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二十六歲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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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貝勒放下手中的旗人賬冊,抬眼望去,正月的陽光正從琉璃窗中灑進來,仿佛是在紫檀木的書架間投下了點點碎金。
    他心裏還覺得挺閑適的,該因為他也是能夠給手下人提供應有的庇護,讓他們走到自己能匹配的位置上。雖然與兄弟們相比,他在宗室和老牌貴族之中並沒有什麽勢力,但他覺得那些富貴至極、烈火烹油的人家,想再進一步就是要往儲位上下功夫了,與他們攪合在一起弊大於利,還不如安安心心照拂些真正的良官。
    說到真正的良官,八貝勒就不由想起水利科狀元出身的陳儀了。今年又是大比之年,也就是說陳儀在考中狀元後進行“官員實習”已滿三年,正式外放。其實和陳儀同年考中的人早在一兩年前就被派到河工上幹活去了,因為朝廷急需治水人才的緣故。陳儀能被留在京中三年,是格外優容,要重點培養的意思。
    不坐這三年冷板凳磨性子的人,將來是很難入閣為相的;雖然不是說在翰林院坐了三年就一定飛黃騰達了,但至少是一張出身的門票不是?
    不過陳儀確實是個經得住考驗的,三年時間裏調研了全國各地水利和縣衙的檔案,稱得上非常勤勉。而就在新年收假不久,他就自請往陝西窮困之地為縣令,實驗治沙。
    這是把自己的前程都賭在了攔沙壩上了。而即便他在黃土高原上做出了成就,能夠看到效果、得到好處的也是黃河下遊,這是何等舍己為人的精神!老皇帝都被驚動了,一開始還以為是有人給陳儀穿小鞋呢,不然好好一個狀元,怎麽被派去了普通舉人都不樂意去的地方為官。
    康熙爺的記憶力依舊優秀,聽到一個人的名字就能報出他是哪一年的進士,何況陳儀是第一回水利科的狀元。待到將陳儀叫來一問,得知這真是他的誌向,皇帝也有些動容。“本朝又得一良臣矣!”下令賞賜了金銀奴仆給他。
    金銀也還罷了,這些奴仆可都是內務府出來的,也是皇帝給的眼線和助力。陳儀帶著這些人下鄉,什麽地頭蛇想要欺負他都得掂量掂量惹不惹得起京中最大的那條龍。
    不過皇帝給了人,八貝勒也就不好大大咧咧地給他送禮了。所以八貝勒包了些急用藥,並將陝西幾個藥鋪的聯係方式寫在紙條上,一起藏在盒子裏,找了陳儀同鄉的李舉人轉交。
    李舉人,正是當年被索額圖案給嚇破了膽,結果第二天落榜的那名舉人。因兩人應考時一起住過八貝勒府名下的旅店,所以祖宗三代的老底都被八爺府給摸清楚了。李舉人回鄉後就大病了一場,從此連去縣衙當幕僚都不去了,轉而開了個小書院教書,再不提科考之事。
    去盯梢的人報上來李舉人是個口風緊的,所以八貝勒才讓暗衛偷偷地將這份臨別禮送到李舉人家中,還沒忘記拆開換了個李舉人家中的木盒,而原本做工精致的八爺府的木盒,自然而然是被回收了。
    李舉人聽說是京裏的貴人要給陳儀送禮,嚇都嚇死了,把每個藥瓶裏的藥丸子都吃了一遍,確認不是毒藥,才飛奔進京找陳儀,將燙手山芋甩給正主。
    陳儀看見是藥,就猜出了送禮之人是八爺。他好聲好氣地安慰了一番老友。“多謝李兄厚愛,禮輕情意重,陳儀都記在心裏。”禮物沒什麽貴重的,兄弟你不要怕。
    總之,就在李舉人的惴惴不安中,陳儀踏上了西行的旅途。他想過這段旅程會很漫長,但他沒想到的是,等他功成歸來,金鑾殿的龍椅上已經換了主人。
    當然,將來的事今人並不能未卜先知。
    八貝勒得了陳儀已經平安離京的消息,又是欣慰又是悵然地點了點頭。從窗外照進來的陽光,已經不知不覺地偏過一個角度。馬上就是中午了,午後,便是一日裏最暖和的時候。
    “今兒答應了景君要去西苑玩耍。周平順,上午還有什麽事兒沒幹完的嗎?”
    “主子,阿克敦已經在東暖閣等許久了。”
    “對哦。”八爺一拍腦門,“那便請他進來。”
    章佳·阿克敦,正藍旗人,他最早被封佐領的時候,還是個沒成年的小朋友。這種情況其實在八旗中非常罕見,若非阿克敦所在的那個旗情況複雜,皇帝和鐵帽子王的代言人拉扯不清,也不會輪到他這麽個小孩子上台。阿克敦可以說是在八貝勒府長大的,小時候沒少去藥材園偷窺小白熊。
    當然,他如今也不大,堪堪二十歲,卻已經能夠很有定力地在屋子裏等著,而不是四處玩耍。
    阿克敦其實是有些懼怕八爺的,進來的時候眼觀鼻鼻觀心。“奴才給主子請安。”他說,然後甩兩下袖子,單膝跪地打了個千。
    八貝勒看著身材很是高大的年輕人,就仿佛上輩子看著師門裏長起來的新一茬師弟師妹。“好啊,真好。等你考上了進士,就不用再在我麵前自稱奴才了。”
    阿克敦看上去壓力山大的樣子:“八爺……我……”
    “我什麽我?難道你覺得你考不上?”八貝勒故作嚴肅地問道,“曆年的考題和卷子你都細細研磨過了,還在怕什麽?”
    阿克敦立馬立正挺胸:“回主子,奴才——我一定考個進士回來。”
    阿克敦本身就有讀書的天賦,在八貝勒府裏借書看,更是如魚得水,真遇到他不會的問題,被頂尖大儒教出來的八貝勒也足夠指點他了。阿克敦年紀雖還小(在考科舉的人中不算大),但文章已經寫得有模有樣了,即便是去考漢人的進士榜都是有點希望的,何況他是考滿人榜,那堪稱降維打擊了!
    旗人是吃著鐵杆莊稼的,每月從朝廷領吃的。幾代下來頹廢的人多,願意上進的也首選武藝,武藝不成再去讀書,那就沒多少有毅力之人了。且滿人的圈子、語言限定在那裏,想找個淵博的師傅可不容易。
    如阿克敦這樣天時地利人和的,堪稱萬中無一,畢竟,他衝刺詩詞備考的時候,還得了納蘭性德的當麵指導呢?整整四個半天,加起來六個時辰,這沒有天大的麵子誰能做到?
    阿克敦回憶自己一路學習的曆程,深覺的這還考不過那些或笨或條件平平的同族,還不如趁早撞死,別浪費八爺家的糧食了。思及此,他的胸脯挺得越發的高了,仿佛想用這種方式將他的決心傳遞給八爺。
    小年輕怪可愛的。八貝勒翹了翹嘴角:“什麽叫給我考個進士回來?你自個兒考進士,為的是你自己的前程。我可沒非要你考進士的意思,你考不上,那就去旗下的學堂裏當夫子去,天天被那些個懶漢大爺們氣。”
    阿克敦臉色煞白,連忙討饒:“八爺,便是我考不上,還能三年後再考啊。我還年輕,罪不至此……”
    “哈哈哈。”八貝勒差點被他笑死,也看他可憐巴巴的大高個兒實在違和,再不逗弄他。“好好考,一定中,師傅不都說了你火候到了嗎?”
    把自家旗下養大的小青菜好生送走,八貝勒拍拍衣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跑正院去接閨女。
    天氣還冷的時候,陽光好像格外明媚些。正院的紫藤蘿還沒冒出綠色的新芽,但隻要細細看,就能發現枯枝上長出了小小的突起的苞。景君正在額娘和嬤嬤們的圍觀下,練習踩小花盆底。她已經五歲了,正常的行動坐立都很有規範了,不過對於小姑娘來說,踩花盆底還是一道檻兒。
    景君應該是各方麵的發育都比較快的類型,對身體平衡的把握程度也相當高,踩著三厘米高的小鞋底,腳步穩穩有力。
    她從走廊的東側走到西側,再從西側走到東側,最後還能跨步跨過門檻,雖然因為身高不夠的緣故搖晃了一下,但到底是被她給跨過去了,不用人攙扶。
    雲雯在屋裏接住她,摟她在懷裏的同時,還不忘往她的屁股上拍了兩下。“可把你給厲害壞了,你才多高的人,就敢跨這麽高的門檻了。”
    景君低頭,眼睛眨巴眨巴地裝可憐:“景君不小了,景君,長高了好多。”她跑到正屋的一根黑漆大柱子前,指著上麵的身高線。
    “那你別晃啊。”虎媽不買賬地說。
    “景君確實長高了。”被帶偏的傻爸爸說。
    下一秒,八福晉譴責的目光就朝八爺射了過來。八爺秒慫:“你額娘說得對,下次再不許這樣了。”
    要不是兩輩子的儀態訓練,景君都想撇撇嘴了。
    心裏想著“嗬,男人”,嘴上卻好像抹了蜜一樣。“阿瑪回來了,阿瑪處理公務辛苦了,阿瑪阿瑪,午膳已經做好了,就等著阿瑪來呢。”
    然後吃完午飯我們就去西苑吧!今天可是各家皇孫約好了一起冬獵騎馬的日子呢。景君雖然不是皇孫,但她是八爺府唯一的大格格,這時候要充作半個男孩兒用。她可不能缺席,不然可保不準她那些堂兄弟會不會在背後編排她阿瑪額娘。
    景君格格誓要守護八爺府的尊嚴!
    八貝勒還能不知道閨女肚子裏轉著什麽小算盤,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地刮刮閨女的小鼻子。“好,吃飯。吃完飯,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