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二十四歲的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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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當紫色的小木槿怒放的時候,安靖公主和博貝額駙,抱著剛滿月的額爾登泰,在養心殿與俄國使臣展開長達日的邊境談判。後世有人說,額爾登泰參與了所有次唐努烏梁海邊境談判,無一次缺席,便是包涵了他嬰兒時期的此次談判在內。
根據《滿月條款》的內容,大清公主所生和所承認的和托輝特之子嗣,均擁有無可爭議的唐努烏梁海繼承權;和托輝特在法理上從屬於喀爾喀宗主,為喀爾喀蒙古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現今在沙皇俄國境內的和托輝特血統者、唐努烏梁海山林血統者,以及習慣使用唐努烏梁海蒙古方言者,均有選擇回到唐努烏梁海定居之自由,其中若有已非自由身者,和托輝特之主享有不可罷免的贖買權力。
在理藩院和博貝長達兩年的努力下,俄國大使終於鬆口放回原本屬於博貝的人口了。在這個肉弱強食的草原邊境上,不是一句“本來就是我的”就可以追得自己的權利的。在準噶爾的葛爾丹侵略西北的十多年裏,有太多失去的東西需要去追回。而唐努烏梁海人口的歸還也不是沒有代價的。
大清應允了為在清服役的俄國人建立東正教堂,就在王府井的天主教東堂邊上不遠處。
原本俄國大使還想要往這座東正教堂中派駐俄國主教的,然而無論公主本人還是瑪利亞女伯爵都堅決反對教會勢力的入侵。
“大清與沙皇之間的友誼,是純粹世俗世界和權力世界的友誼。”公主說,“大清沒有能夠與主教平等交友的官員,如果沒有朋友的邀請就進入到對方的家裏,這叫做占有,而非作客。”
最後,公主以烏梁海買賣城每年二十萬兩貨物的免稅額,換得了她想要的人口,為這場談判畫下了一個還算完滿的句號。
後世之人可以在《滿月協議》上看見一個“安靖公主玉印”,長72cm,寬75厘米,篆體陽刻,很是古樸大氣。這也是第一次公主的印章被蓋在大清國書的落款處,卻不是最後一次。
談判結束後,俄國使臣戈洛夫金就帶著《滿月協議》和來自大清皇帝的無數賞賜,踏上了北歸的路程。而和碩額駙博貝則是帶了五千軍馬和五千徙邊的奴隸,跟他一起上路。名義上是護衛俄國使臣的安全,但實際上大家都知道裏麵有威懾的意思在。
有了這一萬人的加入,則唐努烏梁海的武備將更加齊全。
戈洛夫金作為使臣,竟然也抗住了如此壓力,一路上跟著博貝談笑風生。兩人能從西歐的見聞一路聊到江南的貢品,一時竟也看不出有什麽摩擦。
“博貝貝子作為公主的丈夫,確實是個勇武之人。”到了邊境分別的時候,戈洛夫金誇讚道,“然而我作為臣子,自然還是覺得沙皇陛下更勝一籌。”
博貝笑了笑,道:“君與臣不可相比較,這是大清的禮法綱常。不僅僅是因為對君主不尊重,也是因為這種比較對臣子不公平。”
戈洛夫金挑了挑眉,跟博貝碰杯,然後飲盡了杯中的烈酒。
“下次貴使來烏梁海,會是什麽時候呢?”
“也許過了這個冬天,明年草原上的嫩芽頂開積雪的時候,您就能見到我了。也許要過好幾個冬天。這都是說不準的事情。”戈洛夫金跳上他的馬,壓了壓他誇張的禮帽。
冬天對於北邊草原上的任何大型動物來說,都不是一個趕路的好季節。戈洛夫金需要趕在大雪封道前回到莫斯科,而博貝也需要在新年到來之前趕到歸化城與妻兒團聚。
而康熙四十年對大家來說,確實都算是順遂。博貝在歸化城的公主府脫下積雪覆蓋的外衣時,明顯感受到因為地龍的溫度,手掌上一片濕漉漉的水跡。
八公主似乎在哺乳期清減了一些,好不容易在孕期養肥了些的鵝蛋臉又恢複成了瓜子臉,與麵若銀盤的四公主形成鮮明對比。
“公主辛苦了,臣照顧不周,很是內疚。”博貝拉著公主的手寒暄,心頭卻是放鬆又安寧的。
四公主就捂著嘴,發出很是爽朗的笑聲:“哎呦,這小夫妻真好啊,羨煞我了。”
八公主就拿著手裏的小撥浪鼓去敲姐姐做作的團扇。“快看這個人,仗著土謝圖親王不在,淨會胡說八道。”
兩姐妹嬉笑打鬧,恍然還像是在閨閣中一般。而半歲大的額爾登泰,已經是個頭頂毛茸茸的爆炸頭了,他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額娘手中“咚咚”作響的撥浪鼓,全神貫注的小模樣,誰見了都要誇上一句“虎頭虎腦”。何況是許久沒見到兒子的親爹呢?
博貝大笑著抱起兒子,在小家夥額頭上親了親。
“四姐夫應該也快回了,今年春節,就咱們兩家,在歸化城熱熱鬧鬧地過。”
“那感情好,我吩咐下去,讓他們把我庫房裏六十六響的大煙花拉出來,也不比京裏差多少。”四公主就拍掌道,她在歸化城多年,說話行事上是比昆昆更加闊氣些的。
昆昆也不跟四姐姐爭這些虛榮,隻抓著屬於她的人口和土地使勁,還從陝西、甘肅高價挖來了一些工匠,倒是讓四公主刮目相看。
到了過年吃團圓宴的時候,土謝圖親王敦多布多爾濟也從京城述職回來過年,四人圍在圓桌旁邊吃羊肉鍋,就開始說些政治軍事上的話題。
“八爺默默無聞了一年,臨到過年了反而放了個響炮。他的門人進京獻捷,光是黃金白銀就裝了十輛牛車。”四姐夫土謝圖親王狀似無意間提道。
四公主的信息庫那是非常全麵:“八爺的門人?於成龍是當京官的,靳輔已經死了,陳潢也已經老邁,再就是太醫院的,或者旗下佐領。哦,對了,他有個伴讀姚法祖,在福建水師中,可是這位?”
土謝圖親王朝四公主豎起一個大拇指。“正是此人。據說姚法祖年前就自籌半數白銀造船,欲出海與夷人相爭。八爺當時為他說好話,皇上才封了一個海上遊擊將軍的名號,我也記得有這麽回事。但此後就再沒聽說過他了,直到今年。”
博貝搭話:“這是‘年不鳴,一鳴驚人’?”
四公主大笑:“八妹夫漢語學得溜啊,都能使喚上典故了,可見都是妹妹教得好。”
八公主微微一笑:“是宮裏尚書房的諳達教得好才對。”畢竟康熙朝的這一批駙馬,不少是在宮裏讀過書的,博貝是這樣,土謝圖親王亦如此。
“妹妹天天都說大實話。”四公主被戳穿了客套,也爽朗地承認了,“四姐姐想誇你幾句,你接著就是了,何必跟姐姐客氣這個。話說這姚法祖,咱們沒見過,八妹妹該是見過的。”
“是見過。”昆昆點頭,“然而那時還小,卻也留不住多少印象,隻依稀記得是個愛笑的。”
“那他如今可是被叫做‘海上魔王’嘞!”四姐夫歎道,“我經常聽說出海暴利,沒想到剿海盜當真這麽富。要不是我這輩子見了水就發慌,有生之年我也往海上抓一個海盜來瞧瞧。”
相比於四姐夫言語間都是誇獎的,女人的心思就更加細膩一些。四公主仔細將這樁“獻捷”給盤了盤,有些擔心康熙爺的態度。姚法祖是明明白白老八的人,且康熙爺最近對商賈之事並不十分熱衷,那麽八貝勒在這個敏感時期讓門人高調,是不是就有旁的意思了呢?
“姚法祖進京獻捷,八爺該高興了吧?”心思轉了又轉,四公主試探著問道。
她能想到的,昆昆得到消息更多更全,也就想得更多。“八哥操心許多。”昆昆道。
“這話如何講?”這下不光是四姐姐了,四姐夫和八額駙的注意力也都到了昆昆的話上。
“是有人勸八哥壓下此事,總歸門人的孝敬是正經收入,悶聲發大財也是好的。然而八哥斥責了那些人,說:‘一個個從國庫裏借銀子的時候積極得很,到了該上繳的時候就藏著掖著了,如此和明末奸臣有什麽區別。’這才有了姚法祖大張旗鼓進京,將年剿匪賬目呈送禦前的事兒。”
“原來如此。”四公主拍了大腿,“我就知道老八是個聰明的。原來如此,這倒是步好棋了。”
多年夫妻,四姐夫已經學會了不恥下問,凡是他有半點疑惑的地方,一點當親王的架子都沒有。“怎麽原本是步臭棋,換了個說法,就成了一步好棋了呢?公主快教教我。”
四公主笑得有幾分神秘:“姚法祖來得大張旗鼓,正著說叫‘張揚’,反著說叫‘坦蕩’。端看你怎麽看他,哈哈,若沒有八妹妹講的那番話,你看他是‘張揚’還是‘坦蕩’?若有了八妹妹說的那段故事呢?”
四姐夫咂咂嘴,使勁品味著嘴裏的羊肉:“原來如此,八爺府將這番故事透露出來,才是最妙的一步棋。”
四公主高興地跟四姐夫碰杯:“你已經出師了!”
八公主抿了抿唇,雙手舉杯,朝著四姐姐和四姐夫敬酒一杯:“八哥特意給我來信說了此事,還告誡我,要是在邊境發了橫財,也應該進京獻捷。要是自己吞了,回頭被禦史檢舉出來,就算咱們天家血脈有些個尊貴,也要鬧得沒臉。四姐姐覺得他說得對不對?”
“對!你哥哥囑咐你的話,哪句不是深思熟慮的金玉良言?我們是公主,貪點就貪點,自己的阿瑪和兄弟,為著我們撫蒙這樁,就不好開口說什麽責怪的話;但難道子孫以後不討生活嗎?回頭說公主生的,隻是一個小小台吉,那就算帶了再多陪葬去地下,難道臉上就光彩了?”四公主豪爽地與八妹妹碰杯,然後飲盡了杯中酒。
“妹妹放心,公主在蒙古是君,但蒙古在大清是臣。我心裏清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