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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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陰侯她準備發癲!
秋高氣爽,萬裏無雲。
又是一個豔陽天,光線透過稀疏的樹葉,撒在淮陰侯府的庭院裏。
庭院的主人盤腿坐在木廊外一樹紅楓之下,身前的木幾上,擺著一疊炒豆,一壺好酒。
時有微風拂麵,吹來金桂清香,喬知予愜意的昂首感受著這少有的寧靜祥和時刻,舒適的深呼吸了數次,施施然舉起酒盞送到唇邊。
“啊”
一聲淒厲的尖叫從麵前木廊上的屋裏傳來,突兀的打亂淮陰侯難得的片刻悠閑。
“輕點輕點你想殺了我嗎”
“姑娘的筋骨太硬,要想打開,必須吃苦,別怪老身手重。”
“大膽放開,你算什麽東西,我是淮陰喬家嫡女,我命你放開”
“老身受侯爺所托,忠侯爺之事。姑娘,想做人上人,須得吃苦中苦,忍住了。”
“啊”一聲慘叫劃破雲霄,驚飛樹頂棲鳥。
過了會兒,屋中才繼續有聲響傳來,竟是少女帶著哭腔的虛弱控訴聲
“嗚嗚嗚嗚我要讓伯父殺了你,我要讓伯父殺了你”
喬知予無話可說,搖了搖頭,仰頭將盞中酒一飲而盡,又伸出筷子,去夾炒豆。
真是個廢物。想得到宣武帝的喜歡,想舞姿曼妙一鳴驚人,想地位尊崇寵冠後宮,然後連壓個腿開個筋都做不到。既要又要還要,卻連丁點苦都吃不下。
愚蠢、貪婪、懶惰,姻姻啊姻姻,真不愧是虐文女主,一坨扶不上牆的爛泥,一塊不可雕琢的朽木。
想她喬知予為人勤勉,艱苦樸素,甚至為了拿到期末一等獎學金三天三夜不睡覺把自己給活活累死,她上輩子到底是缺了什麽德,要讓她來幫扶這種貨色。甚至這女人連身為小說女主最基本的操守“善良”都沒有,前兩世又蠢又壞的把她給賣了,養不熟的白眼狼不過如此。
難道這就是任務拍檔之間的極致互補難道這是她喬知予該得的
她喬知予除了精神狀態不太穩定,學習上又太卷以外,以前可是個大好人,所以這三生三世,就得活該被惡人整治
操他爹的天道好輪回,真想發他媽的癲,把這個世界的骨灰給揚了
屋裏的慘叫聲再度響起,想必是李教習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拉筋。
喬知予一如既往,心中如癲似魔,麵上平靜無波,施施然夾了一筷子炒豆,端起酒盞啜飲一口酒,甚至眯起眼來,頗有幾分享受。
“嗚嗚嗚別過來,別過來”
木廊後的房門被猛地推開,喬姻披頭散發,滿臉是淚的爬出來,癱倒在門檻上嚎啕大哭。
喬知予施施然站起身,登上木廊,一手壓膝蹲在喬姻麵前,神色平靜的垂眸看她。
喬姻感覺到有人靠近,茫然抬起頭,見來人是喬知予,嘴巴一癟,臉一垮,眼淚掉得更凶了。
“伯父,我不想練舞了,好疼,好疼”她可憐巴巴的伸出小手攥住喬知予的衣角,哭得梨花帶雨,那模樣,像是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
裝可憐又來這一套。平日裏喬知予還勉強逢場作戲,可如今涉及到任務,她都忍不住想發癲,真的沒那個耐心玩什麽父慈女孝的角色扮演。
喬知予伸出手去,強勢的捉住女子的下頜,迫使其抬起臉來,把話挑明。
“我從來不左右你的人生,姻姻,但隻要你想要的,我努力幫你完成。”
“想要皇帝的尊重,就得一胎一胎不停的生,胎胎都是帶把的。想要皇帝的愛,就得胸大屁股翹,跳得了舞勾得了人,床上發得了騷。”
喬姻仰著頭,神情錯愕,眼淚凝在了臉上。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也不明白,從小到大最疼她的伯父,怎麽會當著她的麵說出這種不堪入耳的話
喬知予看她的模樣,隻感歎自己以前真是把她保護得太好了,這些髒汙醜陋的東西,從未在她麵前提起,導致她變成如今這幅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樣。有些道理今天就掰開了、揉碎了、講給她聽,真話總是難聽的,但喬姻既然選擇了嫁入宮裏,就得好好聽聽這些真話
麵前的少女烏發淩亂,年輕俏麗的臉蛋上汗水混雜著淚水,濕漉漉一片,蒸騰著絲絲霧氣。幾縷發絲如蛇一般黏在她的臉側,狼狽卻又旖旎。
喬知予伸出大手,漫不經心的幫她將那幾絲的濕發抹到耳後,但接下來從嘴裏吐出的話,卻殘忍至極,徹底打碎了十六歲的少女心中嫁與天子之後那些有關愛情、婚姻的美好幻想。
“你今年十六歲,宣武帝四十五,他的年齡足夠做你爺爺,但又不是你真爺爺,不會拿你當孫女疼。想要他的愛,你得自己去掙,用女人的方式去掙。”
“伯父就算再愛你,不可能跟你一起躺上龍床,求他疼你。夫妻之間,你的依恃,隻有你自己的這具身體,懂嗎”
天地皆靜,風過無聲,吹幹了發愣的女子臉上的淚。
喬知予居高臨下,神色漠然,“別想著靠我,姻姻,嫁為人婦後,伯父便是外人,縱使手伸得再長,也管不了你們的家事。靠別人不如靠自己。”
說罷,她對靜立一旁的李教習吩咐道“所有的房門全部推開,繼續練,我看著她練。”
楓葉下的木幾被侍從搬到了木廊上。喬知予衣擺一撩,席地而坐,端起酒杯,對著身前呆若木雞的少女,雲淡風輕的抿了一口酒。
“伯父”喬姻夢囈般的呢喃,隨後臉上陡然浮現一絲淒楚,拚命搖頭,“不能這樣,你不能這樣對我”
“你五歲時,我教你習武,你嫌苦嫌累;你八歲時,我讓你讀書,你嫌無趣繁雜;如今你十六歲,終於為自己選了一條路。自己選的路,再難堪也要自己走,姻姻,是時候長大了。”
喬知予抬臂抓起了一旁的胡不思,橫抱在懷中,修長的五指輕輕從琴弦上撩過。高大的將軍長眸眯起,緩緩一笑,笑得格外腹黑“你練,伯父給你伴奏。”
喬姻不敢置信的搖搖頭,還沒來得及再開口,李教習就伸出枯瘦的手爪一把酒將她拖了回去。
伴隨著新一輪的拉筋,淮陰侯府上空,帶著哭腔的慘叫聲再次響起。
喬知予絲毫不為慘叫聲所擾,觀賞著屋內淚流滿麵的喬姻,信手彈起了一曲江南小調,甚至和著調子,笑眯眯的唱出了聲。
秋風蕭瑟,桐葉飄飄。
淮陰侯府上空的慘叫聲盤旋了很久很久,直到日色西斜,那骨瘦如柴卻力道驚人的老嫗教習才卸下勁道,把壓在喬姻腿上的腳拿開。
嬌小的少女趴在冰冷的地磚上,練得大汗淋漓,奄奄一息,痛得心口發麻,渾身顫抖。
她一輩子嬌生慣養,吃過最大的苦就是放紙鳶的細繩劃傷了手指,如今隻覺得自己在鬼門關麵前走了一遭,進的氣多出的氣少,差點就死在這心狠手辣的老妖婆手裏了
一日之前,伯父告訴她,後宮的女人有兩種,一種如皇後,能得到皇帝的尊重,但得不到皇帝的愛;一種如麗妃,能得到皇帝的喜愛,但得不到皇帝的尊重。伯父問她想做哪一種,她一如既往的回答她全都要
她知道九五至尊的尊重和愛能得其中一樣便已經彌足珍貴,但她喬姻就是不甘心隻占有部分。她年輕貌美,又是喬家嫡女,伯父還是柱國之臣,憑什麽她不能得到最好的,憑什麽她就隻能在這兩樣裏忍痛隻選一樣。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伯父當時隻是摸著她的頭對她說,雖然她出身顯赫,但皇帝不看這個,要想獲得尊重,就得吃生育之苦,要想獲得喜愛,就得放下臉麵,做會獻媚求寵的舞姬。
當時伯父向她引薦了這個李教習,她看這個老嫗骨瘦如柴、一身簡樸,還以為她與以往那些教她禮儀的教習沒什麽兩樣,沒想到此人心狠手辣差點要了她的命
真是太痛了實在是太痛了
嗚嗚嗚嗚為什麽要這樣對她她做錯了什麽
堂屋中,一身素裙的舞教習李存善望著癱倒地上的少女,忍不住皺起眉,搖了搖頭。
筋骨又硬,又吃不得苦,稍微拉一下筋便又哭又叫、連打帶罵,這樣嬌氣的姑娘,再怎麽學舞也隻是門外漢,難有建樹。
雖然學生不肖,但侯爺給的束脩還是很仁厚的。
思即至此,李存善提步繞過地上女子,走到淮陰侯麵前,恭敬的福了福身,表示今日的課業結束。
喬知予揚揚手,示意教習可以退下了。
等到李教習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木廊盡頭,喬知予才把懷中胡不思輕輕放到地上,起身走到喬姻麵前。
麵前少女身著一襲素色衣裙,發絲散亂,渾身大汗淋漓,淩亂而狼狽的側躺在地。一張小臉慘白,滿是汗珠,雙眸半睜不睜,眼神已經失去了神光,櫻桃檀口蒼白無色,如魚兒缺氧一般顫抖開闔。
這麽一副被人蹂躪後心如死灰的模樣,如果不是喬知予是個女人,可能都會懷疑自己方才是不是無意識間獸性大發,壓著這個女孩兒做了什麽殘忍、可恥又香豔的事情。
不就是練個舞拉個筋嗎,她心裏都覺得有些好笑。
當年她的筋骨也很硬,也在李教習手下走過許多個來回,那些痛,忍忍也就過了,還比不上戰場上被人砍一刀。欲求生富貴,須下死工夫,這點苦都吃不了,還想成為“大奉最尊貴的女人”。
屋外暮色西斜,落日的金輝落在堂前平整的青磚地麵上,映出模糊曖昧的一抹光暈。
淮陰侯緩緩蹲下身,居高臨下,饒有興致的打量著麵前滿頭是汗、看似即將昏迷的女子,眼神在她玲瓏有致的身軀上緩緩遊走,裏麵帶著一絲玩味。
又裝可憐,裝可憐,沒用。
喬知予伸出手去,因常年練武而布滿繭子的指腹不急不迫的撫過她汗濕的頭發,撫過她年輕的臉頰,撫過她布滿汗水的脖頸,所到之處,迅速在女子的肌膚上激起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姻姻已經累到極致,受不了這種觸碰,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還隻是個開始,後麵還要練胡舞,要開肩、開胯、下腰、掰腿。”喬知予低聲笑道。
這聲音從容不迫,卻像是著魔一般,在喬姻的腦海中陣陣回響,讓她心驚膽寒。
良久,喬知予托起了身下人那張汗涔涔的小臉,漫不經心的問道“現在還想嫁給皇帝嗎”
小姑娘委屈的咬著唇,一張芙蓉麵上滿是怯意,桃花眼中淚水漣漣,嗚咽著抽泣兩聲,沒說想,也沒說不想。
喬知予眼眸柔和下來,聲線極盡溫柔寬和,“姻姻是要再想想”
喬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點了點頭。
頃刻之間,喬知予的瞳孔如針紮般猛地一縮
天晴了,雨停了,她感覺自己又行了
又行了
一個愉悅的、興奮的笑緩緩浮現在那張俊美英武的臉上,喬知予一把摟起姻姻,像哄孩子一樣猛地將她攬入溫暖寬闊的懷中,聲音寵溺到令人戰栗
“那就再想想,伯父最疼姻姻了,我們再想想,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