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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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陰侯她準備發癲!
    景親王的腿上經絡已通,分明已經恢複了正常,卻還在裝雙腿癱瘓,果然是在扮豬吃老虎。
    搖搖晃晃的馬車上,正閉目養神的喬知予不動聲色的撚了撚剛剛捂在孱弱公子膝上的那隻手,心中升起一絲玩味。
    回憶往昔,再看如今,對於麵前這應雲卿,她隻覺得好玩。
    景親王應雲卿,宣武的庶弟,早年因為給宣武擋箭,掉落馬下,被馬蹄踩傷,從此不良於行。大奉定都盛京後,宣武將自己這個弟弟封為親王,賜號“景”。
    因體恤景親王身體孱弱,宣武特許他常住盛京,不用回到自己的封地。如此兄友弟恭,體恤幼弟,還使宣武在民間落了個“寬仁”的好名聲。
    然而景親王卻從未領宣武的情,反而是內心一直記恨當年宣武隻顧殺敵掠陣,沒有及時將他送醫,最終讓他最好的年華都在輪椅上度過。
    親大哥坐龍椅,成為九五至尊,享受天下跪拜,親弟弟坐輪椅,成了個殘廢,忍受嘲笑憐憫。
    何等諷刺,何等可笑
    人之生譬如一樹花,同發一枝,俱開一蒂,隨風而墮,自有拂簾幌墜於茵席之上,自有關籬牆落於糞溷之側。都是一個爹生的,隻因為時運不同,世道便如此不公。
    嫉妒和恨意在風華正茂卻不良於行的男子心中沸騰發酵,日夜腐蝕著他的心
    宣武帝可能並沒有想到,自己出於愧疚把這個異母弟弟留在身邊好生照看,結果照看出了一條嘶嘶吐信、陰暗爬行的毒蛇。
    這條毒蛇治好了自己的腿,練就了一身高強的武藝,豢養了一支數量驚人的親衛,在某年宣武帝帶兵親征朔狼之際,帶著大軍衝向皇宮,掌控了整個盛京皇城。
    龍椅、玉璽、皇子皇女、文武百官、後宮妃嬪,全都成了他的掌中之物
    積壓了十餘年的毒火一朝噴射,場麵失控便成了必然。或許一開始他隻想取代自己的大哥坐上皇位,好好做一個皇帝,可並不是誰擁有了龍椅、玉璽,誰讓文武百官叩首稱臣,誰就能做這個皇帝。
    做皇帝不是遊戲,皇權也並非遊戲的獎勵,所有精心策劃的“謀略”在絕對的實力麵前,全都不堪一擊。
    所以當宣武放棄朔狼,帶領大軍壓回盛京時,景親王的落敗隻是時間問題。
    他自己也意識到,心心念念的龍椅他倒是真的能坐上去,但沒有實力做支撐,很快就會掉落雲端,淪為天下笑柄。
    應雲卿一開始就不想做笑話,沒想到最後,竟然還是成了一個笑話這難以挽回的局麵讓他愈加瘋狂。
    他恨自己的大哥就是因為宣武高高在上,反襯得他的一切努力如此徒勞可笑,隻能一輩子籠罩在自己兄長的陰影之下,至死也無法解脫於是他衝到後宮,每天虐殺兩個宣武最喜歡的妃嬪以作報複,殺完人,就把人的屍體掛在盛京的城門上曝屍泄憤。
    世事真是不講道理,男人爭權,女人遭殃。這久居宣武深宮的妃嬪,又在何處招惹了他呢
    還記得一開始,他坐在輪椅上感懷世道不公,想要搶下龍椅,為自己爭個公道,到最後,他自己僭奪皇權,便也成為了這不公的世道的推手。
    喬知予當時入宮沒有幾年,還沒成為寵妃,隻是一個普通的妃嬪,因而暫時還沒有殺到她。可她也被迫觀看了一場這位癲公的屠殺盛宴。
    那畫麵太慘,喬知予並不想回憶
    總之,應雲卿清風明月的外表之下,藏著一顆冷血歹毒的心。
    今世,喬知予早早奪回燕雲十六州,把漠北戎狄朔狼部揍得哭爹叫娘,宣武再也不用禦駕親征,而應雲卿也不再有大開殺戒的機會。她都快把這號人物給忘了,沒想到今日正好撞見,便順手試探了一下他的虛實,一試之下,果然發現他的腿已經治好。
    腿都已經治好了,還要每天坐著輪椅出行,假裝柔弱,今日還騙得她出演了一場“英雌救美”。
    景親王,他真的很愛演。
    搖晃的馬車逐漸行駛的平穩起來,市井喧鬧聲也逐漸弱下去。不一會,馬車漸漸停下,書童尺墨在外喊道“殿下,到了。”
    喬知予睜開雙眼,利落的抱起馬車角落的“孱弱”親王,跳下馬車,大步往景親王府而去。
    王府門口,尺墨正手忙腳亂的差人取來備用的行椅。
    靠在淮陰侯的懷裏,聞著熟悉的蒼鬆覆雪一般幽深的冷香,被這雙有力的臂膀護持饒是一開始就打算利用與算計,但此時此刻,應雲卿的心中還是忍不住產生一絲悸動。
    應雲卿父親早逝,與兄長應離闊也從不親近,從小到大,除了母親,便隻在喬遲這裏感受過如父如兄的關懷。這種感覺至今未變,像巍巍高山、像滾滾長河,強大而包容,讓人心中孺慕不已。
    喬遲,淮陰喬家庶長子,年紀輕輕就做了家主,亂世中拖著一群老弱病殘,張開臂膀為每一個人遮風擋雨。
    這個男人的肩膀也並沒有那麽寬,可卻擔了那麽多的擔子,當家主、當大哥、當伯父,還沒成婚就得替自己那早死的二弟養娃娃,操著操不完的心。也許正是如此,讓他自然而然有了長者的儀範,不自覺的對弱小晚輩進行關注和照看。
    應雲卿平生最恨別人對他施舍憐憫,可如果施舍憐憫的是此刻正抱著他的這個男人,他隻怕笑得比誰都開心。
    他見過喬遲排兵布陣,明白他能力過人,也明白大哥的至尊之位,至少有一半都是喬遲的功勞。拉攏了他,世家、武將,將紛紛倒戈。
    更何況,喬遲自己不清楚,但他應雲卿旁觀者清,知道這個俊美無儔、位高權重的淮陰侯在盛京上層是多麽炙手可熱。
    每逢參加時節宴會,隻要喬遲一走進眾人之間,那些王孫貴女、門閥貴胄,紛紛像聞見腥氣的惡狼,在明處在暗處,借著觥籌交錯,將熾熱的眼神一層一層黏附在他的身上。
    三十有五的男人,正當年富力強,又是如此昂藏偉岸、英武不凡,世家大族的出身、萬人之上的權勢、鐵血金戈的閱曆,讓他渾身縈繞如蘭如麝般穩重成熟的長者威儀
    讓人想麵紅心跳雙腿發軟的跪伏在他的膝前,喚他“兄長”,喚他“父親”,渾身赤裸,請求他的垂憐。
    應雲卿的雙手攀在麵前人的肩上,感受著掌心熾熱的溫度,唇角忍不住勾起一絲誌在必得的笑所有人想吃一口的,他也實在太想嚐嚐,就像那至高無上的權力,他也想要一樣。
    “臣告退。”
    喬知予俯下身,穩穩將他放在行椅上,告辭離去。
    “淮陰侯”
    應雲卿匆忙叫住她,隨即抿了抿唇,有些羞赧的說道“多謝喬大哥。今日之事是雲卿任性,不要告知皇兄。”
    喬知予立在景親王府門樓下,回過頭看他一眼,隻見一身月白錦袍,溫潤如玉的公子坐在行椅上,衝她展露一個充滿感激的溫和笑顏。那模樣真是朗月清風,溫文爾雅,順眼極了。
    “好。”
    喬知予興味盎然的看了他一眼,應承下來。
    走到街巷盡頭,喬知予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眼。遠遠看去,依稀可見人矮手短的小書童招呼著護衛,把主人的行椅抬起來,好越過景親王府那高高的門檻。幾個看門的護衛趕緊把武器放在一邊,手忙腳亂的圍了上去。
    自己的戲癮過不夠,如今竟還舞到她麵前來,這戲精親王,不會是想搞她吧
    喬知予無意識的摩挲著墨玉扳指,眯著眼,忍不住發出一聲嗤笑,隨即搖了搖頭,背著手往淮陰侯府走去。
    有時她都會感覺到不可思議,感歎人怎麽會這麽蠢
    應雲卿、皇後、杜修澤,明知道她血將星喬遲凶名在外、城府極深,竟然還一個個都在她麵前耍心機,算盤珠子撥得啪啪響,她要是看不出來,這三輩子加起來六十年真就活到狗身上去了。
    最讓她感到驚訝的是宣武帝。亂世十六年一路走來,她是為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是數十次拉他逃離險境的救命恩人,是這大奉的柱國重臣結果他屌臉不要,對著她這個兄弟、恩人、重臣暗中發情。
    他們憑什麽覺得她會淪為他們的掌中之物
    難道她這個身高八尺、肩寬腿長、胸肌梆硬的“魑鬼”將軍,這個三十有五、威嚴莫測、城府深沉的老“男人”,這個集一族之長、世家之主、武將之首於一身的帝國重臣看起來懵懂純真、柔弱可欺,很適合被人強取豪奪,按頭爆幹,囚為禁臠
    有些人,真的必須好好感謝係統。
    若不是她喬知予還被係統約束,還顧念著要好好完成任務,這些人,她要挨個挨個的玩,把他們全都玩爛。
    淮陰侯府近在眼前,喬知予長長吐出一口氣,掩去眼底晦暗,迎上前來匯報的祿存。
    當街縱馬的馬夫已經捉獲,移交京兆尹處理。那個使用假錢的小販再未捉到,但不言騎接下來會仔細盯梢。
    除此以外,祿存還將功贖過,從狐尾巷替喬知予找到了那位善舞的李教習。
    “老身見過侯爺。”
    身材幹瘦,鬢發斑白的老婆婆一身靛藍素衣,不卑不亢的給喬知予行了一個萬福禮。
    喬知予伸出雙手將婆婆扶起,誠摯道“日後姻姻就交給教習了,肯請教習務必傾囊相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