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自古多情空餘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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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姑修仙記!
    北地和桑州書院一行人小聚到禁夜前,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不是舍不得離開這裏,而是從此之後,怕難得再相聚了,有了這個念頭,弟子們甩開了膀子喝,連女弟子也沒逃過,最後的結果就是通通喝高了。
    一群喝高的人走得搖搖欲墜,相互攙扶著離開,有巡禁軍巡邏,見是一群修士,沒敢多攔,直接讓人開鎖放人。
    第二日,還在睡夢的葉曦被不絕於耳的敲門聲吵醒,枕旁,一團雪球安睡在她身側,也是睡眼朦朧的睜開小圓眼,眸子裏水汽彌漫,小鼻頭一抽一抽的,很明顯沒睡好,開始不滿了。
    葉曦起身,點了點它鼻頭“你是公的不是母的!”咋這麽愛撒嬌呢?
    於是一個轉身到裏間,片刻就洗漱完畢,打開門一看,原來是陸秋池在門邊不停的轉悠,好笑的問道“陸師兄這是?”
    “你可是起身了”陸秋池眼一亮,鬆了口氣,悄悄在她耳邊說“方才殷若飛來尋我,請我幫個忙”
    “你拒絕了?”
    “沒”陸秋池幽幽一歎“她讓我陪她見見她娘親,不對,也不需要見,隻要陪同她一道就行了”
    葉曦點點頭,她大概懂了殷若飛這般的理由,說來,據她根據多年狗血八點檔分析,殷若飛和月橋雙方彼此都還有意,隻是月橋隱藏得更深一些。
    無非是你愛我,我愛你,但是我們不能在一起的悲劇,電視上都是這麽演的。隻是,他們二人現在身份已然轉變,修仙人與凡人,恰好符合棒打鴛鴦那一行,所以,葉曦十分讚同陸秋池去做擋箭牌。
    送走了陸秋池,她開始整理東西,衣衫、首飾等等通通放進腰間的儲物袋裏,至於包袱,就是專門裝雪球的!
    這頭,陸秋池陪著殷若飛坐在車裏,兩人一陣無語,殷若飛還沉浸在悲傷裏,神色間染上絲絲愁緒,陸秋池也不知從何勸,幹脆掀開簾子,隻盯著外邊瞧。
    “若飛,咋們這可是到莊裏?”
    殷若飛有些恍惚,幽幽道“恩,我娘就住在歸隱寺山下的一處莊裏”
    陸秋池是京城人士,算起來小時候還時常見殷夫人參加宴會,兩家雖不至於知根知底,卻也大概知道點東西,殷閣老家發生的那些醜事,生生讓各家唏噓良久,也算刷新了新世界。
    可憐了殷夫人那般溫柔的一個人。
    京城到歸隱寺大約有一個時辰,山下那一片都是各家的私莊。在有兩月,天熱,許多人就喜歡往莊上跑,住上個把月,等天涼了在回京。
    馬車顛顛簸簸的跑了良久,才駛進了殷母的私宅——八裏莊。莊頭不少年幼的孩子見得馬車,呼啦啦跟著一路跑,到停了車才散開。
    兩人剛下了車,就見從門口快步走來一個嬤嬤,拉著殷若飛的手激動的看著她道“好孩子,你可算來了,小姐一直很惦記著你”
    殷若飛麵色複雜,看著她扯了絲嘴角“孔嬤嬤”
    “唉,來了就好,來了就好”孔嬤嬤拉著她的手,連連點頭,不住的打量她,似要把這些年的時光通通補回來,好一會,她才把視線移到陸秋池身上,帶著混濁的雙眼滿是驚喜,青年少有的帥氣,風度翩翩,與她們家若飛真是般配。
    殷若飛來的目地就是為了讓他們“誤會”,當下也不阻止她猜測,反而淩磨兩可的說了句“這是陸秋池,陸太傅的長房嫡孫,同我一道在桑州書院”
    雖然她沒明說,但這般直白的介紹卻讓孔嬤嬤笑開了花,這肯定是未來小小姐的姑爺,絕對跑不掉,如是沒記錯陸太傅長房十年前去了西北任巡撫,而陸家的祖籍就是隸屬於桑州。
    真是應了那句有緣千裏來相會。
    蒼天有眼啊!總算賜了個英俊不凡的小年輕配給了若飛,不枉她日日念佛抄經,在佛主麵前日日祈禱,她一手帶大的孩子,總算有了歸宿,想到這,縱是已年過半百,也忍不住潸然淚下。
    “瞧我,太高興了,走走走,進去”
    殷若飛朝陸秋池歉意一笑,輕輕替孔嬤嬤擦拭了眼角的淚珠“走吧,進去”
    幾人進了門,迎麵就有丫鬟仆婦過來見禮,殷若飛淺淺應下,隨即打發他們離開。“這裏麵,倒是變了不少”一路走過,曾經用過的擺設都變成了新的,園子也是經過一番俢茸,比之從前那個破敗的小莊子可真是好了太多。
    八裏莊,曾是殷夫人的陪嫁莊子,周圍千百畝田地都租了出去,也就沒留人在莊裏守著,直到東窗事發,殷夫人才毅然決定住到這裏,匆匆使人收拾了一番。
    “這”孔嬤嬤臉上有幾分尷尬“這些都是月橋公子派人來打理的”
    殷若飛有些厭惡提到他,問道“咋們自己的人呢?”
    孔嬤嬤有些無奈的說“小姐說人多吵雜,就把那些匠人給退了
    殷若飛微微一頓,也不在糾纏“娘親在哪兒?”
    “小姐在佛堂呢”
    殷若飛挑了挑眉,揚起一摸似笑非笑“秋池,讓孔嬤嬤領你去休息休息,我去看看”
    孔嬤嬤欲言又止的看了看殷若飛,想說點什麽,又顧忌一旁的陸秋池,心裏幾個念頭轉了轉,終帶著人走了。
    餘下殷若飛停在原地,籌措了半刻鍾,才深深吸了口氣,仿若赴死的壯士一樣,帶著悲傷的步子前往終點。
    背景當可以配上風蕭蕭去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返。
    壯士,別走!
    此刻,她停在小佛堂外邊,聽著木魚的咚咚聲音,聞著似有若無的香音,內心卻似燃起了無邊怒火。
    敲木魚有用?
    聞佛經有用?
    為什不爭!為什不搶!若你當真心塵寧靜,何必修什麽佛堂,何必不敢看外邊山水流走,不過是懦夫!懦夫!
    我居然同你一樣,也是個懦夫,嗬,該說真不愧是母女麽?
    血滴滴答答順著手指滴下,滴滴答答蕩開成一朵花,淒美又迷人。殷若飛半閉著眼,心裏一陣無力,好一會,才平複了情緒,一個法決打下,還在淌血的手也恢複如初,桃花般鮮豔的臉上淺淺掛著一摸輕輕淺淺的笑意。
    “叩叩”
    兩聲之後,殷若飛盡直推開了門,蒲團上,跪著一名婦人,盤著烏黑的發,頭上絲毫不見朱釵,身上穿著一身素色衣衫,雙眼緊閉專心的敲著木魚。
    優雅的裙擺施施然拖過門階,不作聲息的走到婦人身旁“娘”
    婦人眼簾微動,燭火下,臉龐明媚,纖塵不染,她手下動作不停,不鹹不淡的開了口“你怎麽來了?”
    你怎麽來了?嗬,怕是這世上沒幾人似這般做人生母的,不溫不火,不愛不憎。
    殷若飛笑了笑,視線落在她素靜的發頂,幽幽歎息“不過來看看你罷了”
    她早已過了被人一語中傷的年紀,早已認清,也就不會在意。腦海裏,曾經的一幕幕如走馬燈花。她的母親,曾經是譽滿京城的才女,就算嫁作人婦也依舊是眾家婦人教導閨女的典範。
    就是這樣貌美的名門閨秀,卻瘋狂的愛上了一個人。
    她的父親——殷大學士。
    想來也是,自古傲氣錚錚的女子都中意才子,殷夫人也不例外,在殷夫人眼裏,她與殷大學士情投意合,琴瑟和鳴,自是美滿幸福,卻沒料到,那一前,她無意間發現,她的夫君,愛著的是另一個人。
    她的親妹妹。
    而她一向視如己出的侄兒,居然是夫君的親生兒子。
    殷若飛忍不住替她傷心,更忍不住為自己而憤憤不平,十多年來,她的母親,因為沒有生下嫡子,拚命的對她兩個“表弟”好,恨不能把最好的東西都送到他們手上,指望著能從他們二人之中過繼一人過來。
    這個滿心都是殷學士的女人,忘記了她還有一個女兒,需要她撫育,需要她教導,需要她的關心愛護。
    可是這些,她不曾在她身上得到過,哪怕事發之後,殷家和陳家使勁的遮掩,還是傳了出去,說得不好,殷學士就得背上個通奸的罪名。
    殷家不能背負這個名聲,而她的親姨母更有兩個兒子傍身,於是,隻得犧牲她們母女。
    殷夫人被放逐到莊上。
    她被退婚。
    而到了這個時候,她的母親依舊顧著自己的心事,沉浸在那些愛情情仇裏,她又是被遺忘的那個,也是從那個時候,她才發現,從前的一切多麽可笑,她自欺欺人了許多年,總算清醒了。
    都說為母則強,哪怕過了歲月年輪,她還是當她是個陌生人。
    罷了,莫強求,是我之命。
    耳邊傳來殷夫人平靜無波的聲音“我很好,你有心了”
    殷若飛勾起唇,深深在她臉上劃過“如此便好,時辰不早了,我該走了”
    柔軟的藍裙從空中擺出了翩然的弧度,綺麗的從腳邊拖衍著,踏出門口,那張鮮豔的臉半側,幽幽說道“此次一別,方不知何日再見,你多保重”
    過了許久,木魚聲突的嘎然而止,殷夫人如同她一般無二的臉龐微微發白,腦海裏,那聲音放佛還在耳邊環繞。
    讓她保重。
    她何嚐不知道,這或許是訣別,而她是個失敗的人,為人妻失敗,為人母失敗,以至於讓她困在心結裏,拔不出來。
    “唉”空曠的佛堂幽幽傳來悲憐的歎息,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