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第四十一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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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陰侯她準備發癲!
    天剛破曉,東方將白,四明山前,大霧彌漫。
    喬姻的營帳前已經聚集了幾位鬢發斑白的禦醫,似乎在商討對策。淮陰侯麵色陰沉匆匆而來,也不問禦醫什麽情況,幕簾一掀,矮身進了營帳。
    營帳內,屏風後的臥榻之上,喬姻蓋著被子,雙眸緊閉,小臉蒼白。
    這幅行將就木的模樣一入眼,給喬知予嚇得,頃刻之間血壓飆升,趕緊摸出一顆係統出品的解毒丸,心驚膽戰的給她喂下去。
    待檢查了姻姻的咽喉,確定她把藥丸咽了下去,喬知予這才鬆了一口氣,整顆心落進了肚子裏。她大馬金刀的坐在臥榻邊,讓幾位禦醫進來,隔著屏風匯報一下姻姻的情況。
    幾位禦醫一致認為喬姻是中了毒,這毒的毒性不大,但會使人昏迷不醒,目前還不清楚她是怎麽中的這毒。此毒難解,需施針,還要配合藥澡,幾位禦醫正在加緊商討解毒策略。
    “不用商討,哪位進來號下脈。”喬知予捏著眉心,說道“看看姻姻現在如何。”
    屏風外的討論聲一停,很快,一位姓趙的老禦醫進來,手搭上喬姻的手腕,漸漸的麵露驚疑之色。
    如喬知予所料,此毒並不厲害,一顆係統出品的解毒丸下去,毒解了八成。
    很快,喬姻麵色恢複了少許,人也悠悠醒轉,睜開眼,開口第一句就是呻吟
    “頭暈”
    “伯父”她看到床邊的喬知予,有氣無力的問道“你怎麽在這裏屋頂怎麽在轉我怎麽了”
    “沒怎麽。”喬知予給她掖了掖被角,雲淡風輕的說道“隻是差點死了。”
    “啊”喬姻撐起了頭,薄汗涔涔的小臉上滿是迷茫“為什麽”
    “中毒。”喬知予安慰道“別害怕,此毒已解,隻是接下來半個月,你要被銀針紮成刺蝟,以清餘毒。”
    聽到自己要被紮成刺蝟,喬姻錯愕片刻,臉一苦,又驚又怒,哭出了聲“有人害我有人要害我伯父,你要給我報仇”
    “誰要害你又為何要害你”喬知予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
    這句話似乎把小姑娘問倒了,她思索片刻,理直氣壯地說道“有人在昨夜的酒食中下毒,因為她們嫉妒”
    營帳內陷入一片難言的沉默,喬知予閉了閉眼,不想看她。
    姻姻昨日對三個皇子舉棋不定,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看中了他們,今早好巧不巧就中了毒,喬知予其實有些懷疑這是姻姻自己的苦肉計。或許是因為她逼得太急,讓姻姻不想麵對,因此給自己下一點毒性不重的藥,以逃避選擇。
    然而方才姻姻的一番話,成功的摘除了這一嫌疑。
    好消息姻姻沒有叛逆到寧可給自己下毒也要和她對著幹,壞消息姻姻依舊朽木難雕,不堪造就。
    臥榻之上,喬姻已經有模有樣的展開了她的推測,大概的邏輯便是昨日她同時
    獲得三位皇子的花枝,還得到了許多士族子弟的示好,過於引人注目,因此便招人妒忌,讓有心人忍不住在她的酒食中下毒,要取她性命
    喬知予聽得太陽穴突突的,不住在腦海中複盤,這輩子到底是哪一步走錯了,把她培養成這幅不成器的模樣。這裏是大奉,到底是哪個貴女不要命,因為嫉妒別人收了幾朵花,敢冒著拖累整個家族的風險,給淮陰侯家的嫡女下毒
    喬姻所中的毒已經被解了七七八八,此刻虛軟無力的半躺在臥榻上,哭哭啼啼哭訴自己難受,見伯父不理她,咬牙切齒,恨聲例舉幾個在她心中的頭號嫌疑人,要伯父為她做主。
    喬知予怎麽可能會因為這無理由的猜測就去抓那幾位與姻姻有過舊怨的貴女。此事實在蹊蹺,她思忖著交予不言騎來查探,看看到底是誰想要害她家的這個除了美貌一無是處的小廢物。
    耳畔哭聲響個不停,吵得人心煩意亂,喬知予皺著眉不耐的瞥了小姑娘一眼,剛想叫她不準哭,下一刻,卻在她的頸側發現一個血點。
    姻姻的脖頸很美,白皙秀頎,膚如凝脂,因此那一個血點在她如玉的肌膚之上顯得異常顯眼。
    “別動。”喬知予眉頭一擰,伸手過去,並指在她頸側那處一蹭,蹭下來一小片血痂。血痂之下,是一個比針頭還小的微小傷口。
    這是被什麽東西咬了亦或是被毒針所傷
    正思索著,視線餘光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舞動,喬知予扭頭,定睛看向屏風,隻見一隻花色斑斕的蛺蝶正停駐在屏風那朵描金的牡丹花上,翅翼輕顫。
    蝴蝶的口器是軟的,無法傷人,也無毒,但喬知予的記憶中,正好有那麽一個人馴養出了帶刺的毒蝶,毒性不大,但可以用來偷襲,頗為出其不意
    思即至此,喬知予抬手取下喬姻鬢上的銀簪,甩手一擲,銀簪“叮”的一聲紮到屏風上,正好紮穿那隻蛺蝶。隨後,雪白的銀簪緩緩從根部黑到了頂。
    好,老熟人上門送死來了。
    “感覺如何,現在還難受嗎”喬知予看向姻姻,隨口問道。
    喬姻不懂伯父這些莫名其妙的舉動,但聽到他終於開始關心自己,心裏不禁一陣委屈,難過道“頭暈,我想回家”
    “那咱們就回家。”
    盯著那隻被釘死的蝴蝶,喬知予不知想到了什麽,長眸眯起,緩緩勾唇一笑。
    四明山前,一年一度的秋獵還沒進林開獵,淮陰侯便以侄女身體不適為由請辭,帶著她回盛京求醫。
    等庾向風,錢成良這些老國公得知這個消息,喬遲已經坐上馬車離開了,令他們幾個扼腕歎息,感歎著今年沒法在獵賽中壓這個臭小子一頭。
    薄霧迷蒙,遠山縹緲。宣武帝負手而立,站在高處,遠眺著喬遲離開的方向,神色複雜。
    聽聞喬姻中了毒,但此事實在離譜,讓人不禁懷疑隻是個借口,是個喬遲想避開他的借口。
    臉上的掌印用過藥後已經消散,但仿佛還在
    火辣辣的痛,這是喬遲的警告。昨晚喬遲已經說得很清楚,他要用他,就需斷了綺念;要親近他,就不得再用他。
    大燕崩解後,生民塗炭,社稷為墟,又經十六年兵連禍結,現今由大奉接過天下,正是百廢待舉之時。世家要壓製,科舉要施行,邊境戍北軍要打散重編,不言騎與刑台要鞏固世家、選官、軍權、君權,他想做的這些百年之計,竟全都離不得喬遲。
    世人口稱天子,但應離闊明白,那隻是個稱謂,並不代表他真是天地之子,不是什麽事都能隨意做成。大奉創建之後,天下大事事無巨細全部壓在他身上,他的心腹多是武將,於治國沒有經驗,幾個宰輔大臣又出身世家,各懷鬼胎。千頭萬緒無數梳理時,總是喬遲出手,為他建言獻策,排憂解難。
    忠心耿耿、智謀超群的能臣罕有,可男寵卻要多少有多少。雖然他的本意並不是把喬遲當做男寵,但喬遲也說得對,做天子不該荒唐,不該什麽都想要。天下,終究比私欲重要。
    忍,再忍
    把癡心妄想壓下,壓到家國大事之下,壓到江山社稷之下,壓到所有繁雜事務的最底下。
    杜依棠得知喬遲已經離開這個消息時,狠狠瞪了一眼站在遠處負手而立的宣武帝。
    必定是他將喬郎氣走的齷齪
    恨恨地將視線收回來以後,杜依棠心念一轉,又想到了一些喬郎承諾的值得期待的東西,不禁莞爾一笑,羞澀的抬起柔荑,撫了撫鬢發。
    景親王的營帳中,應雲卿從輪椅上站起身來,施施然走到案前,優哉遊哉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營帳內屏風的陰影中,一個黑衣男子正在向他匯報消息
    “朔狼部新王胃口頗大,他說如若發兵助殿下成事,日後關內道四鎮十八州需割給他們。”
    “本王答應了。”應雲卿渾不在意的說道。
    “可殿下,那是漢土。”黑衣男子遲疑的抬起頭。
    “隻要拉攏喬遲,四鎮十八州,他們怎麽吃下去,就得怎麽吐出來,怕什麽。”
    應雲卿嗤笑一聲,悠閑耍弄著手中茶盞。
    回憶起喬遲昨日的表現,他那清秀溫潤的臉上滿是自得。
    魚已經上鉤了,接下來,就看他這個操竿人如何去釣。這條漂亮的大魚,終究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被所有人記掛的喬知予,此刻過得頗為閑適
    深秋,山野層林盡染,疊翠流金,薄霧在山野間如白練浮動,一輛馬車緩緩行在山間大道之上。
    車廂內,喬知予靠著車壁而坐,身下是柔軟的貂皮,鼻間是淡雅的熏香,姻姻乖巧的伏在她的膝上,睡得正香。
    馬車後遙遙有馬蹄聲傳來,似乎有人追了上來,隔著老遠就在那兒大喊
    “叔父等等我”
    喬知予讓馬夫停下馬車等人,姻姻也被驚醒,抬起頭揉了揉迷蒙睡眼。過了會兒,四皇子應元珩頂著他被風吹得炸毛的腦袋出現在車廂小窗麵前。
    “我聽說喬姑娘身體不適,就來看看,叔父,她現在好些了嗎”俊秀的少年郎開門見山的問道。
    喬知予欣賞的打量了他一眼。
    今日旅途注定有些驚險,他來得不巧,但說不定他和姻姻二人就因為共患難而一見生情呢
    “珩兒,進來,到車裏來。”隔著車窗,喬知予衝他微微一笑。
    可應元珩卻有些猶猶豫豫起來。姻姻也在馬車裏,他能坐進去當然是很開心,但是這會不會太過孟浪。
    十五六歲的少年人,有什麽心事總是寫在臉上,喬知予瞥他一眼,就把他的顧慮看穿。
    “長輩在側,無需顧忌,來。”
    若是不把他撈到她身邊,等會兒有人來襲,若是冷不丁把他腦袋砍掉,這就可惜了。
    應元珩最後還是坐到了馬車裏,坐得板板正正,看了喬姻兩眼,臉上一紅,羞澀的垂下頭,說道“喬姑娘好。”
    “我記得珩兒昨日把姻姻喊作姐姐,怎麽這會兒喊成了喬姑娘,生分了。”
    喬知予調侃了一句,應元珩頓時從耳下紅到了脖子根。他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麽,困窘的撓了撓後腦勺。
    應元珩會喜歡喬姻,這是情理之中,畢竟原書和第二世,應元珩都和姻姻走到了一起,他應該是很喜歡她的相貌。
    然而喬姻,她目不斜視的盯著膝上薄被,似乎要從被麵上盯出一朵花來,顯然對應元珩這位小皇子不感興趣。
    襄王有夢,神女無心啊。
    喬知予搖了搖頭,看向應元珩的眼神多了幾分無奈。
    這個世界明麵上的天命之子,是端坐至尊之位的天子,他萬眾仰望,一手遮天,翻雲覆雨,無所不能。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這個世界真正的天命之子,其實是一個名喚“姻姻”的小姑娘。這個世界因她而生,也會因她而毀滅。而喬知予的任務,就是一次又一次守衛在這位真正的天命之子身側,改寫她的命運,完成她的心願,讓這個世界以她的意誌為轉移。
    如果應元珩沒有得到姻姻的喜歡,就意味著,她喬知予再也不會在他身上多費功夫,也就意味著,這個儲位,她不會扶他上去。
    我的兒,不是爹不愛你,而是你太沒用,討不來姻姻的喜歡,爹很失望
    喬知予閑閑啜了一口冷茶,打算單方麵斷絕和小四兒的地下父子情,改壓三皇子和五皇子。
    馬車行在層林盡染的山野之間,本來走得正好,卻突然停了下來。趕馬的車夫是喬府的老下人,語氣凝重道“侯爺,前方巨石攔路。”
    他的話音剛落,喬知予眉頭一皺,一把將喬姻扯過來。下一刻,一支箭矢“嗖”地一聲從車廂小窗射入,正正釘到喬姻原本坐的位置。
    老熟人見麵,還是這麽陰險
    喬知予忍不住獰笑一聲,看來以前沒把他們殺怕,這次就順手斬草除根,一個也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