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29 克拉托弗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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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戒心錨。
伊妮德還算滿意。
雖然她說審判庭或監察局裏這麽幹的人也不少。
大家擺弄的地方都是內圈,刻字或花紋。
更聰明一點的就像羅蘭,在觸感上在材質上下功夫。
自己清楚就行。
儀式者和儀式者之間,想靠「場」欺騙迷惑對方從而獲取勝利,就像兩位騎士架著戰馬,卻奢望用唾沫淹死對方一樣可笑。
心錨主要被用在眠時世界。
所以,他通過了。
“跟我去教會登記,順便,你的淨化儀式已經拖了很久了。”
伊妮德戴上手套,領著羅蘭登上馬車。
東區和西區都有教會和修道院,但唯獨審判庭隻建在西區。
他們先要在東區登記,進行淨化儀式,然後再前往西區。
聖十字教會。
自來倫敦之後,羅蘭還從來沒進去過。
他原來住的地方隻有一座小教堂,顯然大都市就是不一樣。
這座高聳嶙峋的白建築時常有教士在周圍布道施粥,一些染病或實在吃不起飯的窮人會經常到教會周圍徘徊,運氣好的用不了幾天,就會被‘選中’而解除苦難——
當然,這兩者還是有區別的。
至少解除病痛,羅蘭就從沒見過真人真事,比起切實吃到嘴裏的粥,這更像一個傳說。
和妖精,龍一樣的傳說。
馬車很謹慎地停在了某條街的盡頭:這裏離教會還有一段距離。
“我不能再向前了,女士,先生。”
伊妮德表示理解,給了錢,半攙著羅蘭下車。
——實際上算抱了。
“…女士。”
“不用謝,”伊妮德從嗓子裏發出一聲愉悅地哼鳴,順手給他整理了領口:“我比一般人高,比一般人有力氣。”
「還比一般人喜歡你。」
-真可怕。
-我現在竟然有點習慣你了。
羅蘭不自在地扯扯嘴角。
教堂就在眼前。
不尋常材質的拉丁十字與繁複華麗的巴洛克風格融為一體,綺麗夢幻中,它居高臨下的俯視著這座城市——或也代表著建造之人的理念:
神靈俯瞰著祂的羊群。
壓迫感十足。
“我聽說,它起碼有兩百英尺高。”
“確切的說,是三百六十五英尺。”伊妮德回答。
行走於人流之中,她那身黑衣仿佛分水利劍,將周圍人劈開了一條足以並肩通過的道路。
那是敬畏的眼神。
羅蘭悄悄仰起頭。
他看見圓頂了。
弧形向下的石頂仿佛巨鯨浮出水麵,在最上方,聖十字的十字標幾乎聳立入雲。
它仿佛位於高天之上。
真壯觀…
“可惜你看不見,羅蘭。”
發現羅蘭慨歎,伊妮德以為他因盲目而失落,嘴上不由介紹起來。
關於這座幾乎成為地標的建築,可大有來頭。
“…他用了四十年晉升,離開後,給我們留下了這座奇跡。”
“他?”羅蘭側過臉,朝向伊妮德,“誰?”
“這座教堂的建造者,已經不在醒時世界了。”伊妮德和擦肩而過的教士點頭致意,領著羅蘭拾階而上,“漫長的四十年…”
“這座大地上的奇跡,就是他用來晉升的儀式物。”
“不朽的長階。”
儀式…
羅蘭暗暗咂舌。
建造一座如此壯麗的教堂,當自己腳下的階梯。
難以想象的壯舉。
穿過大門。
他們進來了。
羅蘭眼中的‘景色’驟然變幻。
不像外麵的滄桑,室內的裝潢幾乎不能再用簡單的‘華麗’來形容:
人力難以企及的穹頂描繪著精美的壁畫,獨特設計了門廊與鍾樓,那些在漫長時光內或磨或塗而成的藝術仿佛將過去的時光永遠定格。
踏入這裏,時時刻刻都有禱告聲回蕩在耳畔。
神聖而華貴的崇高聖所。
“那是伊甸聖歌。”
聖十字教義中所述的「伊甸」。
萬物之父的長眠之地,是祂的神國,是一切的起源,離祂最近的地方。
惡者下地獄,良善之人升至天堂。
而唯有那些偉大的,最虔誠的,才有資格穿過小徑,前往萬物之父長眠的聖所。
起源之地:伊甸。
伊妮德並沒有帶羅蘭走大門,走那些信徒禱告的地方。
反而登門後轉了個彎,拐向一條小路。
她瞥見羅蘭使勁側著頭,用耳朵聽腳步的聲音,不禁好笑:
“你不必記路。不出意外,很長一段時間,你都不用再來這裏。”
他們來到一個空曠的大廳,然後…
向下?
至少羅蘭感覺他們在下行。
約莫繞了條環形的窄路,在建築的西側:一些白色的石柱群被眼中蒼白的烈焰映出了起伏。
豁然開闊起來。
有修士緩步慢行,或捧著書、或手持聖十字,嘴中默念著什麽。
一些更年長的,領著七八歲…或更小的幼童,邊走邊講。
羅蘭剛一踏入這裏,就感覺有點不對勁。
——好像有什麽水分憑空產生,衝刷著自己的皮膚。
有點癢。
有點刺痛。
伊妮德徑直穿行向內,很快,一位眉發皆灰的老人迎了上來。
他沒有伊妮德高,很胖,短發,鼻頭很圓很亮,像個煙鬥屁股。
他穿著白襟衣披著深綠色長袍,一條銀色的長鏈墜在胸口。
那枚聖十字比其他人都要大得多。
“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克拉托弗主教。”伊妮德手指點了點額頭肩膀和心口,欠身行了聖教禮,一絲不苟:“我帶這個孩子來登記。”
“叫我叔叔,或者老加裏,伊妮德。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別學審判庭的壞毛病。”
加裏·克拉托弗的笑容一點距離感都沒有,溫和的就像一個毫無地位與力量的普通老人。
他細致打量了羅蘭一番,又問伊妮德。
“預備執行官?”
“是。”
“跟我來吧,孩子。”
伊妮德輕輕推了下羅蘭,在他耳畔低語:“結束了就快出來。”
沒等羅蘭反應過來,他就被老主教那雙大手攬過去了。
“來吧,孩子。你一步登天了,知道嗎?”
羅蘭感到對方那雙大手在自己的後背摩挲,熾熱灼人。
他的臂彎很有力,羅蘭幾乎要‘依偎’他懷裏。
加裏·克拉托弗沒把他帶很遠:就在這座‘白廳’裏,某扇巨大木門後的小房間。
裏麵點了不少蠟燭,每一根都有他手腕粗。
所以,這裏不會出現影子。
房間中心有一個巨大的紅木祭台,上麵擺著本翻開的,至少六七英尺長,同等英寸厚的金麵經書。
它像個能翻頁的金盒子。
老主教放開羅蘭,上前後,從書旁拔出置入桌體的銀色小刀,另一隻手握起羅蘭的胳膊。
“有些疼,但不會太疼。”
他說。
然後,輕輕用刀刃在羅蘭指尖上壓了一下,割開一個小口,又用類似墨水罐一樣的玻璃瓶接他滴落的鮮血。
“你的皮膚真好,孩子…”
隻有燭火劈啪的肅靜氣氛,主教突然說了一句奇怪的話。
接著,那雙變得滾燙的手,就撫上了羅蘭的手腕。
手掌。
小臂。
像挑選布匹綢緞一樣。
粗糙刺人。
他在…
撫摸他?
“…大人?”
羅蘭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你是個漂亮的孩子…”
熾熱的火燭中,年邁主教慈祥的笑容,在羅蘭眼中變得陰森滲人。
他看著羅蘭,眼神切切含情。
“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孩子了…”他嗬出熱氣,嘴裏有股酒臭味。
“女士教導過我,大人。我想我在很久以前就做好準備了。”
羅蘭邊說邊把自己的胳膊強硬的從他手掌裏扯出來——他不用看也知道,對方臉上的表情。
「他看起來很遺憾。」
老主教咂巴著嘴,眼珠子意猶未盡地在羅蘭臉蛋和脖子上轉了好多圈,直到羅蘭又開始不停念‘伊妮德’,他才滿臉失望地抄起筆,沾著血寫下幾行字。
“羅蘭·柯林斯…第四十五期審判庭執行官備選…”
“推薦人:伊妮德·茱提婭。”
血色的字體冒出了青煙,仿佛肉塊擲於烈火中般,發出滋滋聲。
羅蘭感覺自己和那本經書有了連接。
‘輝光流入大腦,顱骨難以承受。’
‘丟棄憐憫惡念,得以奉行真理。’
洪亮的聲音在大腦裏轟鳴作響——
像是引導,也許引誘。
‘治愈災禍,唯有束縛。’
‘褪去凡軀,真理無形。’
它說。
直到羅蘭眼中冬色的烈焰開始熊熊燃燒,如落於血肉之上的魔火蔓延,遍布視線。
直到聲音被燃燒殆盡。
僅剩他身旁主教粗重地呼吸,和燭花劈啵。
仿佛一場幻覺,了無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