琉哈氏至今是嬪,還是沒正式冊封的嬪位。然架不住娘家兄弟給力啊,因為萬琉哈氏兄弟都有才幹,入了康熙爺的眼,特意將人從包衣奴才劃拉出來抬旗,如今也是手裏有實權的將領了,連帶著萬琉哈氏在宮裏也能清貴幾分。
    而若論教養,十二阿哥自幼是養在蘇麻喇姑膝下的,以康熙爺往慈寧宮去的頻率,十二阿哥從小在康熙爺跟前刷臉的次數還是挺多的。又因為蘇麻喇姑作為孝莊老太後的貼身宮女,不入後宮紛爭,他竟然也沒有在後宮鬥爭中得罪誰,或者站了誰的隊,妥妥的最受皇帝喜歡的中立派。
    而蘇麻喇姑這位為大清製定了第一代禮儀製度的養母言傳身教,十二阿哥的規章典籍學得格外出色,到了能倒背如流的地步。雖說人顯得迂腐了一些,然而行走個禮部也是相當拿得出手了。
    四大爺聽完手下謀士的分析,忍不住彎了彎眼睛。“這麽聽來,老十二倒是得天獨厚。”
    十三阿哥聽出了其中的揶揄,也跟著笑了:“若說養母中立,孝懿皇後難道不中立?”
    老四也有個再中立不過的養母,生母德妃也沒有站老大或者太子的隊伍啊。還不是被康熙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論能幹,十二哪裏就能跟打過仗、振過災,又摸爬滾打曆練多年的老四相比?純粹是四貝勒年紀大了,翅膀硬了,戳了老爺子的眼骨頭了,同樣的事兒,在十二阿哥身上就是了不得的優勢,在四貝勒身上就被忽略過去了。
    也是皇帝這兩年對大兒子們陰陽怪氣得太多了,給了有些人他當真會“舍長立幼”的錯覺。
    然而十三阿哥表示,他才不是那麽容易被騙的人。康熙爺真能越過老三、老四、老八幾個,將皇位傳到他們“十”打頭的幾個身上,那得大水衝進努爾哈赤的祖墳。就連索額圖下毒,都知道下給最有可能繼位的那幾個,什麽人比臨死一搏的索額圖更牛逼,敢賭下麵的小阿哥?
    十三爺揮退了幕僚,端起小石桌上的青花瓷杯盞,輕輕啜了一口清茶。溫度猶高的茶水,雖不至於燙口,卻讓他後背出了一層汗。
    “八哥、九哥他們最近在幹什麽?可有什麽反應沒有?”
    作為鄰居的四貝勒確實消息更靈通些。“安靖公主過了預產日還沒有臨產的跡象,老八直接借住到公主府去了。昨兒晚間,裝了兩輛馬車的行李。”
    “喔,對哦。八妹妹預產期就在這幾日。”十三阿哥一擊掌,“八哥直接住過去了?這可真是……有時我還真羨慕八哥的隨心灑脫。”
    “老八對安靖,真像是養女兒一樣地養大的。小時候又是操心衣食,又是給種痘,又是監督功課;等安靖到了嫁人的年紀,將額駙的後宅查了又查不說,還硬將妹妹留在京中生頭一胎,可謂無微不至了。”四大爺一樁樁數著,“再沒像他這樣操心姐妹的了。不過有了他這個前車之鑒,以後十公主出嫁,你也可以留她在京裏多住兩年。”
    十三阿哥垂了垂眼睛。敏妃章佳氏去後,就給他留了十公主一個妹妹,今年已經十四歲了,也不知道會被嫁去哪裏。跟四貝勒一樣,十三阿哥不希望嬌嬌弱弱的小妹妹遠嫁。如四姐姐恪靖,或者如八妹妹安靖那樣即便遠嫁外蒙都眼裏有光的女子,到底是罕見的。
    “也不知道安靖生了沒有。”十三阿哥扯開話題,“是個阿哥還是格格。我得尋個拿得出手的洗三禮來,不然一準被安靖笑話。她可不是那種委婉的性子,從小那張嘴就最是厲害不過的了。”他語氣中帶著親昵,許是想到了“兩個十三”小時候一起玩的情誼,說著說著就有些坐不住了,起身跟四大爺告辭,去尋他的洗三禮去了。
    而被十三阿哥和四貝勒念叨著的八公主昆昆,此刻正在產床上睜著眼睛。
    “讓我瞅瞅他。”八公主說。
    正抱著小嬰兒小心翼翼放進水盆裏的八貝勒哭笑不得:“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安靜會兒吧。等額駙給小阿哥洗完,就抱給你看。”
    額駙博爾濟吉特·博貝,打仗的時候都沒有像現在這麽緊張。他拿一張輕薄的棉布,輕輕拂過小嬰兒的肚皮,卻沒能擦掉上麵胎膜的殘留。
    “你別怕。”八貝勒又回過頭來照顧妹夫,“稍微重一些,小孩子也沒有那麽不禁擦的。”
    “哦,哦。”博貝額頭都是汗,顯然在這個放了冰盆的屋子裏,光溫度並不足以支撐他出這麽多的汗水。他又試著擦了兩次,才終於掌握了合適的力道,將初生的小嬰兒身上的汙穢擦拭幹淨。
    “這是我兒子。”博貝托著小嬰兒小小的身體,像是托著一塊一吹就破的肉凍,他臉上混合著恍然大悟和喜出望外,“以後就是這個小家夥來繼承和托輝特部嗎?”
    “看夠了嗎?看夠了讓我也看兩眼啊。”八公主在床上喊。
    博貝這才回神,匆匆走到公主的床邊,試圖將小嬰兒放在她身邊。不過八公主卻用手撐著,抬起了上半身。“哎呀,公主。”助產的嬤嬤都有些慌張,四隻手一並幫忙,讓這位尊貴的產婦坐起身來,腰後加了兩個靠墊。
    八公主望著懷裏自己花了一天一夜生下來的孩子,好半天也沒看出來是更像自己還是更像額駙。“我十八歲生的他,年齡太小會不會讓他先天不足?”她問,邏輯思維還很清楚,“我看兄長中長得好的,多是母妃二十歲生的。”
    八貝勒笑道:“難道你不累嗎?你八嫂生完景君就昏過去了,怎麽你還有力氣想東想西的?”
    昆昆汗濕的臉即便疲憊,依舊是絕美的疲憊。“我也累,就是昏不過去,這也能怪我?”
    也就說這幾句話的功夫,胎盤也跟著落下來了。頭鑽在被褥底下的嬤嬤發出一聲驚呼。“胎盤下來了,八爺快瞧瞧。”這也是整個生產過程中頗為要命的節點了。八貝勒一步上前抓了妹妹的手摸脈,另一隻手已經搭在了他的金針匣子上。然而摸著摸著,八爺臉上就露出鬆快的神色。
    “沒什麽大礙,將公主的床墊清理掉吧。”
    怎麽說呢,妹妹生孩子出乎意料的順利。本來他以為一個過了預產期的孩子會因為個頭大而難產,結果沒有;他擔心養在深宮的妹妹會體力不支,結果也沒有;更不要說更加凶險的並發症了。準備了一車的藥材都沒派上用場,而他唯有的醫囑,竟然是:
    “你給我躺下,閉上眼睛,數豆子。慢慢的就睡著了。”
    生個孩子還給生興奮了,就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