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城在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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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寒衣所使的這套法門曾在沉香穀中與黃蘊風等人提及過,名稱“六入空門”,分別有六種法門,分別對應眼、耳、鼻、舌、身、意,是張寒衣的修心之法。此前黃蘊風等人進入沉香穀,便接連逢著“沉香梵音”、“河洛迷香”、“五色天書”五關,幸得孟小嬌是杜賢弟子,方解了此三法。而現下,張寒衣帶入府中的除了“沉香梵音”與“河洛迷香”外,還有一道法門是“無知無覺”,這“無知無覺”對應“六入空門”中的“意”,也是“六入空門”中修為最高的法門。
    此刻眾人處於夢醒之間,無論內力多高,若是定力不強,都無法抵禦此法。此法隻與修為有關,殺戮之心愈強之人,陷入此法愈深。南岩等人已然忘卻前世今生,不知身在何處。“許氏三雄”府苑內,藏匿著數千三派弟子,也都渾然入境,不知天下,不曉人生。
    張寒衣步入院門時,讀了“我心”之說,因“無知無覺”之強,湯賢生定力亦是無知,空念已遊走於天地之外、宇宙之間。但“我心”之說,湯賢生頓地想起“大力金剛神功”中的“我相”,正與張寒衣所言暗合。這“大力金剛神功”第二路四種招數,是內家功夫的要領,分別名為“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實則每發這對應一招,應擯除這一相,掌力發出,能有驚人之境。對這一相的執念擯除之深,與這一招發出的威力戚戚相關。湯賢生一念至此,頓然清醒,看著院中方才凶神惡煞的眾人,俱都定在一處,無法動彈,眼睛雖睜,但似在睡夢之中。
    湯賢生見到張寒衣攜四大護法入院,便從網中爬了出來,向張寒衣作揖,又與四大護法施禮。四大護法中的上官朝夕輕輕一哼,也不理會。萬多蓉是個女子,多有慈祥之心,見湯賢生近前,說道:“你可無礙吧,竟然能躲過‘無知無覺’,當真是好定力。”
    湯賢生也謙虛道:“莫說是我定力好,隻因我練了‘大力金剛神功’,師父教導要擯除‘我相’,從前也未能將之全然領悟,今日聽得張穀主所言,如醍醐灌頂,豁然開朗。”張寒衣雙掌合十,道:“施主既已能輕易擯除‘我相’,想來武功必有精進,確是難得。”又吩咐四大護法,長長地說道:“你四人去將黃帥等人帶出府苑,讓這裏免遭殺戮。”
    說這話間,高標也從網中緩緩爬出來,眾人好感詫異,這高標未曾習過“大力金剛神功”,更無多少內力,怎生能從“無知無覺”的大陣中自行解脫。高標爬出網中,一見眾人入定,便知是張寒衣之法,大為感歎,道:“隻是在書中聽聞有此‘無知無覺’之法,今日有緣得見,當真是幸甚之至。”張寒衣向高標作揖,道:“齋主端的好風趣,我隻是懂些粗淺佛法,齋主才是深諳佛法之人。”
    高標淡淡一笑,道:“我哪裏能懂多少佛法,便是‘金剛經’也讀不全。”湯賢生、沉香穀四護法也不知張寒衣之意,張寒衣又說道:“齋主作為風輕雲淡,處事更是誠以待人,我看你佛法淵源細水長流,不是池中之物,我是自愧不如。”高標怔了怔神,道:“我偏愛花紅柳綠,又執著於翩翩風度,怎會是懂佛之人。”張寒衣道:“一切自有緣定,既然你能從‘無知無覺’中自行脫身,便是佛緣。”又喚上四護法前去救人。
    上官朝夕等四人分別前去將黃蘊風、孟小嬌、陸錦之、許岱、侯佳川五人從網中救出,又去陸淋召手下將許岱帶至近前。又從衣袖中去處棉花與布料,將黃蘊風等人的耳朵封堵嚴實,不多時,這六人陸陸續續便悠悠轉醒,黃蘊風眼中最先出現光芒,見到是張寒衣,見到三大門派眾人皆入定一般,拱手作揖,道:“感激張穀主搭救之恩。”
    張寒衣淡淡笑道:“此來並非為了搭救黃帥。隻是聽聞這天和城遭了屠戮,不忍心生靈受難,故而起身到此。遇到黃帥你被困,也隻是碰巧罷了。”黃蘊風雖耳中被堵,卻能聽到,也雙手合十,道:“穀主為天下生靈敢冒風險,黃某更是佩服。”
    許多餘隨著轉醒,也向張寒衣作揖感激。接著,侯佳川、陸錦之、孟小嬌、許岱等人也陸續轉醒。許岱轉醒後見眾人入定,立即抄起一把劍,欲刺南岩,不想竟被許多餘一把攔住。許多餘正要說話,又想到耳中均被堵住,聽不見話語,便拉著許岱出門。
    整個府院中“般若波羅蜜”之聲震天動地,遍散異香。張寒衣此時帶領眾人離院出門,在“許氏三雄”三個大字下,赫然站立著一個人,左右來回踱步,卻是不敢進門。
    黃蘊風等人見著,認出此人便是七月。七月見黃蘊風等人從府中走出,忙上前作揖,道:“黃帥沒事就好,我已將南宮煜安置,此處佛音繚繞,亂人心悸,我不知如何入內。”黃蘊風雙耳被堵,卻是聽不到七月之言,但見七月動作,便知一切。
    出了府門,黃蘊風等人解了耳上的棉花,再次向張寒衣謝禮,張寒衣亦是搖首拒禮,道:“你們先行離去吧,沒了你們,他們在一處,定是不會再有殺戮的。”黃蘊風聽此言之意,張寒衣並未有離去的想法,便發問於此。張寒衣道:“這院中死去太多無辜的人,我願在這裏為他們守靈一晚,並為亡者超度。”
    許岱出了府門,解了耳中的棉花,問道:“我本想趁此機會,報了屠城之仇,大哥為何阻攔我?”許多餘說道:“你沒聽見張穀主所說的經文嗎,天和城已遭屠戮,老二也已離了世間,你再執意報仇又有何用。”許岱卻是聽不進去,隻是對許多餘敬重非常,道:“一切聽大哥的便是。”
    許多餘又向黃蘊風等人一揖,道:“黃帥,你們快些離開天和城,早日回了天幫。此處危機四伏,已不是久待之所。”黃蘊風大感詫異,問道:“大兄不與我一同回天柱山嗎?”許多餘點頭稱是,又與許岱道:“你也隨黃帥一同回天柱山。”許岱急道:“我同大哥在一起,不論身在何處。”
    許多餘輕輕笑道:“我與天和城共存亡,如今天和城已不複存在,我留在世上卻也沒有意義了。”許岱隨即跟著說道:“城在我在,城亡我亡。”眾人聽罷,感慨萬千。許多餘又轉向張寒衣,說道:“穀主,此地的亡靈便讓我來給他們超度吧。江陵城中三大門派的別院中,我想必是死亡無計,隻怕沒人超度,會被官府棄屍荒野。”張寒衣心念亦是,雙手合十,道:“城主有心了。”說著,便於四大護法轉身離去。
    黃蘊風、孟小嬌、湯賢生、陸錦之、高標、七月、侯佳川七人知許多餘與許岱要以身殉城,勸說一番,卻是無用,隻得依著二人。眾人不勝唏噓,卻是依依不舍,隨著張寒衣等人走後,佛音越來越小,不得不離去,便抱拳向許多餘說道:“大兄,感激你對黃某的相助之情,實在沒想到,最後,竟因我入住天和城,害了你城破人亡。”許多餘與許岱均都拱手謝禮,道:“天和城與天幫一脈相承,我對幫主忠心耿耿,這般結果我亦欣然接受。如今我願抱殘守缺,與這天和城共存亡。”說著,便大擺衣袖,與許岱二人進了府中。
    黃蘊風等人望著“許氏三雄”三個大字門楣,在夕陽的餘暉中耀眼升騰,心道許氏三雄一世英名就此在江湖中銷聲匿跡,不禁悲涼。幾人也不敢停留,轉身向城外奔去,七月也接回南宮煜,隨上隊伍。
    許多餘、許岱二人在遍地屍身旁走過,從萬千羽箭的地上留下最後的腳印,二人進了議事廳,大門已被湯賢生掌力震飛,廳內受傷的門人也都不見,夕陽透過缺損的門廊照在廳內,正中莊嚴肅穆地擺放著三把交椅。許多餘拖著沉重的步伐,坐倒在當中的席位上,雙臂搭在扶手,坐相威嚴聳立,注視著殿前的一切。淡黃色的夕陽越來越矮,照到了他的雙腿上,與整個人融為一體。
    許岱從內室取了一個燃著的火把,又與許多餘問道:“大哥,該點火了。”許多餘麵露喜色,道:“三弟,點火吧。”許岱在大廳中,凡是布匹易燃之處,均皆使火把點燃,眼見廳中已有七八處燒的正旺,便走近許多餘身邊,坐在了他的右側席位。二人相視一笑,又轉向左側,這本是許明和尚的坐席,許多餘對著空座,道:“老二,想來你必在這裏坐著吧。”
    張寒衣等人去遠,“許氏三雄”府內已漸漸沒有了聲響與異香,南岩等人悠悠轉醒,仿佛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境,見網中黃蘊風等人已逃脫,許岱也從陸淋召手下失蹤。南岩既已明白是中了“無知無覺”之法,直拍大腿,道:“是我太大意了,不想沉香穀倒插一手。”丁東亞先於南岩轉醒,見南岩自責,在一旁譏諷道:“看來你也不過如此。”
    南岩也不理財,此刻見府中大火熊熊,便傳喚眾人撤離此處,雖未擒住黃蘊風等人,也算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勝仗。三門派亦知若無南岩,此時敗北的便是自己,對南岩自不責備。
    黃蘊風、孟小嬌、湯賢生、陸錦之、高標、七月、侯佳川、南宮煜一行八人進了江陵城,隨即上了城樓,見不遠處天和城中濃煙滾滾,不知是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