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除夕 中
字數:7011 加入書籤
3q中文網 www.3qzone.io,最快更新重生之花月夜 !
“說那前朝溫州有一位王公子,才華橫溢貌若潘安,可惜偏偏托生在了貧苦人家裏,可這位王公子品行很好,街裏街坊誰家要是有個事,但凡他能搭把手的就絕不推辭。
“這王家臨著一戶姓錢的人家。錢家雖說算不上什麽大富大貴的人家,可錢老爺卻在鎮子上開了一家糧行,家裏又有三五個媳婦子做粗使,小日子過得尤為愜意。這位錢老爺家裏隻有一位獨女,閨名喚作玉蓮,自打小時候就和王公子在一起長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這二位可不就看對了眼了麽……
“可您想啊,這錢老爺怎麽會吧女兒嫁給家裏窮的隻剩一間房子的窮小子呢,這時正巧有城裏過路的年輕富商孫少爺到錢老爺家做客,一眼就瞧上了玉蓮小姐,便提了厚禮去提親,錢老爺自然歡喜。可歎這孫少爺也算是個癡情種,他親自去向玉蓮小姐表明心意,卻不知佳人心有歸屬,宛然拒絕。
“王公子自然也停了這件事,他夜會玉蓮小姐,兩人互訴清腸,並以一隻荊釵為聘,二人私下裏結為了夫妻。這件事就算是成了,錢老爺知道後恨不得扒了王公子的皮,可看看哭泣不止的女兒這才作罷。
金娘講著故事,寶娘在一旁時不時的捧逗著幾句,這樣兒女情長的事竟也變得有趣極了。
季庭香是第一次聽這樣的故事。
前世為了一個身份累得自己從來不曾停下腳步看看周圍的風景,更可笑的是隻有在被打入冷宮之後,才因為徐清怡的踏足才變得多彩起來。
是徐清怡告訴她江南的景色,煙雨,西湖,紅蓮。
徐清怡……自從季老夫人壽誕那日一別就再沒有見過麵,季家瞧不上徐家,也不多來往,四爺那邊即便是來了嶽家親戚也斷然不會帶到季家去。
不知道她還好不好……
金娘說的正熱鬧,卻被一旁的寶娘輕輕撞了一下手臂,她這才把原本對著正津津有味聽著故事的一桌侍女的眼光望向屋裏的兩個人。
男的端坐著吃茶,偶爾側目瞧一眼屏風,女的卻端著茶盞目光渙散,不知道在想什麽。
這兩位上座的竟然都興致缺錢的樣子,是對這書不感興趣嗎?
金娘心裏有些打鼓,可書說了一半總不能換一個,況且院子裏這些男的女的哪一個不是聽得津津有味,就連最早那位出言不遜的小廝也直直的盯著她們姐妹。
姊妹兩個微一對眼,這書隻能說下去了,大不了盡快說完就得了。
金娘打起精神繼續說道:“……那孫少爺偷了王公子寫給玉蓮的家書,偷偷的換成了一封和離書,錢老爺借此又逼著玉蓮嫁給孫少爺,玉蓮不從,投江殉節。真是可憐了這位情深義重的好女子啊!
金娘說到玉蓮投江,秋枝和夏依不由的都紅了眼眶,夏依便當真的罵起了孫少爺來:“……真是不開眼的畜生,那王公子已然中了狀元,封官進爵指日可待,他又對玉蓮那樣好,若是知道這事王公子隻怕要累得全家跟著遭殃!”
寶娘忙附和道:“誰說不是呢,那些鄉下商賈哪懂得官場裏的利害,隻道是好事多磨,您往下接著聽就是了。”
她微微側眼看向季庭香,她果然被夏依的話吸引過來,饒有興趣的用手撐了臉瞧向她們。
金娘說的就更起勁了。
“常言道:‘舉頭三尺有神明。’玉蓮小姐正巧被要去福建上任的知府所救,知府夫人聽了玉蓮的悲慘故感動不已,就收了她做幹女兒,還托人打聽王公子的下落,這眼瞧著兩人就要見麵了,誰知卻又是一場白歡喜。
“有人打聽到饒州新任太守便是姓王,可等知府派的人到了饒州才知道王太守在上任途中重病,還沒到饒州就已經去了。玉蓮悲痛欲絕,從此便整日素衣齋菜,青燈古佛起來。
“可這王太守卻並非王公子,原來那日王公子被萬丞相瞧中欲要招婿,王公子心中惦念玉蓮寧死不從,萬丞相憤怒之下便將原先應去饒州上任的王公子推到了廣東去上任,回家路途遙遠,等王公子安排妥當回家接母親和玉蓮的時候卻聽說玉蓮投江而亡,十分悲慟,自此再無娶妻。
院子裏便隱隱傳來了抽泣的聲音,寶娘一瞧自己姐姐講的入了迷,竟也拿起帕子去擦眼睛,這才驚慌起來!
今兒可是除夕!大好的日子!
她忙接了話說:“所以說這緣分是天定的,五年後知府調任兩廣巡撫,接風的便正是王公子,兩人相談甚歡,知音難遇,王公子便把玉蓮的事情說了,知府這才知道這位才是自己義女的相公……”
寶娘的聲音要比金娘柔和,她說起玉蓮和王公子再次見麵時候悲喜交加的樣子,當真讓人又開心又難過的,夏依甚至躲在了秋枝身後去擦眼淚。
季庭香卻端了茶。
這種故事隻是騙騙養在深閨裏的不諳世事的姑娘罷了,世間哪有那麽多癡心男女,又哪有那麽多巧合?
不過是人們編來寬慰自己而已。
金娘和寶娘覺察出了季庭香的不屑和陸五爺的索然。
無論自己說的再熱鬧,下麵的人再捧場交好,真正需要討好的卻是屋裏的兩位。
姊妹兩人隻想快快退場,可偏偏沒人張口。
“時間還早,季小姐若是累了不如先去書房躺一躺?”陸五爺突然開口道。
大概是因為季庭香方才打了哈欠的原因。
她不由得紅了臉,這才覺得自己打哈欠的聲音有些大:“不用了。”她笑著拒接了他,又轉頭對兩位說書先生道:“不如麻煩二位先生再說一段有意思的給我們聽聽?”
說著,她就賞了二人兩杯水。
金娘和寶娘互望一眼,兩人琢磨了幾句就聽金娘開口道:“不止前朝有這樣的故事,現在也有,就在咱們身邊呢!”
季庭香換了個姿勢饒有興趣的聽了起來。
“……那書生雖然因為黃白之物做了窯姐的西席,可骨子裏卻有著讀書人的傲氣!那日正是元宵佳節……”
金娘才剛說道那位小姐和書生一見鍾情,季庭香就不由的坐直了身體,眉頭便緊緊的皺在了一起。
又接著聽下去,果然說起小姐家老夫人過壽,身為三品官員的父親邀請全鎮秀才到府吃酒的話來,這下就連坐在下首,原先聽得津津有味的秋枝也吃驚的張大了嘴。
這說的是《桃花扇》!
金娘這回算是真的不知所措了。頭一個故事主人家不愛聽,第二個故事主人家又顯出厭棄的樣子來……
今天還真是不適合說書啊……
金娘為討個吉利,好歹把結局變成了“小姐和秀才喜結良緣”,秋枝這才鬆弛下來,可眉頭卻依舊皺著。
然而季庭香早已經不在乎金娘在說什麽,她卻想著當年那件事。
季芳華的肚兜確實不見了,又加上最早那本《桃花扇》是用了季芳華的筆跡去寫的,如果這兩件事情都和嬌娘有關係,那麽在嬌娘死後這肚兜又去哪了?
她好像察覺了什麽,可卻始終抓不住重點。
廊下的喝彩聲把她拉回現實來,這才發覺金娘為了討好她而改了結局,心裏突然又有些高興,連忙就秋枝又打發了兩個一兩銀子的紅封給她姐妹。
陸五爺也隨著丟過去兩顆銀錠子。
金娘這才放下心,感恩戴德的接了銀錠子,她這回總算摸透了主人家的心思——這公子是個不愛聽故事的,倒是全依著這位小姐,可這位小姐卻對那些情啊愛啊的故事不感興趣,倒是好聽個喜慶。
這樣倒不如說些城裏有趣的事情來更加容易吧。
金娘和寶娘想著就殷勤的問道:“不知公子、小姐可有想聽的書?或者咱們姐妹也常在城裏走動,倒也知道一些趣聞來。”
季庭香終於來了興趣:“你們倒是說說有什麽趣聞?”
果然押對了!
金娘笑道:“最近這些事情裏,要說最有趣的可還是淮安侯嫁女。”她舔了舔有些幹涸的嘴唇興衝衝的說道:“淮安侯原本是前朝的侯家,宗順帝大赦天下又留了淮安侯的爵位,這原本是喜事,可淮安侯家到底是元氣大傷,到了侯爺這一代過得日子竟還不如咱們尋常百姓!
“可這侯爺腦瓜子靈啊,他丟棄了侯爺的身份親自去做生意,沒想到十年下來,淮安侯竟然算得上城裏獨一份了,和百年季家竟也能相互抗衡一番。”
她先解釋了淮安侯家的情況,這才把淮安侯家的嫡長女黃小姐出嫁時,嫁妝鋪了十裏長街的事情說了:“……那頭一台竟然是純金的福祿壽三佛,個個半尺來高……”說起話來嘖嘖乍舌。
季庭香問:“黃家的小姐結婚竟然用了那麽多嫁妝,那她所嫁之人定也不是凡人吧?”
金娘眨眨眼往前探了探身子:“可不是,那可是當今聖上的十三皇子!雖然隻是嫁過去做個良娣,麵子卻是給的足足的!”
“呀,這麽大的排場隻是良娣?那皇子妃會不會生氣啊?”夏依好奇的問道。
“誰說不是……都說‘一入侯門深似海’,況且這可是皇家的大門……”金娘到底有些顧忌,模模糊糊的就把這事揭過去了。
寶娘忙去補救,她佯裝才剛想起一件別的事情來:“巧了,我還知道有一件事和黃家嫁女的事有過之而無不及。
“就是方才說的那季家,據說府上的嫡小姐正和皇長孫在議親呢!”
情理之外,有意料之中的事情。
季庭香微微的有些驚訝,卻沒有表現出來。
反倒是夏依張口問道:“這是從哪兒聽說的?可別是街上那些不入流的編了話哄人玩的。”
寶娘朝著夏依靠過去故作神秘的說道:“這可不是瞎說的,我有個親戚專門給季家送米麵的,他那日上門卸貨的時候正巧遇見皇長子的隨從坐在門房裏聊天,我這親戚就好個熱鬧,兩三下就把話聊開了,如今這事隻怕沒幾個人知道……據說皇長子已經向聖上求了恩典,等明年嫡小姐及笄禮一過就把人娶回家了……”
陸五爺聽聞不由得就朝季庭香望過去,可是隔著屏風卻隻能看見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
季庭香卻沒注意這些。
十三皇子娶了朱門繡戶的淮安侯家的小姐,陸陽就要迫不及待的求娶季芳華,若說這裏麵沒有問題,那大約隻能騙騙小孩子了。
“皇長孫……已經給季家下了聘了嗎?”季庭香問道。
寶娘想了想,搖了搖頭:“聽說是要交換庚帖了,可還沒下聘呢。”
一旦交換庚帖,這事基本就成了一半。
為什麽要這麽著急呢?是因為宗順帝的身子出現了什麽問題嗎?
季庭香仔細回憶起前世的事情來。
自己嫁給陸陽是在十四歲,那時候自己還未及笄,陸陽為了娶她跪在宗順帝的禦書房前整整一天一夜,最終還是宗順帝先軟了心。那時她還不明白,直到一年後宗順帝突然在朝上暈倒,她這才明白宗順帝的身子早就不行了,無非是拿藥養著,後宮裏的幾個寵妃無一不知,可誰也不敢亂說……
陸陽向來工於心計,憑他的本事若是想要知道宗順帝的身體如何簡直易如反掌,可自己的父親卻肯定不會成為宗順帝的考慮對象——因為大皇子的生母曾經做了讓宗順帝不高興的事情,導致不但自己丟了性命,也連累本來能憑著庶長子之名的兒子也被厭惡,然而直到陸陽登基也沒人直到這件事到底是什麽事。
算了算時間,陸陽和季家議婚的時間正好和前世他去求娶自己的時間一樣,那麽說宗順帝的身子真的已經病入膏肓了?
這也正好解釋了為什麽十三皇子會娶了淮安侯的嫡長女——皇家最忌諱的便是商賈,淮安侯打著侯爺的名頭卻做著商賈之事,反被人更瞧不起。
有了錢,自然事事都好辦。
可光明正大的來錢,沒有哪種方法比從夫人嫁妝裏拿錢更加安全了。
陸五爺看向屏風那邊模模糊糊的人影,心裏微微歎了口氣。他回過頭囑咐上善給了兩位說書先生打賞,又賜了席,賞了一壇上好的燒春酒,廊下就又重新熱鬧了起來。
才沒熱鬧一會兒,莊頭管家便笑嘻嘻的舉著一把燃著的線香上前來:“時辰就要到了!小的在這兒祝爺萬事如意,和泰平安!”跪下磕了幾個頭。
陸五爺忙虛扶了他:“老管家不必多禮。”
接著小廝們便一個排一個的跪了小半個院子,由上善領著給陸五爺和季庭香磕了頭,又說了幾句吉祥話。
兩人便叫下人發紅封下去。
季庭香卻覺得這樣和陸陽一起被人跪拜感覺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