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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第二章

    霧樹生懷著一種痛苦的渴望，他努力擡起頭望著夜空，直到脖子有些發酸，他想盡他所能地接受這場來自光的表演。

    在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事情中，他會最懷念北極光。

    曾經他還短暫地想過，在他死後，他是否也能成為這奇觀中的一部分，但是這種詭誕的想法很快就被拋在腦後了。

    像他這麽普通的人怎麽可能會享有這麽高的榮譽？

    寒風拂過他的臉頰，厚厚的雲層散開了，北極光一出現，烏雲就消散了，當光也消匿的時候，隻剩下一個渾身冰冷顫抖的人站在荒涼的地方。

    y的記憶很短，但是從她記事時她就一直在監視著人類的世界。

    她不知道為什麽在所有的生命形態中，隻有“人類”粉紅色的斑點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但是她對這些斑點具有某種程度的感情，甚至有些嫉妒。

    從她幾個世紀以來的觀察來看，人類是一個很奇怪的物種，他們裹著五顏六色的布料，用來區分其他人。

    因為在布料下麵，他們是一模一樣的。

    他們似乎很喜歡將其他物種和自己的物種混為一談，將其他物種帶回他們有趣的建築物裏麵，和自己的親屬一起照顧。

    他們一天會喝很多次液體，會靈活使用各種工具。當天空變暗的時候，人類們會自動昏昏欲睡，他們將自己裹在蓬鬆的被褥裏。

    在y看來，他們並非害怕光線，他們似乎經常吵架，之前的工具也會成為他們順手的武器。

    一開始，y以為他們被擊中的時候會假裝睡著，但是她很快意識到他們是一個相當會自我毀滅的種族。

    他們會互相勾引對方的伴侶，他們撒謊隱瞞自己的真實意圖，他們會爭奪彼此的財産，偷走他們同伴的工具。

    但是這些都不是y對他們那麽感興趣的原因。

    除卻暴力的戰鬥和謊言，他們還做了其他的事情，這讓她想起了她曾經擁有的家庭，這與任何其他生命形式都不一樣。

    如果他們喜歡另一個人的話，他們就會發出奇怪的聲音，會互相牽手，即使這會讓日常生活更加困難，這些都是為了和他們的伴侶更加親密。

    人類比她見過的任何物種都更有彈性，他們可以感受到痛苦和悲傷。

    當他們受傷時，水就會從他們的眼睛裏掉下來，其他人會聚集在一起，互相擠壓身體來減輕他們的痛苦，他們稱之為擁抱。

    這顯然會讓他們好很多，因為當他們流下了足夠的水後，他們會毫不猶豫地重新振作起來，一而再，再而三地嘗試同樣的東西，直到成功為止，直到找到一個深愛、互相理解的伴侶。

    總而言之，他們是非常真實的存在，他們戰鬥、打、踩、殺戮，但是他們也擁抱、親吻、撫摸、流淚、喜悅。

    y不由自主就會想知道那是一種什麽感覺呢？親身體驗真的會像人類那樣喜怒摻雜嗎？

    y不知道，畢竟她隻是一個孤獨的人，很早就被其他親人拋棄了。

    當她將目光投向她的家人的時候，她在想，要是打起來，雙方的人數可真不平衡，真是倒黴。

    y是尤瑟安，光生物，宇宙初開時，它們就被賦予了照亮多個星係的任務。

    當它們找到命定中人，它們所能散發的光芒最強。

    尤瑟安向來成雙結對，這樣就能在兩個人專屬獨有的繭裏舒適地旅行。

    它們種族分散在整個宇宙中，進行著無止境的冒險。

    人類有一個美麗的詞語來形容他們——星星。

    她的許多家人變成了星星，裝飾著原本黑暗的宇宙。一段時間後，它們會疲憊不堪、黯淡失色，但是大多數仍然在愉快地振動和發光。

    y毫不懷疑，在它們的小繭裏麵，它們仍然享受著彼此的陪伴，就像它們一開始的那樣。

    她是族裏麵最年輕的、也是最不幸的，所以她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她低頭看著自己，嘆了一口氣，因為她知道，沒有伴侶，她將永遠無法發出耀眼的光芒。

    y輕輕地嗚咽著，回憶起她的家人，想知道她為什麽會煩惱。沒有人能像她那樣離開，她應該接受自己的餘生都是孤獨的。

    但是後來她又看了一眼這個藍色星球，觀察人類是如何在一起跑來跑去的，她能感覺到一絲熟悉的氣息從她的手掌心流瀉出來。

    要是她能和他們談談就好了，她想她可能會是一個很好的朋友，她不需要很多人，隻需要一個，一個能和她交流的，能和她開玩笑的的小小人類，能讓她不那麽孤單……

    就一個。

    y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集中她所有的光，把它聚成一束光束，投射到地麵上，就像她以前多次做的那樣。

    y突然有點痛苦，她已經回憶起第一次嘗試與人類接觸的場景，當她第一次來到地球的時候，是多麽激動和快樂，終於可以和一個生命體說話了。

    她揮手說話，彬彬有禮地做了自我介紹，但是人類卻不聽她的話。

    一開始，她還以為他們是在害怕，但是很快就意識到，他們隻是根本無法看到她，也根本注意不到她。

    人類的感官捕捉不到她的存在，她隻能四處漂浮，她來自另外一個維度，一個他們無法掌握的維度。

    y默默地回到艙裏麵，像一個沉默的守護者一樣，躲著窺視著人類，在她的目光下，人類進化迅速而劇烈。

    他們從群居的部落變成龐大人口住宅區商業區，從岩石木棍到堅不可摧的金屬鋼筋，從無休止的戰爭到相對的和平，從孤獨沮喪到溫暖關心。

    即使是在人類進化過程中最黑暗的時候，他們也互相聯係，也就是為什麽y對他們如此著迷——人類沒有退縮、從未放棄、堅守的精神幾乎鼓舞人心。

    所以，當她看見人類如此努力地尋找這種聯係，她就下定決心，她會試著再次與他們溝通，但是這一次，她會在他們確實理解的事實上傳遞一個消息——光。

    y發奮發光，光射到地球，不同光色和振動的結合，藍色、紫色、黑色、黃色、紅色就像是翩翩起舞的精靈，任何的她所能想到代表友誼、善意的顏色，代表著她對這個世界的再一次觸碰。

    當人們清楚地看見這束光的時候，y非常開心，她甚至跳了一小段舞蹈，她一直以來孤獨的生活終於結束了！人類看到了她的光，並因此圍聚在周圍，他們稱贊她，他們目不轉睛，驚嘆不已，但是卻什麽都沒有發生。

    y保持著她的光芒在全世界各地閃爍，希望其中一個會有反應，但是一個都沒有。

    他們不想嗎？他們不好奇嗎？不，不可能的，她見過人類，他們是她見過最好奇的種族，不可能放棄任何一個未知之謎。那是因為他們害怕嗎？看起來也不像，他們一直聚集在光下麵，欣賞她。那他們為什麽不做出回應呢？為什麽不回答呢？她怎麽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y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意識到他們根本不了解她的信息，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她要放棄。人類很狡猾，也很聰明，極具創造力，他們會理解的，隻是需要一點時間。

    y心想，反正我就等，等他們中的一個人理解，等待他們的反應，等待他們的回答。

    但是她的精力並不是無限的，她在期待回應的同時也浪費了許多寶貴的生命資源，所以幾個世紀過去了，她的光越來越暗，決定在大地被白雪毯子覆蓋時才投射下她的光線。當時的人類似乎是最孤獨的，而白雪也讓她接受信息的念頭更加強烈。

    y每一次又長又複雜的邀請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短，直到縮變成一個簡單的“你好”。

    她還在等，但是隨著每一個地球周期過去，她的光減弱了，她需要更多的努力來傳遞信息，但她不想放棄，她會試著再試一次，直到所有的光都消逝暗淡。如果這一次，她有幸能尋找到一個很小的機會，能和他們交談，能結交一個可以稱為“朋友”的人，那是非常值得的。

    y幾乎放棄了希望，她總是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了，最後一個周期，她不再等他們，不再努力了。但是在地球來年的冬天，她還是重蹈覆轍，再一次告誡自己是最後一次。

    就像是今天一樣，再來一次，最後一次。

    y聚集起她的光，撒在大地上，像以往多年的一樣，再一次照亮了夜空。

    她最後一次邀請，所以她一直在等，漂浮在她孤獨的維度裏，希望和乞求——這一次，有人會回答，有人會找到她，也許，有人會愛她。

    水壺裏冒出大量的蒸汽，吹出尖銳的口哨，霧樹生向窗外張望，熱水很快就沸騰了，今天是薄霧。如果雲層沒有消失的話，就可能再也看不見北極光了。

    “啾咪……”

    身後輕柔的顫音引起了霧樹生的注意，他救出來的那隻漂亮的鳥兒正高興地在壁爐旁邊跳來跳去的，在一些細碎綿軟的麵包屑上打轉，看上去是那麽高興和具有活力，至少是對那些很快就要死掉的人來說。

    “啾咪……”

    鳥兒擡頭看著他，黑滴滴圓溜溜的眼珠子盯著霧樹生，好像是在試圖交流。

    霧樹生難得露出一個笑容，他很高興至少有個新小夥伴陪著他，他將另一塊餅幹放在桌子上，準備給這隻鳥吃。

    “給你，你的餅幹。”霧樹生一邊笑一邊將沸水倒入一個舊杯子裏：“我歸熱茶。”

    他再一次地檢查了窗戶，希望天空稍微晴朗一點，這樣也許今晚還能再看一次光，但是從低垂的雲層上看，夜間的山穀不太可能放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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