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君子何故憂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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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良書生!
    雄雞報曉,星辰尚未全部退去。
    睡眼朦朧陳生便已經被陳廣德在被窩裏叫醒。
    陳生從父親的眼神裏看到了父親似乎有話要跟自己說,便匆匆穿戴好衣服,小心翼翼的沒有驚動母親,父子二人默默出了家門。
    陳生以為父親會問自己為什麽變化那麽大,心裏準備了大一堆答案,但是陳廣德卻沒有提及的意思。
    讓陳生有一種有力無處使的感覺。
    兩個人並排走上田野的路,秋天的鄉間有了一絲涼意。看著父親晨露落在父親寬厚的肩,父子眼神望著前方,眼神深邃而迷離,感受著父親身上濃鬱的君子氣質,心裏頗為感慨。父親並非是怯弱,而是不爭。
    陳生前身雖然是個文科生,但是前世也有晨練的習慣,但是以前都是他一個人,如今又有了生身父親父親,心裏其實蠻開心的。
    秋收將近,莊稼在辛苦了半年終於有了收獲,田野裏已經有不少人家趁著天氣涼爽,開始在田地裏勞作了。
    陳廣德意味深長指著蒼天,問道“阿生,這天空比大地寬廣嗎?”
    陳生跟陳廣德所在的地方,是個較高的土丘,放眼望去,田地像是一個巨大的鍋蓋,將世界蓋住。
    所以陳生似懂非懂的說道“我們腳踏大地,卻有望不盡的天空,天空也許是世界上最寬廣的地方吧。”
    陳廣德又指著那些勞作的鄉鄰問道“他們麵朝黃土,背朝天,辛苦嗎?”
    陳生說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辛苦未必,荒廢青春倒是真的。”
    陳廣德欣慰的看著兒子說道“我以前以為你是個糊塗蛋,想著將就著養你一輩子算了,也算父子一場了,但是看到你最近變化很大,做事情進退有據,為父想給你開蒙,教你讀書,將來也好又一番作為。孟子曾經說過,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你若果想去見識更廣闊的世界,就必須讀書,參加科舉,而父親雖然不曾參與科舉,但是卻也讀過不少書,幫你開蒙足夠了。希望你以後在幹農活之餘,抽出些時間多讀書。”
    能夠跟著父親開蒙,也是一件好事。隻不過以後他教訓的機會也就多了。
    陳生沒有猶豫,恭敬的說道“謹遵父親的教誨。”
    陳廣德奇怪的看著自己的兒子,怎麽穩重的有些像是一個小大人。正在好奇,卻又見兒子恢複了頑皮的神色,“爹,隨便教我兩手功夫吧,滄州府的男子漢不會武功,將來傳出去丟人。”
    父子二人在鄉野的田邊,也沒有人幹擾,一大一小,練了半個時辰的功夫,等到肚子咕咕叫了,才收了功夫。
    看著兒子頭發上濕漉漉的,陳廣德知道兒子往日裏鍛煉的次數太少了。將來一定要帶著兒子多出來做運動。
    陳廣德拍著陳生的肩膀說道“為父的功夫可是最稀鬆平常的,如果想學上等的武術,還是要尋你那大伯家的二哥,他的功夫確實是咱們村最厲害的了。”
    陳生謙遜的笑了笑說道“我學武,隻是為了強身健體,不必去麻煩二哥了。”
    心裏卻暗道“老爹,您怎麽那麽糊塗,人家看不起咱們,處處為難咱家,我還上趕著去找人家學武,真的是閑的沒事幹了,讓老娘知道這件事情還不氣個好歹。”
    父子二人交談,卻見陳家老二陳雲川手裏拿著一根齊眉棍從外麵回來。
    陳生暗暗吃驚,這二哥果然是武癡,昨天見他手裏拿的分明是紅纓槍,今日竟然換了武器。果真是十八般武器,樣樣精通啊。
    周圍一群棒小夥子失失落落,都不敢看陳雲川,看他們身上青一塊紫一塊,鼻青臉腫,看來比武的時候又是被陳雲川揍了。
    而且看到陳雲川一臉的得意之色,肯定剛才是一場大勝。
    看到陳雲川向這邊走來,陳生知道今天肯定又麻煩了。
    此時陳雲川身上的肌肉隆起,步伐穩重。二十歲的年紀能夠在武道上打遍村子無敵手,果然是難得的青年武者,隻是打小父母沒有教育好,有點不懂事,做事非常衝動。
    見到陳生在跟著陳廣德習武,陳雲川趕緊幾步走了過來。
    先是像模像樣假裝尊敬的說道“四叔您這是出來晨練了嗎?哎呦,我這懶惰的五弟也出來練武了,你這是開竅了嗎?來讓二哥看看你的本事。”
    說完一運力,身體的筋骨咯咯直響,其他的小夥子紛紛退後。
    這陳雲川又要打人了。
    “雲川,他是你弟弟,今年才十二歲,你跟他比武,那不是欺負他嗎?”陳廣德擋在陳生麵前,對著陳雲川惱火說道。
    陳雲川笑著說道“四叔,我隻是考察一下五弟武術,並不會真的跟他打,我可是他二哥,怎麽會傷者他,您就放心吧。”
    陳廣德心地善良,又沒有將陳雲川當做外人,自然沒有絲毫懷疑陳雲川。
    向後退了兩步,提醒說道“你們兩個點到為止,千萬別傷了兄弟之間的情誼。”
    陳生心裏那個鬱悶,心說,您還是我親爹嗎?您看不出來他是要教訓我。你這說躲就躲開了,我要是被他打殘廢了,我該怎麽辦?
    陳雲川給了陳生一個挑釁的眼神,心裏也頗為得意,好小子,終於讓你二哥逮著了,昨天因為你背了一段什麽文章,回到家中讓我娘狠狠的揍了我一頓,今天不揍你一頓還回來,我陳雲川以後怎麽在村裏混。
    “五弟看拳。”說完拳風凜冽,一拳直接打了過來,這可嚇壞了陳廣德,嘴裏喊道“雲川,你想幹什麽?”
    想要上去阻攔,已經來不及了。
    今年陳生才十二歲,怎麽可能是二十歲陳雲川的對手,眼看有生死危險。
    陳生知道,自己這個二哥是個武癡,搞不好真的讓他打死。
    當下不敢藏私,將前世學來的太極拳使了出來。這太極拳他前世打了十幾年,早就浸入骨髓。
    隻見他陳雲川的拳頭朝著自己胸口打了過來,說時遲那時快,陳生趕忙使了個懷抱七星。
    當陳生抓住了陳雲川的胳膊的說道,才感覺到陳雲川胳膊上凜冽的氣勢,輕輕往後一代,借助慣性將陳雲川甩了出去。
    因為力氣太大,又過分的輕敵,陳雲川連續往前蹬蹬走了好幾步,依然沒有站住,一個狗啃屎趴在了地上。
    眾人紛紛擦亮眼睛,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往外吐泥巴的陳雲川。
    剛才實在太快了,他們都沒有看清楚怎麽回事。
    “爹爹,我贏了哎,您剛才教我的功夫真的好厲害啊,阿生就學了一個早晨,就打敗了二哥,嘻嘻。”
    陳廣德雖然武藝稀鬆平常,但是卻知道自己兒子剛才那一手借力打力非常高明。根本不是自己教他的,不過兒子不願意說出真相,肯定有他的原因,當下也不點破。
    而是用教訓的口吻陳雲川說道“雲川,兄弟情義比武術更加重要,你既然輸了,就早點回家吧,切莫讓大嫂為你擔心。以後做事情,一定要多加考慮,需要知道習武乃是強身健體,不是為了爭強好勝。”
    陳廣德是正人君子,見到大哥家的孩子品性不佳,自然出言教訓。
    但是陳廣德比陳雲川大不了幾歲,陳雲川素來看不起陳廣德一家。
    今日先是被陳生一招打敗,接著又被陳廣德教訓。心裏自然不忿。
    “你一個連媳婦都管不住的人,憑什麽教訓我。”陳雲川怒喝說道。
    “你。”陳廣德一時語噎,妻子作出不守婦道的事情,成為了他人生中永遠的汙點,不論是誰提起,都會傷害他的心。
    好漢不吃眼前虧,如果真的動手,自己肯定不是陳雲川的對手。
    所以看著憤怒的父親,怕父親忍不住和陳雲川打起來,便拉著父親的手說道“爹,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家吧,跟我的手下敗將計較什麽。”
    說完兩個人並排往家的方向走。看著父子二人離去的身影,眾人不禁的嘲笑說道
    “天啊,陳雲川竟然輸了,咱們村子的第一高手竟然易手了。”
    “天啊,陳雲川輸給了一個十二歲的毛頭小子。”
    眾人議論紛紛,讓血氣方剛的陳雲川非常沒有麵子。
    當下握著拳頭,朝著他們怒喝說道“你們閉嘴,還有你們兩個不許走,我剛才隻是一時失手,我們繼續來。”
    陳雲川在村裏沒有敵手,這些小夥子也都怕他,見到陳雲川一聲怒喝,嚇得不敢說話。
    不過心裏嘲笑陳家老大生了一個那麽不懂事的孩子是真的。
    看到陳雲川在這裏丟人現眼,陳生開口說道“二哥,你也是頂天立地的漢子,怎麽比武輸了,你就想不認賬嗎?我隻是一個孩子,你難道想讓我跟你打上幾十招嗎?”
    “是啊,人家還是個孩子,勝你一招也是勝啊。”
    “是啊,陳兄,你如果在跟人家比,難免有欺負孩子的嫌疑啊。”
    “是啊,你這樣傳出去,人家會說咱們進士村以大欺小啊。”
    眾多小夥子往日裏被陳雲川欺負慣了,今日見到陳雲川吃癟,心裏不知道多麽開心。
    陳雲川哪裏受過這種委屈,惱火的說道“你怎麽樣才肯跟我比,今日你不跟我比,你們絕對走不了。”
    陳雲川正是年輕氣盛,很可能作出極端的事情來。
    陳廣德看不下去了,又擔心兒子受傷,站出來說道“既然你有心討教,那麽四叔我會會你吧。”
    “你站到一邊去。”陳雲川力大無比,一伸手將陳廣德推了一個趔趄。
    剛才陳雲川侮辱自己的父親也就算了,剛才竟然對自己的父親動手,作為兒子怎麽可以容忍。
    “陳雲川,你竟然敢對我父親動手,你懂不懂孝道。不是想比武嗎?好,今日我便來教訓你,不過你怎麽說都比我大,這比武怎麽也得有彩頭吧。”
    陳生氣憤的看著陳雲川說道。
    陳雲川指著不遠處的一片水田說道“這裏有五畝水田,是我這今天比武得來的,今天你要是能夠勝過我,我便這些田全都送給你,你如果輸了,就跪在地上給我給我承認你是個傻子。”
    “陳生,不要跟他比,我們走就是了。”陳廣德在一邊拉著陳生的手說道。
    陳生掙脫陳廣德的手說道“比就比,我難道會怕你嗎?不過剛才你先跟我比了拳腳,這一次我們比什麽,得我說了算。而且你要是輸了,不僅要給我那五畝水田,你還要向我為你今天的無禮行徑道歉。”
    陳雲川從心裏看不起陳生,尤其是以前陳生癡癡傻傻的,怎麽可能會什麽武術,剛才拿一下絕對是偶然。
    陳生拱手對周圍的小夥子說道“希望大家做個見證,如果小弟僥幸剩了我二哥,這五畝水田可就是我的了。”
    眾多小夥子都是抱著唯恐天下不亂的心態在看的,自然紛紛附和說道“沒有問題。”
    陳生指著前麵的溝渠說道“誰都知道二哥的功夫了得,如果你我兄弟大戰一場,難免有一方會受傷,而且你剛才已經摔了一跤,如果我再跟你比試拳腳,是趁人之危,這樣我們比輕功,就看咱們誰能飛過那個水渠。”
    這水田旁邊有一條明太祖年間挖掘的水渠,經後人開發,水渠變得足足有七米多寬。
    聽到陳生那麽一說,不僅僅是陳雲川,就連其他的小夥子都大吃一驚。
    這七米可不是一般的距離,除非是頂尖的武術的高手才能飛過這麽寬的水渠,但是陳雲川畢竟才二十歲,功夫還沒有到家。
    陳雲川望著水渠裏的水,麵露難色。
    見到陳雲川有退卻的意思,陳生放鬆的吐了一口氣說道“二哥,你如果反悔還來得及,咱們是兄弟,我也不會貪圖你這五畝水田。如果你放棄比試,我以後還叫你一聲二哥,咱們還是好兄弟。”
    陳雲川被陳生一句話,問的怒火中燒,橫眉倒豎,青筋暴起“什麽?反悔?是你怕了吧。我就不信小小水渠,我飛不過去。”
    說完一通助跑,身影似野豹,最後奮力一跳,差一點跳過去,但是七米實在太遠,陳雲川最終沒有跳到水渠的岸邊,反而踩到了淤泥,身子倒進水裏,渾身濕漉漉的,而且還伴有不少汙泥,好不狼狽。
    “哈哈哈。”
    眾多小夥子看著狼狽的陳雲川不知道有多麽開心,從今天起,他們也認識到了這個叫做陳生的少年郎不簡單,竟然可以讓村裏年輕人中武術最厲害的陳雲川連連吃癟,將來肯定不是池中之物。
    “笑什麽笑,我雖然沒有成功,但是離岸邊也不遠了,下麵看你的,如果做不到現在跪在地上,說自己是笨蛋也可以。”
    陳雲川頗為大度的說道。
    陳生捂著鼻子,躲得遠遠的說道“二哥,你好臭,離我遠點,你非要讓我贏你,我就贏給你看。”
    說完從不遠處垂釣的老者那裏借過魚竿,說道“二哥,做人不能隻靠蠻力,要靠智慧,今天讓你看看世界上最頂級的輕功。”
    說完手裏拿著竹竿,輕輕鬆鬆的助跑了幾步,不慌不忙的。
    眾人不解的看著陳生,隻見陳生將竹竿往水渠中一插,整個人的身子在天空中一蕩,來了一個完美的撐杆跳。
    不僅僅飛躍了水渠,而且還超過了岸邊老遠,身輕似燕,平穩著地。
    陳生扭頭看了一眼一臉頹廢的陳雲川,笑著說道“二哥,你這五畝水田,兄弟收著了。”
    “我竟然輸了,我竟然輸了。”陳雲川失魂落魄,也不管周圍人的嘲笑,向家的方向走去。
    “二哥且慢。”陳生大聲說道。
    “你想幹什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能耐,今天你贏了,是靠巧,如果想羞辱我,最後想想後果。”
    陳雲川眸子猩紅,惱火的說道。
    陳生搖搖頭說道“你這五畝水田,我家是不會要的,我家雖然窮,但是也有骨氣,不過你剛才答應我父親你如果輸了,要向我父親道歉,怎麽想不認賬了嗎?你是不是男子漢了。”
    “這。”陳雲川糾結的看著周圍。
    周圍看熱鬧的年輕人不停的起哄喊道“道歉。道歉。”
    陳雲川為難的走到陳廣德麵前,不甘的躬身說道“對不起四叔,今天是我莽撞了。”
    說完一甩下擺,不待陳廣德搭話,便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