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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艮莉問，“你們是誰？”
    一個老者身旁的人，剛想說什麽，被老者出手製止了。
    老者上前一步，向艮莉拱了拱手，“我是夫餘國豬加閎亥加啟，來拜見你家挹婁公子。”
    艮莉把兩隻胳膊在胸前一架說，“我、老公正忙，有什麽事就和我說吧。我是他長婦人。”
    ——艮莉不知怎樣對豬加這個老頭稱呼自己的丈夫了。但是，有一條：不能往下順小，要往上抬，不是“大”，就是“老”。要和這個老豬加比肩，她隨口就說了一個“老公”。
    “老公”這個詞一經創造出來，艮莉就感到順風順水，從此，人前背後，她就管挹婁叫“老公”。
    “老公”雖然是個新詞，但，老豬加明白，挹婁是她丈夫。
    她是挹婁的“長婦人”，就是老大唄，意思是挹婁小吉巴嘎子，還有“老二”、“老三”唄？真吉巴行啊！這麽點兒，就仨，大一大，說不上幾個呢。
    老豬加雖然一百個瞧不起一千個看不上，但他是找到挹婁的門前了，常言道：“在人桌前平目看，在人門前矮三分”嘛，所以，老豬加又向艮莉拱手，“有些話得向你家公（子）、老公當麵請教。”
    周圍環境比較嘈雜，艮莉雖然聽清了老豬加的話，但她怕她喊挹婁，挹婁聽不到，就扯著嗓子喊，“老——公！”
    她這一聲，許多人都聽到了，由於她使用的是新詞，所以沒人能懂。
    挹婁在林子裏向外張望，一看艮莉往林子裏喊，他身後還有一堆夫餘兵，就以為她受了欺負，就應著，往出跑。
    來到林子外，他問艮莉，“咋地啦？誰欺負你了？”
    “誰欺負我啥？這老頭說他找你。”艮莉慫慫達達地指著老豬加閎亥加啟說。
    ——挹婁和艮莉的對話，都用的是純肅慎語，豬加聽不明白，但他猜個八九不離十，就向挹婁一拱手，“我在號乎幾（豬加首府）就聽到公子的英名，今日相見，果然器宇不凡。可見所傳不虛。”
    “上客可是夫餘國豬加閎亥加啟大人？”挹婁純屬猜度。但是，彬彬有禮。挹婁這時已有了成年人的意識和禮貌了。
    “正是在下。”閎亥加啟不是過分謙虛，挹婁是他們國王的上賓，管國王一口一個“姐夫”，自稱“在下”，也是恰逢其時。
    “幸會幸會，”挹婁向老豬加拱手道，“不知大人來敝舍，有何貴幹？”
    挹婁說話有點兒文了。
    挹婁他額呢走了出來，停在門口，往這邊看。
    綺妍和季步璐走出了屋，也向這邊看。
    老豬加顯然是認識季步璐的，但他看了季步璐一眼，並未搭話。
    六年前，季步璐就是在號乎幾老豬加的宴會上被綁走，送到穢城，被夫餘國王尉仇台囚禁在石屋裏的。
    “事情不大，”老豬加閎亥加啟說，“西山坡那片鹽林是你們肅慎族的祖產不假，可這十幾年來，卻在我方的實際管控之下。貴方今天頭晌，去了幾個老娘們兒，到鹽林去刮鹽，我想問，你們刮回的鹽，能吃嗎？”
    挹婁知道他說的意思，不外是有那麽多樹皮渣滓，你們咋吃呀？當年你們就是因此才不去那片林子刮鹽的嗎？
    “湊合著吃吧。”挹婁說。
    挹婁還不想對豬加閎亥加啟說，他們已經掌握了清理鹽中樹皮渣滓的方法，並且，由他們國王的前貴妃綺妍親自操作這件事情。他不想把矛盾焦點轉移到別的地方，尤其不想轉到綺妍身上。
    “那是何苦的呢？”老豬加說，“難道我們換的野豬油還不公平嗎？你們要覺得不合適，咱們再商量，比如，一條子野豬油，可以換兩角子鹽嗎。嗯？”
    挹婁搖搖頭，說，“我也是這麽想的，坐下來咱們兩家談。可是，我們這裏的老娘們兒，不幹。她們說，‘別麻煩人家夫餘國了，咱也有兩隻手，自食其力吧。不就牙磣點兒嗎，就湊合著吧’。你聽聽，我哪裏能說得服？”
    嘎嘎穀和艮冉，以及艮虢佐、冉莉朗從家裏走了出來；張廣才和他姥爺，艮冉和張廣才他小姥也走了出來，在各自的家門口，向這邊張望，聽挹婁和老豬加閎亥加啟說話。
    老豬加閎亥加啟看讓挹婁放棄鹽樹，不可能——他原就沒有指望挹婁能放棄，隻不過給這次談判加一個籌碼。
    於是，閎亥加啟清了一下嗓子，說，“要不，你看，你們隻去了五個老娘們兒，一天能刮幾棵樹？我們老娘們兒多，咱們合著刮？反正，今天刮完了，明天又長出來了，何必讓它浪費了呢？”
    挹婁趕忙說，“啊，不用。我們今天隻是試驗一下。要說老娘們，我們肅慎族有的是，明天就能去一萬個。”
    閎亥加啟開始一忽，後來他琢磨過味兒來了：挹婁不識數，隻聽別人說“一萬”是個大數，他自己未必知道“一萬”是個什麽概念。就問，“你們去那麽多人，刮回那麽多鹽，能吃得了嗎？”
    挹婁下邊說的話，把老豬加閎亥加啟氣得九竅生煙——人家不都說七竅生煙嗎？你怎麽說個九竅？那兩竅在哪兒？
    在下邊。氣大發勁兒了，那兩竅也生煙。
    挹婁說的什麽話，使老豬加閎亥加啟生這麽大的氣呢？
    挹婁說，“吃不了沒關係呀，和你們交換糜子，一角子鹽換兩號子糜子。”看到閎亥加啟氣得吠兒吠兒的，挹婁又說，“一角子換一號子也行啊，反正擱著也是擱著。”
    閎亥加啟氣得手指著挹婁，手指和嘴巴都哆嗦著，“你，你，欺人太甚！”
    他說出這句話，他身旁的兵士，嘩啦啦抽出了腰刀，就要對挹婁動武。
    這個時候——也就在這個時候，不知是通人語還是咋地，額呢匣子領著它的三個孩子來到了挹婁的身後。
    老豬加閎亥加啟和他的兵士們看到額呢匣子，扔下手裏的腰刀，衝著額呢匣子跪了下去，看上去，他們向挹婁跪下一般。
    闊力“噶”一聲從林子裏飛來，落在額呢匣子的背上。
    朗·胡路起亞伢也吧嗒吧嗒走了過來，站在額呢匣子的身後。
    老豬加閎亥加啟，你抬起頭來，挹婁身後這幾位，你說你鬥得過誰，你再抽腰刀。
    閎亥加啟抬起頭來，看了挹婁身後一眼，把頭磕下去，並且說道，“奇裏烏土裏（夫餘語，拜見你啊，神。）！”
    他的兵士也隨他一起喊，“奇裏烏土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