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第二十七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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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陰侯她準備發癲!
傍晚時分,西北彌望原,一隊鐵騎馳騁於曠野之中。
胯下坐騎四蹄飛揚,踩過枯槁的草地,揚起殘破的紙錢。不言騎眾人策馬在疏落的曠野上、在破敗荒塚之間,在將暗未暗的夜色中迅速穿梭,絳紅色衣角在風中緩慢翩飛,像是一團團暗紅鬼火,如曠野燒風,如烈焰逼晝,一齊擁來,氣勢驚人。
喬知予一馬當先跑在最前麵,祿存在她身側,其餘眾人緊隨其後,冒著呼嘯的寒風穿過這片浩蕩無涯、杳無人煙的荒原,縱馬往西北瑤光山而去。
瑤光山上那位二皇子應雲渡,對於喬知予來說算是舊人,她前兩世沒少和他打交道。他兩世都還了俗,幫過她,也壞過她的事,是個難以估量的人物。
第一世時,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那時喬知予是後宮的玉貴妃,聖眷正濃,應雲渡剛從瑤光山還俗回宮,恢複皇子身份,就正好在禦花園撞見她。
陽春三月,海棠花樹下,他隻見她第一麵,眼神中便露出了驚豔和癡迷,在得知她是他父親的妃子後,他的神態迅速肉眼可見的哀慟起來。
第一世的宣武帝性情扭曲暴戾,以折磨人為樂,白天在朝堂上折磨他的那群大臣,晚上在後宮折磨妃嬪。討得宣武帝的喜歡,需要人徹徹底底放下自尊,俯首帖耳,喬知予深諳此理,並習以為常。然而自從二皇子回來後,不止一個晚上,她在禦花園的地上爬著走的場麵被他當場撞見,他遠遠看著此景,身軀顫抖,臉上的表情堪稱猙獰。
喬知予知道,從那時起,二皇子怕是就起了什麽不該起的心思。
這實在離譜,她是宣武帝的女人,便是他的小媽,他則算是她的兒子,雖然這兒子的年齡有點大,小媽的年齡有些小,但隻要還顧忌人倫禮法,他就不該來肖想她。
喬知予非常明白作為皇帝的妃子,與外男要保持距離。可二皇子卻不管不顧,私下數次找到她,問她願不願意和他走,他會放她自由。
這話又瘋又蠢,她當時聽得都想笑。她確實一直追求自由,畢竟她的靈魂是個現代女大學生,可是但她明麵上還是個守禮的古代女人,且不說她這個寵妃做得好好的為什麽要自毀前程,就算是要私奔,又為什麽要跟他這個除了封號一無所有的皇子私奔更何況這封建時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跟他逃,又能逃到哪裏去。
她自然是要理智的拒絕,但很快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意外。
按照傳統的宮鬥文套路,後宮妃嬪們經常使用的熏香總是會有許多神奇的功效。為了能做上寵妃,喬知予刻苦好學,購買製香寶典進行積極研習,製作出了一款無色無味的情香。做出來以後沒能用上幾次,就放在了櫃子最裏麵。
或許是宮人整理時把熏香翻亂了,也或許是她的貼身宮女忙中出錯,也可能是有人暗中搗鬼,總而言之,當時的熏香爐裏,那款情香正靜靜燃燒。
等喬知予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她的腿已經軟了,而二皇子也昏昏然吻
上了她的唇。燈燭被夜風吹滅,大殿紗幔翩飛,兩具軀體糾纏到了一起
實話實說,那一整晚,雖然她的心中慍怒,但身體的體驗感著實不錯小夥子的滋味比他老子好
然而很快事情暴露,二皇子被軟禁,她也被震怒的宣武帝剮了,第一世全盤皆輸。
她在轉世前看到的最後一幕,是二皇子跌跌撞撞的逃出軟禁之地,到她墳前開了她的棺,從一棺材淤血爛肉中撈起她的骨頭,痛哭著深深吻上她已經腐爛殆盡的唇。
那蚊蠅蛆蟲之間的地獄場景,悲愴而震撼,瘋到令人後脊發涼
第二世時,二皇子應雲渡的瘋症好了些,成了個正常人。
他在亂世的最後一年下山,差點被山賊亂刀砍死。喬知予路過,恰好救了他,但把他救下來後看他不順眼,反複幾次都想把他搞死,然而徐妙持家有道,堅決不同意這種浪費資源的行為,要讓他為不知閣與摘星處效力。
二皇子在山上這麽多年,書不是白讀的,幹起活來思維清晰、有條不紊,很快成為了喬知予的左膀右臂,在不知閣的地位僅次於徐妙之下。
那時天下大定,應離闊也成了宣武帝,但應雲渡卻不回宮做二皇子,而是仍然待在不知閣裏打白工。喬知予覺得他這人似乎比上一世靠譜,於是努力撮合他和喬姻。
喬姻沒把應雲渡看上,反而在上巳節迎春宴看上了四皇子應元珩。
喬知予的人生再次有了盼頭,她兢兢業業的發展暗殺業務,積極參與幫派火拚,勵誌的實現一次又一次的吞並。隨著不知閣和摘星處越來越壯大,她自己也從一個普通的江湖流氓頭子,變成了江湖流氓頭子之首,從而坐到了與當朝四皇子應元珩的談判桌上。
那三年,為了能讓姻姻嫁給應元珩做正室,喬知予甘願投效此人,成為他爭奪儲位的一把最鋒利的刀,幹盡了各種見不得光的髒活。
腥風血雨,刀劍無情,有兩次,她身受重傷。第一次時妙娘在身邊,便由妙娘來照顧,第二次時,妙娘不在,便隻好讓應雲渡來。
那處刀傷在心口附近,再不處理人都要死了,江湖兒女管不了那麽多,她指使著應雲渡為她脫了衣服上藥。應雲渡看到她胸前纏裹的束胸,猜到了她是女子,驚得眼珠子都差點掉地上。當時她想到前世他在床上的表現,忍不住隨口調戲了他幾句,讓他一連幾日見到她走路都同手同腳。
後來,不知閣和摘星處被四皇子爭儲位的對手三皇子應明宇捅到了宣武帝麵前。天子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宣武帝竟然派出大奉軍前來圍剿。
那可是大奉軍,是軍隊,再強的江湖勢力也鬥不過國家機器
喬知予在上一世早就摸清宣武帝的秉性,知道他最愛摘果子。一旦鬥起來,江湖勢力必敗無疑,到那時,做情報買賣的不知閣和做人命買賣的摘星處這兩個機構可能會被保留下來,從此以後被宣武帝掌控,為他所用,但他們這些江湖流氓頭子竟然敢插手儲位之爭,這在宣武眼中是難以容忍之事
,勢必會被屠殺殆盡。
因此,喬知予提前支開了妙娘,希望她不要再卷入江湖事,好好活下去。然而她自己卻在逃跑的時候泄露了蹤跡,身受重傷,差點被大奉軍的將領就地處死。是應雲渡拚死擋在她麵前,以自己二皇子的身份暫時保下了她,讓她免於一死,隻是被關進了大牢。
但她並沒有期待抱上了應雲渡這根大腿就可以讓自己活命。
她深知宣武帝隻在意自己的皇位與權勢,當他得知自己的二兒子竟然潛伏於江湖中,暗中參與兩個龐大的江湖勢力的運作,且從未告知於他,一定會勃然大怒,認為他試圖謀逆。到那時,應雲渡自身都難保,更不可能保下她。於是她找了個機會,拖著重傷之軀越獄,咬牙硬撐的前往四皇子的府邸,想要親眼看著姻姻誕下孩子,迅速完成任務。
結果被姻姻捅死在雪地裏,第二世也以失敗告終。
兩世的失敗讓係統222焦慮不已,迅速就推著喬知予轉生。也不知道她死之後,應雲渡有沒有被他那疑心病重的爹搞死,妙娘後麵又過得如何。
總而言之,應雲渡也算是喬知予的老熟人了,而且很有趣的是,似乎每一世的他,秉性都有所不同。如果這一世他的品性不錯,還打算還俗成婚,那他就和四皇子應元珩、三皇子應明宇等一眾有為青年一樣
都是她最好的大侄女婿
彌望原上,入夜之後,夜霧浮動。
這裏曾是古戰場,貧瘠之地,一片荒蕪。目之所及,到處是低矮的孤墳野塚,瘦得皮包骨頭的野狐在墳塚間一閃而逝,時而可見墳前鬼火閃閃,偶爾從遠處傳來幾聲不知什麽動物的怪叫,既像嬰兒啼哭,又像人尖著嗓子輕笑。
喬知予帶著不言騎眾人在雜草枯黃的官道上策馬飛馳,不經意間,與一個背著書篋踽踽獨行的雲遊僧人擦肩而過。
在擦肩而過的那一瞬,喬知予騎在馬上,警覺的側過頭,向這個膽大的雲遊僧投去探究的一瞥,正好瞥見勁風刮得此人遮臉的巾布一顫,露出他額心一道隱隱金紋。
應雲渡
喬知予眸色一凝,立即勒馬。
荒原上的大風吹得人衣衫獵獵,她並指如刀,點向雲遊僧。
一眾不言騎頃刻會意,迅速驅馬而上,團團了包圍此人。
荒原、夜霧、鬼火、鐵騎
若是普通的雲遊僧,在這種地方被二十多個殺氣騰騰、身騎大馬的將士團團圍在中間,多半已經被嚇得腿肚子轉筋,然而這個僧人隻是呆呆的抬起頭,緊了緊背上的書篋,也不知道是被嚇傻了,還是根本就不怕。
喬知予緩緩驅馬上前,一輪圓月此刻在她身後高懸,她居高臨下的打量了麵前這身形高瘦的雲遊僧兩眼,沉聲道“摘下帷帽。”
雲遊僧並未反抗,他略一遲疑,便乖順的抬起手,將遮風擋沙的帷帽緩緩取下,露出帷帽下一張神清骨冷、清心寡欲的俊秀臉龐。
大風揚起他的袖角,撩動他披散的發絲,他站在風裏靜靜的抬頭看她,那雙眼眸平和疏落,眼尾仿佛蘊藏無盡的慈悲。
喬知予記得,第一世他抱著她的屍骨痛哭時,這雙眼睛紅得像要流血,裏麵全是走火入魔的破碎與癡絕。
他那額心一豎金紋仍在,據說這是他天生的白蓮佛眼,可窺鬼神。喬知予就從沒看過他用過,也不知是真是假。
彌望原上,寒風刺骨,呼嘯著將地麵上的紙錢刮向空中。
應雲渡看著麵前騎在馬上的高大武將,額心金紋竟然隱隱發燙。
他閉上雙眼,再一睜開,視野裏,血紅色的衝天煞氣從那人身上騰然而起,將他身後的圓月都染為赤紅。
好重的煞氣,好深的惡業
他想到師父說過,要渡下山以後遇到的第一個罪孽深重之人,如果麵前這人都不算罪孽深重的話,那麽芸芸眾生每個人都是菩薩。
好,渡他
思即至此,應雲渡睜著那雙平和純淨的眼睛,緩緩問道“施主,你信佛嗎,入我空無宗,消殺業,積善果。”
喬知予聞言,看他的眼神不禁帶上了幾分嫌棄。
這一世他怎麽有點蠢就這樣,還怎麽做她的大侄女婿,姻姻肯定還是瞧不上他,真是個沒用的東西
她頓時失去了耐心,冷聲道“本侯不信善果,隻愛殺人放火。”
“你父親要你回京,屁話少說,上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