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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第三章

    “嗚吱吱……”

    霧樹生撿起一根小樹枝，伸向小鳥，催促它跳上去。

    這隻小黑鳥叼著棍子，幾次拍動翅膀，飛快地跳了起來，躲在椅子後麵，它哀嚎了一會兒，最後窩在地上睡去了。

    霧樹生坐在他唯一的朋友身旁，抿著嘴唇細細地微笑著，他的心裏掠過一股輕微的孤獨感。

    他從來都沒有後悔過自己來到這裏，盡管他是想一個人呆著，但是孤獨寂寥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漩渦正要將他吞沒，身邊的一切是那麽得安靜，沒有聲音，沒有靈魂。

    霧樹生甚至還短暫懷疑過，他最後究竟是會死於癌症，還是寂寥。

    一切都應該看淡的，反正都沒有太多時間了，沒關係的，早死晚死都是死。

    他不知道自己還剩下多少時間，也不打算明年再來看北極光。

    當那個善良慈愛的醫生告訴他，他仍然可以享受剩下的時光，過著幸福而充實的生活時，霧樹生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你知道我是快要死的人了。”霧樹生的直言不諱阻攔了醫生未說出口的關心，醫生尷尬地滿臉通紅。

    霧樹生不是那種要把一生的經歷和機會都束縛在一年時間裏的人，他不想做他計劃外的所有事情，原因很簡單，情況完全不一樣了。

    在確診之前，他曾經幻想過他的生活會是怎麽樣的，他計劃上完大學後搬到首都去，這樣他能離他的朋友更近了，他想認識結交一些誌同道合的朋友，他計劃去北極考察氣候變化對企鵝生活習性的影響。他總是渴望養一隻溫順的金毛和一隻喵咪，當他坐在搖椅上閱讀書籍的時候，貓咪窩在膝蓋上，金毛趴在腳邊。

    他還想著擁有一根銀柄的拐杖，還有孫輩們承歡膝下。他想在一個精心照料的玫瑰花園裏尋找最大的樂趣，拿著新鮮烤出來的煎餅和一大捧玫瑰花給他深愛的妻子驚喜。他想擁抱一生的摯愛，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老，慢慢枯萎。

    霧樹生做不到在一年的時間內適應所有的一切，他怎麽能在他即將離開的時間裏潦草度過一生呢？

    他不能也不會浪費時間去嘗試。

    即使他堅持自己的決定，也依然會情不自禁地渴望那些他永遠也無法體驗的事情。他未出生孩子的笑聲、一千多玫瑰花的氣味、一個深愛女人的擁抱。

    他所擁有的隻有孤獨的自己、結冰的湖麵、受傷鳥兒的啾鳴聲、在小屋周圍呼嘯的寒風，當然還有北極光。

    這些就能讓他繼續前進，讓這一生的最後幾天值得活著。

    他隻需要再見到北極光一次，在它們下麵跳舞，再來一次，最後在光的下麵睡著，再來一次，最後一次，永遠地睡著。

    “啾啾……”

    那隻小黑鳥已經醒來了，現在正在叫著，把霧樹生從他令人沮喪的思維中拉出來。

    霧樹生頭歪在一邊，想要知道那隻鳥在叫什麽，是餓了麽？但是壁爐旁邊還有一些破碎的餅幹。

    “不是餓嗎？”他問他的小夥伴，蹲下去檢查那隻鳥兒，它還想要什麽呢？是想要比幹餅幹更好的東西嗎？霧樹生扔給它一塊幹香腸，但是它對此置之不理。

    “啾咪……啾咪……”

    那隻小黑鳥不停地嗚咽著，扇動翅膀的同時，跳來跳去，發出一種嘈雜的聲音。

    “你想要什麽？”霧樹生一邊問，一邊研究那隻鳥兒，很明顯，它是想要交流，但是他一點也猜不出來。

    “如果你能說話就好了，事情就會變得很簡單。”霧樹生盯著那隻尖叫的鳥兒心想，他完全不知道它想要什麽，他以前從來沒養過動物，甚至和其他人交談也不是他的強項。他連人們常用的核心詞彙都搞不清楚，又怎麽理解這堆羽毛？

    “我幫不了你！”霧樹生無奈地喊道，兩隻手無可奈何地垂下，他緊張地盯著這隻鳥兒，想知道它究竟想要什麽——這裏明明有餅幹，有一碗幹淨飲用水，它完全可以自己做窩，但是為什麽還要引起那麽大的騷動呢？

    霧樹生認真地靜下來心來想，生活不是生存。

    他一邊盯著它一邊想，他也有滿足生存的一切，外人看起來是完美的，但是他似乎也並不快樂。

    他坐在那隻鳥兒的旁邊，感到有些愧疚，伸出了手指，想要碰碰它的羽毛，它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應該不會疼的。

    “對不起，小家夥，我剛剛有些不耐煩了，告訴我你想要什麽，我會盡力理解的。”霧樹生低聲說，確保不會再嚇到它：“我們會做一段時間的室友，至少要到你自己有足夠的力氣回到你原來的地方。”

    “唔啾啾？”小黑鳥小心翼翼地在霧樹生手上跳來跳去，它歪著小小的腦袋，似乎有些疑惑，他還是不懂它的意思，但是在認真解釋它的舉動，盡管他對鳥類的一切行動一無所知。

    那隻鳥果斷地啾咪一聲，似乎下定了決心，跳到霧樹生的手指上，好像那是一根樹枝一樣。

    它小小的腦袋往兩邊晃動，但是似乎沒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霧樹生逐漸放下心來。

    “你真的是很調皮，也很有趣。”他微笑著，慢慢伸手去摸那隻坐著的鳥兒，用一根手指細細地撫摸柔軟的羽毛，他想知道這是否會嚇到這隻鳥兒，但是它隻是把頭塞進羽毛裏，輕輕地叫了一聲就睡著了。

    霧樹生笑容更大了，看著熟睡中的朋友，也很高興自己撫慰了這隻鳥兒，現在這隻鳥兒睡著了，他可以更好地研究它，它右邊的翅膀上肯定有一個小凹痕，頭頂上沒有什麽羽毛，看上去似乎健康了許多。

    沒羽毛，看上去像是我的叔叔，光頭樣子，霧樹生輕輕撫摸那隻鳥兒的背，笑了笑：“叫你啾咪。”

    霧樹生低聲說完，腿放平，尋找一個更舒服的姿勢坐下了，他不知道手指上的這隻鳥兒會睡多久，所以就一直坐在壁爐旁邊。

    一道響亮的聲音驚醒了霧樹生，他慌張地起來，還有些暈眩，帶著剛從睡夢中被驚醒的昏沉感，迷迷糊糊地環顧著四周，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想起自己在哪裏。

    他舉起手來，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隻空空如也的手指，想知道啾啾到哪裏去了，霧樹生撐起僵硬的上半身，緩慢地爬了起來，伸展手臂，坐在木地板上絲毫沒有用處。

    “啾啾！”他大聲地喊道，好像那隻鳥可以聽懂自己的名字並作出回應一樣，他也蹲下身來檢查爐子，隻發現了餅幹，像午睡前的那樣，似乎沒有被動過，水碗也是空的，唯一藏在椅子下麵的是一些灰塵，霧樹生打了一個重重的噴嚏。

    “冷靜……如果我是一隻還不會飛的鳥兒，我會去哪裏？”他喃喃自語，環顧四周，試圖讓自己是一隻鳥兒，“究竟會跑到哪裏呢？”

    他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躺在地板上麵，看著灰白的天花板，如果我是一隻鳥，在人打個盹的時候，我會怎麽做呢？

    霧樹生又到他們之前睡著的地方，環顧四周，想知道什麽會吸引一隻鳥兒？廚房的桌子嗎？那隻是一大塊木頭。壁爐？那隻有巨大的火焰。掃帚？是掃帚！

    他靠近地板的掃帚旁，小心翼翼地擡起來，當他終於發現啾啾那縮在一起的羽毛時，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

    “啊！”霧樹生嘟囔著，將掃帚放回去，這樣就搭起來一個簡易的帳篷，“我想你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小窩。”

    霧樹生腳步輕輕一躍，順勢坐在舒適的扶手椅子上麵，抓著一本他最喜歡的書。

    他看書不喜歡折書角，看到是哪裏，就接著往下看。

    風怒吼吼地吹著這間房子牆壁，周圍熊熊燃燒的聲音吞噬了幹枯的木頭，現在這個完美時間最適合閱讀了，霧樹生俯身到小茶幾旁邊，按了一下小臺燈。

    毫無反應，他又再按了幾次，燈徹底黑了下去。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咕噥著向窗戶外麵走去，望著這所房子外麵的光，昏暗的光似乎閃爍了一下，但是也隨之熄滅了，肯定是惡劣的天氣擊中了其中某個連接器，小房子停電了。

    霧樹生拿起廚房櫥櫃裏麵的小手電筒，嘆了一口氣，彈動著開關，輕輕敲著桌麵上。

    “真是怪……”他看著外麵的天空漆黑一片。

    霧樹生摸摸腦袋，腦後還有手術留下來的輕微的傷疤，像一塊細小的結一直留著，他在想現在究竟該怎麽辦，除了壁爐裏暫時還跳舞的火光，已經沒有其他光源了，他不可能隻依靠柴火。

    他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在沒有電的情況下順利度過一夜。

    但是當風呼嘯著卷過山穀，年關將至，黑夜垂垂，天氣隻會越來越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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