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軒轅翰宸正了正身子：“既然她們兩個這麽有興致，大家夥兒不妨一聽，墨湉，你上來吧。”

    墨湉走上台，突然繼續說道：“兒臣還有個不情之請，希望父皇可以準許。”

    “說。”

    墨湉看了看席間酒至微醺，已經半夢半醒的軒轅祉，咬了咬下唇：“兒臣粗鈍，並不會什麽樂器，所以想請十三皇子幫兒臣以塤相和。”

    軒轅祉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墨湉唇角輕抿，眼神中含著一抹期盼的神色。

    良久，軒轅祉站起身來，對著軒轅翰宸微微欠身：“父皇，兒臣願意為在座的賓客們吹上一曲。”

    “好！”軒轅翰宸撫掌而笑：“難得十三今天也有這種雅趣，我們不妨洗耳恭聽。”

    軒轅祉款款走上台，目光交錯之間，兩人已經達成默契。

    他從袖中取出玉塤，放在唇邊緩緩吹奏起來。

    隨著塤樂聲緩緩流淌出來，墨湉啟唇，輕聲吟唱起來，聲音清麗，和塤樂嚴絲合縫。

    “憶昔午橋橋上飲， 坐中多是豪英。 長溝流月去無聲， 杏花疏影裏， 吹笛到天明。 二十餘年如一夢， 此身雖在堪驚。 閑登小閣看新晴， 古今多少事， 漁唱起三更。 ”

    本來有些憂傷的歌詞，經過墨湉所吟唱出來，更添一絲灑脫，如果說方才墨靜雅所唱的樂曲像是潺潺流過的小溪，那麽墨湉的獻唱像是一抹殘陽之下緩緩東流的江水。合著軒轅祉如怨如慕的塤樂，更加讓人心馳神往。

    席間一片寧靜，幾乎所有的賓客們都忘記了交談，各自陷入了回憶之中。

    一曲唱罷，場中仍然是久久的寧靜，大家都靜悄悄地，誰也不忍心打破這美妙的氣氛。

    軒轅翰宸臉色微變，他不禁回想起數年之前，自己也曾經在盛開的杏樹之下，縱情歡歌，隻可惜，伊人不再……

    “皇上？”皇後看著陷入深思的軒轅翰宸，輕聲喚道。

    軒轅翰宸從回憶中醒過神來，沉默半晌，啞著嗓音說道：“好，真好，這一句古今多少事，漁唱起三更真是妙極了。我還從沒聽過這篇曲詞，是你自己寫的嗎？”

    墨湉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處於一個曆史上並不存在的朝代，她抿了抿唇，跪在地上：“兒臣不才，隻是閑暇所作。”

    “那你如何理解這一句，古今多少事？”軒轅翰宸饒有興致地說道：“尋常表達女子心緒，多是些風花雪月之事，朕很想知道，你一介女流，是如何能有這樣的心境。”

    墨湉唇角輕挑，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因為兒臣最近讀史，想王朝興衰，心中感慨萬千，自己雖為女子，卻也想為國家興亡做出貢獻。”

    軒轅翰宸臉色微變，墨湉這話已是犯了大不褘，朝堂之中，最為忌諱的便是雉雞司晨。

    可偏偏墨湉在現代就是這樣一個為了國家出生入死的人，所以在她看來，這都是再普通不過的事了。

    軒轅祉站在她身邊，悄悄給她遞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說。

    “兒臣曾聽說過，家中無有男丁，女子替父從軍，最後贏得戰爭，率領十萬將士凱旋，最後獲得皇帝讚賞的故事。也曾聽說過，妻子上陣，為丈夫擊打戰鼓，留得芳名百世，兒臣不才，也想成為其中之一！”墨湉沒有猶豫，看著軒轅翰宸的眼睛，字句鏗鏘。

    軒轅翰宸沉默半晌，在場眾人端看天子神色，也不敢多說半句。

    過了良久，軒轅翰宸長歎一聲：“想不到你一介女流，居然也有這樣鏗鏘誌氣，看來是蒼天無眼，錯把你生成了女兒身了？”

    軒轅祉手心中早已冷汗涔涔，他比墨湉更要了解自己的父皇，是一個敏感而多疑的君主，墨湉這樣鋒芒畢露的性格，或許父皇一念之差，就會讓她把自己的性命留在這裏！

    墨湉微微一哂：“並非如此，我很慶幸自己生成了女兒身，這樣才能有更為靈活的動作，更為縝密的心思！”

    軒轅翰宸唇稍挑起一抹意義不明的微笑，他沉吟片刻，指著墨湉對軒轅褚說道：“老九，看看你，娶了個如此聰慧的王妃啊。”

    軒轅褚眼神複雜地看著墨湉，心中除了驚訝以外，竟然還生出了敬佩，好奇等等情愫……

    主位之上，軒轅翰宸對著薛直輕輕勾了勾手指，在他的耳邊輕聲說出一個名字。

    薛直眼底笑意微顯，他微微直起身子，對軒轅翰宸點了點頭。

    “經過皇上和皇後的細心甄選，”薛直立直身體，將拂塵放在手肘：“今年的霓裳娘子是——”

    他精明圓滑的眼神從墨靜雅臉上略過，最終，落在墨湉沉靜的臉上：“九王妃，墨湉！”

    場中一片嘩然。

    這時，皇後滿麵春風地含笑說道：“墨湉，過來吧，母後有東西給你。”

    墨湉依依起身，走到皇後身邊。

    皇後從侍女手上接過一個小巧華貴的鳳冠，上麵用各種名貴的寶石精心雕琢成為花瓣的形狀，在燭火的映襯下，綻放著讓人難以移開眼目的攝人光華！

    就連向來不喜這些的墨湉，眼中也閃過一抹驚豔。

    “這是本宮給這屆霓裳娘子的彩頭。”注意到墨湉表情的變化，皇後得意洋洋地一笑，繼續說道：“現在它歸你了。”

    說罷，她親自拿起鳳冠，為墨湉戴在頭上。

    台下眾位官家女子看到這一幕，羨慕得連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了。

    墨靜雅更是將長長的指甲用力抵在自己的掌心，白嫩的掌心泛白，似乎隨時都會滲出血來。

    “謝皇後娘娘。”墨湉不用看都能想到此時此刻墨靜雅的臉色，她心底暗笑，一邊欠身讓皇後為自己戴上鳳冠。

    寶石的光華和墨湉眼底光芒相映成輝，墨湉戴上鳳冠之後，更添一絲貴氣。璀璨的流蘇垂在她鬢邊，看上去風韻十足。

    一時間，墨湉似乎成為了潛龍大陸中最美的女子。

    墨靜雅看著站在台上、儀態萬方的墨湉，瞠目結舌。她簡直不敢把這個女人跟不久前的那個穿著粗布麻衣，一臉冷漠的鄉下丫頭聯係在一起。

    她的眼睛此刻嫉妒得要滴出血來，在她看來，墨湉此刻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她替代自己換來的，都是她偷的！

    墨靜雅死死咬著下唇，快要嫉妒地冒出火來。

    墨湉在眾人的矚目之下，款款走下舞台，坐回到自己位置上的時候，她緩緩為自己斟了一杯酒，對著墨靜雅遙遙一敬。

    軒轅褚站起身來，麵無表情地對軒轅翰宸行了個禮說道：“兒臣謝父皇隆恩！”

    “平身吧。”軒轅翰宸看到軒轅褚冷硬的臉，臉上頓時閃過一絲不悅的神情：“你這脾氣也該改改了，若非是因為你不苟言笑，朝中眾人對你也不會有那麽多的非議！從你一進宮來，朕就發現，你對王妃不管不顧，這不就更坐實了你青麵獠牙，聲如灌雷的傳言了嗎！”

    墨湉看著軒轅褚麵無表情的臉，突然很想為他打抱不平，在這些皇子之中，平心而論，軒轅褚是其中戰功最為顯赫的一個，一個屢戰屢勝的軍事奇才，居然因為偏見，獲得了冥王的封號。

    可她不是應該很開心的嗎？墨湉想著。自己和軒轅褚一直不對盤，這下看著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自己的父皇無端指責，自己不是應該很開心的嗎？

    墨湉發現一件很可怕的事，原來經過這麽多事之後，自己已經把軒轅褚劃為了自己人！她開始在意軒轅褚的情緒了。

    正在她發呆的時候，軒轅褚結束了長時間的沉默，他木訥地回了一句：“是。”

    軒轅翰宸歎了一口氣，恨鐵不成鋼地端視了軒轅褚半晌：“你下去吧！”

    軒轅褚站起身來，徑直回到自己的座位中。

    氣氛一下子從剛才的熱鬧，再次跌回到了冰點，這時，舞台上突然幽幽地亮起燈光，無數鮮嫩的荷花從台上支起來。

    當眾人還在納悶這種時候為什麽會有荷花時，隻聽一陣如同泉水叮咚的樂聲響罷，一個少女穿著清新的綠色衣裙撥開荷花緩緩出現，清麗動人的五官可謂是無可挑剔。

    一雙眉眼含著神情，輕聲吟唱著一曲江南小調。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

    嗓音悠揚甜美，卻又不讓人心生厭煩，席間眾人的注意力一下子便被吸引了過去。

    那名女子唱罷，從台上緩緩起身，對著台下眾人，款施一禮。

    如水的眼波有意無意地看著軒轅褚，在與他視線相碰的那一刹那，那少女含嬌帶怯地垂下了頭。

    這一晚上的變故實在太多，眾人已是應接不暇，正在大家紛紛猜測著這名少女的身份之時，皇後幽幽開口說道：“臣妾看著各位千金屢屢獻藝，不覺技癢，奈何人老珠黃，無力與各位相爭，於是親自調教了手底下一個宮女，皇上看著，可還能入眼？”

    軒轅翰宸沉默片刻，突然笑道：“經過皇後調教的孩子，自然都是好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