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二十六歲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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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刷一下,八叔就把弘暉從馬上撈下來了,輕鬆得像是從果籃裏撈了一個蘋果。哎,阿瑪你昨兒看清了嗎?那一下可太俊了!”五爺家的弘昇,興致勃勃地跟五爺念叨著那天的見聞。他還尚且年幼,很快就從心驚肉跳的危機中轉移了注意力,心思全在這次的“英雄人物”身上了,以至於都過去一天了還念念不忘。
    “哎,八叔功夫一直都這麽強嗎?以前沒聽說過啊。都隻說直郡王最勇武了,其次就是十三叔和十四叔。”
    五貝勒實在看不過眼兒子的天真,他想想老八家的景君,這臭小子再不教教怕是連小堂妹都比不過了。“咚。”五爺往弘昇的額頭上敲了個爆栗子。“外頭傳的瞎話你也信?老十三、老十四,他們上過戰場嗎?就敢被誇勇武?當年咱這輩兒六個兄弟跟著皇上遠征葛爾丹回來,老八越過了你老子和你七叔,得了封號‘定’,你以為這封號是怎麽來的?這些年,你老子可說過半句酸話沒有?”
    弘昇聽了直咂舌:“那他是一直都有真功夫在身上啊。”
    五貝勒高深莫測地端起了茶杯,想了想,還是把話給兒子說明白了。“開玩笑,老八那是天賦型選手!一根笛子能打老虎,幾十米開外能躲子彈,也就是他有意避著老大所以不肯往軍隊裏湊,不然,如今也是個赫赫有名的宗室將軍了。他是真能帶兵的啊,當年在昭莫多,你阿瑪叔伯都是毛頭小子,戰戰兢兢不出錯而已,老八呢……罷了,總之老八是真有本事帶兵的。不過嘛,老八要真的敢在軍隊裏豎權,他的威名也將是曇花一現,不是跟直郡王撞了優點先被咱大千歲害死,就是跟直郡王攪合到一起被皇上收拾了。”
    弘昇聽得似懂非懂,大約也聽出來“裏頭關係重大”,以及“做人要謹慎一些”的道理。“那阿瑪跟我說說,昨天那事兒,又是誰幹的呢?外頭傳言‘原本是弘昱要害弘皙,結果陰差陽錯讓弘暉騎了有問題的馬’,也是造謠的嗎?”
    五貝勒跟被踩了腳的鴨子一樣跳起來。“哪裏來的謠言?!短短一個晚上,你就聽到這樣的混賬話了?他們是真不要命啊!禁嘴!讓府裏統統給老子禁嘴!再有傳皇家小話的,老子把舌頭給他割掉!”
    一屋子的小廝太監被自家主子嚇得不輕,紛紛賭咒發誓會管好手下人,然後跟蒼蠅一樣四散飛出屋去了,場麵頗有些喜感。
    嚇跑了下人,也嚇住了兒子,五貝勒喘著粗氣,瞪著自家傻乎乎的長子。“你自己在現場的,你說,是弘暉騎了弘皙的馬?”
    弘昇連忙把頭給搖成了撥浪鼓。
    “堂堂皇孫,自然有騎習慣了的良馬五六七八匹的,誰還借別人的坐騎的?是逃命啊,還是窮啊?”
    來自阿瑪的鄙視讓弘昇有些抬不起頭,隻能“唯唯”應是。“阿瑪說得對,這謠言傳得太荒唐了。”
    五貝勒語氣裏的譏諷更加明顯了:“什麽亂七八糟的小伎倆,又毒又蠢的玩意兒。”
    此時坐在毓慶宮中的太子,與五貝勒有著同樣的看法。“有人在攪渾水,想讓孤和老大鬥起來。”太子胤礽靠在椅子裏,一句話點明了要害。他今年三十三歲,若是按照宮中娘娘們的保養法子,還是白皙豐潤、顧盼生輝的年紀,然而太子的臉色已經有幾分蠟黃了,尤其兩個眼袋是腫起來的,在眼角形成兩道明顯的印痕。雖然整體上看他依舊是個氣勢華貴的天之驕子,但卻明顯從華貴中透出些淒然,就仿佛金織銀繡的緞子上落了幾顆灰塵。
    “嗬,什麽宵小都敢利用起孤了。”上一秒還在理智洞察世事的太子突然怒起,朝前甩出一鞭,剛好就擦著報信的小太監的額頭打在地麵上。“瞧不起誰?!啊!哈哈哈!”
    “阿瑪息怒。”弘皙跨前一步,擋在小太監跟前。
    那報信的小太監額頭上全是汗,不停地磕頭。
    太子看了眼還是青蔥少年的兒子,扔掉了鞭子。“滾下去吧。”他輕柔地說。
    小太監們如蒙大赦,一個膽大的來撿起鞭子收拾好,其餘膽小的,隻悄無聲息地退出了屋子。
    “說說吧。”
    “當務之急,是要和雍貝勒陳清事實,避免誤會。至於幕後是誰所為,想來宮裏和雍貝勒府上都會給個交代的。不要牽連到我們毓慶宮就好。”
    太子“嗯”一聲,沒有表示滿意,也沒有表示不滿意。
    弘皙躊躇了一下,繼續開口道:“兒子在意的是定貝勒,經此一事,他是否會與雍貝勒關係更加親密?定貝勒武功高強,且其行醫多年,善緣頗廣,至此又是一樁。是否……該壓上一壓?”
    太子抬起眼皮,眼神有些空洞,又有些複雜,好一會兒,他才慢慢開口道:“你像我年輕的時候。”
    弘皙愣了愣,笑著恭維道:“能夠肖似阿瑪,是兒子的榮幸。”
    “嗬。”太子從鼻孔裏發出一聲笑,旋即語氣變得淩厲,“你操這個心幹嘛?小小年紀就想著陰謀詭計,不走正道!今兒二十張大字寫了嗎?一百遍書背了嗎?五十支箭射了嗎?你是憑著這些個在皇帝麵前邀寵的,而不是憑你能打壓叔伯在皇帝麵前受寵。”
    弘皙能說什麽,隻能受教。隻是臨走前他還有些不甘心,補充道:“皇瑪法聽說了定貝勒救弘暉一事,似是有意將部分禁軍交於他。”
    說到禁軍,太子可就不困了。這可是老爺子的心腹要害,直郡王和他都沒能將手伸進去的地方。“你確定?”
    弘皙說話還是比較謹慎的,隻是陳述。“彼時兒子正在禦前伴駕,皇瑪法問兒子情況可屬實,兒子據實報了。皇瑪法言:‘八貝勒養尊多年,沒荒廢武藝,朕心甚慰。’又問:‘禁軍副統領昆都守孝期還未滿乎?’仆從答曰:‘昆都守孝不過兩月,時日尚早,可要奪情?’皇瑪法搖頭不應。”
    這就是有將這個空缺出來的副職給老八的意向了。雖說聖心難測,也許又是老爺子虛晃一槍,但是這麽要緊的職務,太子一係是真不想落到底下的弟弟手裏。兵部已經被納蘭性德把持著了,領九城兵馬司的阿靈阿又是一副不陰不陽的樣子,八旗佐領更不用說,都是分給各個王爺貝勒的。如果禁軍再倒向皇子那一側,真就是裏裏外外沾點兵權的都是毓慶宮的敵人了。
    皇帝對於“皇子領兵權”的傾向,不光是讓太子心寒,就連才剛剛懂事起來的弘皙,都覺得喉頭似有什麽東西堵著。
    但是熟讀史書的父子倆也明白,曆史上就沒有領兵權的太子,非要舉例子的話,就是唐玄宗的太子李亨,在安史之亂中成為天下兵馬大元帥,接過了平叛和收複京城的重任。後麵的故事也很順理成章,李亨還沒收複京師呢,就在朔方軍大本營登基稱帝了,直接封了老爹李隆基升職當太上皇。
    有著這樣的先例在,“太子不掌兵”這件事,幾乎是腦子正常的皇帝的共識。同時,也是曆代太子痛苦的根源之一。
    太子眼神晦暗,他看著兒子心事重重又顯得稚嫩的臉,覺得命運仿佛是一個輪回。無論是他自己也好,弘皙也好,似乎是離帝國至高無上的權力那麽近,又仿佛是那麽遠。他也許是想起了二十多年前那個團在被子裏瘋狂嫉妒六弟的自己,也許他什麽都沒想起來。
    “你討厭老八?為父幫你對付他就是了。”太子露出一個溫和的笑,“什麽孩子驚馬了呀,什麽後宅不寧了呀,最近這些個小打小鬧,真是越來越不入流了。孩子死了可以再生,女人殺了可以再娶,這種不痛不癢的手段是傷不到皇子的,純粹惡心人罷了。啊,當然老八是個例外,但哪怕是死了老婆,孤也懷疑他能終身不續弦,繼續當他文武雙全俠心仁義的八爺。所以啊,還是拔不了心頭那根刺。”
    他的神情太過於危險,就連已經習慣了太子喜怒無常的弘皙都覺得心裏毛毛的。
    看到兒子臉上流露出怯色,太子像是有些失望,又像是有些欣慰。“好孩子別沾這些了,這都是大人的事情。”他罕見地走了幾步上前,慈愛地摸摸兒子的額頭,“你是有阿瑪也有額娘的,我希望你,簡簡單單地多過幾年。別像我一樣苦……”
    饒是弘皙覺得自己比同齡人早熟,已經懂得很多了,麵對這樣神情複雜的胤礽,也有幾分茫然。他點點頭,步步後退,直到退出了太子的屋子。
    阿瑪有時候很理智,有時候又很多愁善感;有時候覺得他冷酷得像塊岩石,有時候又仿佛脆弱得像一根風中的絲線。層層權勢和壓力的包裹下,最原本的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已經難以辨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