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團圓之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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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衍遺錄!
    徐林三人回到家中,徐家的團圓晚飯也已經籌備好了。
    徐林終於與大哥徐清見上了麵,兄弟兩人又是一番相擁而泣的感人重逢。
    作為第一個接到“徐林身死”誤報的人,徐清當時可是被折磨得夠嗆。那個莫名其妙將假消息傳到他手上的“薑家三小姐”,他每次想起來還是一腔怒火。
    徐家的這場團圓宴,除了徐林一家人,還有南宮熙與金鵬兩位客人,以及徐家的恩人,沈神醫師徒。
    沈神醫見到徐林,他的關注點與眾人都不一樣。
    “叢安啊,聽說你的身體已經徹底好了?”
    “是啊,沈伯伯,多虧了您的‘長生散’,我的身體已經沒有任何異常了。”
    “嗯……隻一劑藥,真有這麽好的效果嗎?雖說‘長生散’中確實有不少珍奇藥材……不管怎樣,來,我先替你把把脈。”
    趁著其他人入座的時間,沈念給徐林搭脈探查了一下。
    不查不知道,徐林的脈象,讓沈念吃了一驚。
    這哪是沒有異常,這太異常了……
    徐林體內的生命氣息極為澎湃,遠超常人,簡直如海潮般洶湧,給人一種生生不息、無法斷絕的感覺。
    “這……”
    沈念想說什麽,又遲疑了,因為他也不知道該怎麽描述。
    “留思兄,怎麽了?”
    徐堅見狀,趕緊詢問。
    “沒事,沒事。確實……叢安的身體沒有任何異常了。”
    沈念對著徐堅與王氏拱了拱手。
    “恭喜陸岩老弟與弟妹,叢安賢侄的病已經徹底康複,未來有個百歲之壽也不是問題!”
    “太好了!太好了!雙喜,不、三喜臨門!我們一家團聚,叢安的頑疾消除,又有貴客臨門!來來來,大家快入座,我們一同幹一杯!”
    徐堅滿麵笑容,招呼眾人舉杯。
    一桌的美味佳肴前,大家都喜氣洋洋地舉起酒杯,就連從不飲酒的徐薇也倒了一點點水酒,一同分享這份團圓的喜悅。
    南宮熙也是第一次飲酒,他在天樞山上,一直在師尊身邊過著清修的生活。但作為一個靈武境武者,徐林家今晚的水酒並沒有對他造成負擔,就著他從未品嚐過的美味佳肴,他甚至有點喜歡上了這微醺的感覺。
    金鵬之前在朱雀山莊時常飲酒,他跟閣中的畢方年紀相仿,自從母親去世後,他就經常與畢方一同飲酒。所以這些寡淡的水酒,對他來說更是不在話下。
    徐林一邊招呼著二人吃菜,一邊與他們頻頻舉杯。
    大哥徐清看見弟弟這副豪飲的樣子,有點好奇,問道
    “叢安,你什麽時候這麽能喝了?去年不是喝個二兩就醉了嗎?”
    “大哥,你別笑話我了,我這酒量跟你沒法比啊,最多也就一普通人水平。今天隻是高興,豁出去了!”
    徐清哈哈大笑,在徐林的撮合下,他也與南宮熙、金鵬攀談起來,四位年輕人坐在一起,興趣相投,暢快喝酒,天南地北地聊了起來。
    徐堅與沈念在為了一杯酒你來我往,兩人其實都酒量欠佳,每次喝一小杯都要費盡口舌,互相勸上半天,也算某種意義上的“勢均力敵”。
    徐林的母親則帶著神醫的徒弟小方在品嚐各種菜肴,桌上唯一無聊的,可能就是溫婉恬靜的徐薇了。
    她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吃著菜,然後時不時偷看一下對麵那個高大的紅發男子。
    她倒不是少女懷春,隻是單純地對他的頭發感到好奇。長這麽大,雖然也經常隨著母親出門,但她從來沒見過紅頭發的人。
    一不小心,她偷看金鵬的視線正好與他對上,兩人都有點愣神。
    偷看別人卻被逮個正著,徐薇瞬間俏臉羞紅,把頭深深地低了下去。
    金鵬倒是大方地當做無事發生,繼續與徐林、徐清侃侃而談,吹噓著自己曾經的英雄事跡。
    然後某些過分誇張的情節,就會被南宮熙毫不留情地拆穿,引來徐氏兄弟的一陣哄笑。
    酒過三巡,徐堅有了醉意,他不再執著於跟沈念拚酒,而是“照顧”起了兒子帶來的兩位客人。
    “金少俠,聽說你是越州人啊,家裏離京都很遠吧?”
    金鵬見到長輩來搭話,恭敬地回複著
    “徐伯父,是的,大概有兩千多裏吧。”
    “呀,這麽遠,那你過年不回家,你父母不擔心你嗎?”
    金鵬聽到這個話,臉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了。
    但是出於禮貌,他還是平和地回複著
    “我們越州沒有過年團圓這個習俗。”
    “真的嗎?看來九州之大,倒是水土各異。不過,就算沒有過年習俗,你的父母應該也在牽掛著你吧。你在外闖蕩,平常可要多寫些信給他們。”
    徐堅酒勁上頭,談到為人父母的事,又想起時常不在家的徐林,他有點管不住自己,開始滔滔不絕地教育別人。
    金鵬沒有說話,但他的臉色已經有點難看了。
    徐林察覺到了這一點,碰了碰大哥徐清的胳膊,使了個眼色,讓他提醒父親不要再聊下去了。
    徐清心領神會,踢了鄰座的徐堅一腳。
    “我相信你的——唉,臨風你踢我幹嘛?我相信你的父母肯定希望你多回家,他們是越州本地人嗎?”
    徐堅還在滔滔不絕,金鵬終於沒忍住,回了一句
    “我母親已經去世了。”
    此言一出,桌上瞬間安靜了下來,大家麵麵相覷,然後看著徐堅與金鵬。
    金鵬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徐堅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剛剛的話有點不妥,他想挽回一下,於是接著說
    “這樣啊……金少俠你節哀。不過,你還有父親在,也可以常回去看看他。”
    “就是他害死的我母親。”
    金鵬冷冷地回道,飯桌上的溫度又降低了一點。
    “呃……或許,或許父母之間有些誤會。但不管父母輩有什麽恩怨,他們都是不會害自己孩子的。對吧?”
    徐堅還不放棄,他一定要聊出一個相對滿意的結果來。
    “嗬!是啊,以前我也是這麽想的,直到他又害得我妹妹生死不明。”
    金鵬的話說完,桌上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
    徐清與徐林對視一眼,兩人都尷尬得想找條地縫鑽進去。
    徐薇看向金鵬的眼神裏,則多了一些別樣的情緒。
    金鵬此刻已徹底沒了繼續吃下去的興致,他起身向眾人拱了拱手。
    “各位慢用,我吃飽了,多謝款待。”
    說完,他徑直走出了廳堂。
    “這……”
    始作俑者徐堅看著金鵬離去的背影,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回過頭看了看自己的夫人和兩個兒子,所有人臉上都是一副“瞧你幹的好事”的表情。
    徐堅心中委屈,他也不知道對方身世這麽曲折淒涼啊,這能怪他嗎?
    於是,他為了亡羊補牢,又往前湊了湊,滿臉笑意地問另一位客人
    “南宮少俠,你……”
    南宮熙倒是沒那麽多複雜的身世,他很平靜且坦蕩地搶答道
    “徐伯父,我沒有父母。我出生的時候,父母就把我遺棄了,是師尊把我養大的。”
    然後他朝著徐堅淡淡地笑了一下。
    一旁的徐林扶著額頭,此刻他有種想與眼前這個醉漢斷絕父子關係的衝動。
    徐清則慢慢將嘴巴移到徐堅耳邊,輕聲說
    “父親。如果不會聊天的話,其實可以不說話的。”
    徐堅還想辯駁什麽,但他隻是無力地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
    就在這時,天空中一朵絢麗的煙花綻放,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也拯救了徐堅。
    “砰——”
    又是一朵煙花盛開。
    “哇!快看,皇宮放煙花啦!”
    這是每年除夕夜,皇宮團圓家宴的保留節目。
    徐薇與小方第一時間衝到前院,興奮地觀賞著絢麗多彩的煙花。
    團圓家宴上的眾人也都被這驚豔的景象吸引,紛紛來到前院觀看。
    一場美麗的煙花,如五彩斑斕的星辰散在夜空中,寄托著人們對新的一年美好的寄托。
    煙花盛景照耀了整個京都團圓幸福的人兒,但有一個人,她雖然離煙花升空的地點很近,卻離那份美好的心情很遠。
    明玥公主坐在皇宮禁苑裏皇室團圓家宴的主桌上,她呆呆看著那個抱著孩子的皇長子妃,不知道在想什麽。
    這位皇嫂,正坐在原本應該屬於自己兄長的位置上,開心地仰頭與眾人一起欣賞煙花,時不時發出一聲歡呼。
    在場的幾百號人裏,她應該是最開心的,所以也數她笑得最燦爛。
    很快,煙花燃放結束,皇家團圓家宴終於是接近尾聲了。
    明玥公主借口身體疲勞,早早地向昭武皇帝請求告退,皇帝也沒有挽留她,畢竟後麵還有百餘號皇室成員在等著覲見,想要與這位九五之尊說上幾句話。
    就連怡貴妃也沒有挽留她,她的母妃,此刻需要花費全部的心思,來陪伴好昭武帝,以期獲得盡可能多的榮寵。
    明玥公主就這麽孤孤單單地回到了自己的居所。她徑直走上明月閣的最高處,看著整座京都燦若繁星的萬家燈火,到處都是幸福團圓的痕跡。
    她的目光掃過皇城,最後落在了一處黑黢黢的地方。那裏沒有燈火,暗下去了一整塊,在今夜顯得那麽不和諧。
    那裏便是流雲殿。
    明玥公主輕輕地歎息,良久,她自言自語道
    “王兄,你究竟在哪?”
    …………
    皇宮的煙花燃放完畢,薑家的團圓宴也正好結束。
    一直以來,薑太傅都為國事操勞,多年沒有回過汝陽老家了,所以薑家也很久沒有像今晚這樣熱鬧地湊在一起過年了。
    這其樂融融的氣氛,讓行動還不是很方便的薑太傅,都多吃了不少菜,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把這些看在眼裏的秋陽公主,心中歡喜,甚至喜極而泣,濕了眼眶。
    薑海也很久沒有感受過這麽單純質樸的親情歡樂了,他甚至覺得,將來的日子就一直這麽過下去,也挺好。
    不做什麽薑家家主,不做什麽帝國的太傅,隻是自己、父親和母親,一家人平平安安,開開心心。
    薑磊也難得放鬆了一下,被薑暖雲灌了好幾杯酒,微醉之後,心情也是開懷了許多。
    酒足飯飽,薑磊與薑暖雲終究不便過多打擾大哥一家,選擇了告辭。
    回住處的路上,有些醉意的薑磊,絮絮叨叨地說起了很多小時候的趣事,惹得薑暖雲不住地發笑。
    然後兩人不約而同地說起了當年的那場“剿匪大戰”。
    “可惜啊,當年如果不是被你和大哥阻撓了,說不定我現在已經是個名留青史的豪俠了。”
    薑暖雲故作深沉地回憶起往昔崢嶸歲月。
    “狗屁!我看你是牢飯沒吃夠。就你當初那點烏合之眾,就算大哥不出兵,我那八百親兵也能隨隨便便給你剿了。”
    “切!淨吹牛!要不咱們再回汝陽郡去試試?我繼續當我的‘山大王’,看看誰把誰屁股打開花。”
    “試就試,我還怕你……”
    薑磊說到一半,看著薑暖雲那叉著腰,寫滿不服氣的臉,突然語塞。
    他怔怔地看著眼前人,他腦海中漸漸浮現出了一個相同的姿勢,相同的表情,但是更年輕的薑暖雲。
    那是當年,這個妹妹與他置氣,離家出走時的樣子。
    誰曾想,一晃竟過去了十四年。
    “哈哈哈哈!”
    薑磊突然大笑起來,搖著頭,向前走去。
    “你笑啥?有什麽好笑的?”
    薑暖雲被二哥這麽一笑,有點摸不著頭腦,還以為自己鬧了什麽笑話,不依不撓地追了上去。
    二人就這麽說說笑笑地回了“薑家老宅”。
    把薑磊送到宅院裏,薑暖雲就打算離開了。臨到門口,薑磊喊住了她。
    “暖雲……今天是除夕,團圓的日子,就在這裏住下吧,這裏好歹算你半個家。”
    薑暖雲看著自己的二哥,也有些動容,但她這麽多年下來,仍然是沒有放下自己的那點桀驁。
    這段時間其實她一直在京都住著各種各樣的客棧,也並不是很舒適,但她就是不習慣有人管束她,她必須要自由自在。
    “還是不必啦,我怕你一會高興起來又給我‘上課’。二哥你早點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來給你拜年,哈哈!”
    薑暖雲嬉笑著拒絕了。
    薑磊見狀,苦笑了一下,也沒挽留,自己默默地進了宅院。
    薑磊回到自己的房間,屏退了下人,獨自坐在書桌前。
    他點上燭燈,卻發現自己的桌上,竟多了一封沒見過的信。
    他拿起信,正準備拆開,身後突然傳來一些動靜。
    他下意識地喝到
    “什麽人!?”
    薑磊將椅子轉過來,站起身,房間角落的陰影裏,漸漸浮現出一個人影。
    那個人披著深褐色的罩帽,隻露出了下半張臉。
    但薑磊似乎對他很熟悉,因為他竟然認出了來人。
    “是你?你怎麽會來京都?”
    來人站在原地,沒有動,也沒有答話。
    薑磊又向他走近了幾步,他的手中拿著那封來曆不明的信。
    “你是來送信的?他收到我的信了吧?”
    那個人終於說話了
    “收到了。主上讓我傳話,你托他辦的事,他已經辦完了,結果就在你手裏的信上。”
    薑磊一喜,回道
    “這麽快?他說了要什麽報酬嗎?”
    那個戴著罩帽的人從陰影中走出,燭光照亮了他蓄著短須的下半張臉。
    他一邊靠近薑磊一邊答話。
    “說了。主人說……”
    他走到薑磊跟前,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要你的命。”
    然後,他的手中寒光一閃,一把短匕深深地刺入了薑磊的心髒。
    薑磊驚恐地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胸前。
    鮮血順著傷口不斷湧出,打濕了他的胸襟。
    薑磊奮力地抓向麵前的人,這個人也不閃不避,任由他抓撓。隨著薑磊逐漸失去生機與氣力,這個罩帽人伸手一推,薑磊往後跌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他一直保持著那副不可思議的驚恐表情,直到徹底沒了氣息,死在了空無一人的房間裏。
    薑暖雲獨自走在空蕩蕩的街巷裏,剛剛她轉身時,二哥那落寞的表情一直在她腦海裏揮之不去。
    這讓她行走的腳步越來越慢,最後,她終於是徹底停了下來。
    她仰頭看了看星空,掙紮了一會,一跺腳,扭頭往回快步走去。
    她終於是放下了那點無謂的桀驁,這麽多年來,她明白了許多人情世故,她其實早就知道,那兩位哥哥,心裏都深深地關愛著自己。
    隻是她從來沒有珍惜過,也沒有回應過,但現在,親眼看著大哥掙紮在生死的邊緣上,眼看著二哥老去,她也不想再當那個刁蠻任性的“三小姐”了,她要真正成為哥哥們值得信賴的家人。
    “二哥,我回來了!我決定還是在你這住了,以後都住這了,順便還可以保護你,哈哈!不過我先說好,房錢我是肯定不會付的哦!”
    薑暖雲一邊喊著,一邊走進薑磊的宅院。
    見喊了沒人應答,薑暖雲便在下人的指引下徑直來了薑磊的房間。
    見屋裏亮著燈,薑暖雲喊了一聲
    “二哥!你不會醉倒了吧?”
    仍然無人回應。
    薑暖雲笑了笑,心想,估計真的是醉暈了。
    她打開門進去。
    她看見,薑磊胸前插著一把匕首,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瞪著前方,鮮血流了一地。
    “二哥!!!”
    …………
    太傅府,薑海將父親推回了房間。
    母親秋陽公主還在指揮著下人收拾府邸,並且準備一些明天迎新年的東西。
    這一會,恰是父子的獨處時光。
    太傅的房間不知為何熄了燈,薑海把父親的輪椅推到房間正中,便去尋找火石點燭燈。
    薑海剛摸黑找了一會,就聽見身後的薑太傅傳來了動靜。
    “霄、霄、霄、小……”
    薑海一聽,又是這個……他心中苦笑,也沒回頭,隻是略帶埋怨地說著
    “父親,大過年的,今天晚上,咱就不提殿下了行嗎?”
    誰知薑海話音剛落,他身後的薑太傅動靜更大了,他的身體似乎在激烈地搖晃,整個輪椅都發出“咯噔咯噔”的響聲。
    他的嘴裏急切地念著
    “小、小、小、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黑暗中,一把短刀刺向了薑海的背部。
    薑太傅最後時刻的出言提醒,讓薑海在千鈞一發之際有了一絲警覺,他躲開了這致命的一擊。
    但他的身體還是被刺傷了,鮮血直流,從剛剛那一擊的力度來看,這個人的武功修為遠在薑海之上。
    薑海見勢不妙,大聲疾呼
    “有刺客!”
    那黑暗中的影子見事情敗露,立刻放棄薑海,手中寒光直奔輪椅上的薑太傅而去。
    薑海沒有一絲猶豫,全身力量爆發,用最快的速度撲向了自己的父親。
    “噗”一聲,薑海用自己的胸膛擋住了刺客的襲擊。
    然後他咬緊鋼牙,雙手死死抱住刺客,將他向外推,讓他遠離薑太傅。
    “啊!啊!”
    雖然他的力氣不如對方,但他已經豁出了性命,他隻顧著推開對方,已經完全不顧自己的傷勢。
    聽到呼叫,太傅府的侍衛已經在向這邊集結,那個刺客聽見房外的動靜,全身真氣爆發,將薑海震開。
    薑海受到巨力震擊,被迫彈開了身體,就在他向後仰的一瞬間,那個刺客猛力一掌擊在薑海的心口。
    薑海的胸部直接塌陷下去,他向後止不住地倒退,眼看就要撞上薑太傅。
    原來這個刺客見刀刃嵌入了薑海身體已無法尋回,情急之下他竟然想通過猛擊薑海的身體,借此撞死薑太傅。
    他打完這一掌也沒再留戀,直接跳窗逃跑,他前腳剛離開,一個中年管家就衝進了屋內,他看了一眼薑海與薑太傅,又看了一眼窗戶,沒多猶豫,直接追了出去。
    外麵充斥著侍衛們不斷向這裏匯聚的喧鬧聲,但屋裏此刻卻安靜的可怕。
    薑海的身體直直地站在離薑太傅的輪椅不足一寸的地方,他的嘴裏不斷吐出伴隨著內髒碎塊的鮮血。
    在身體失去行動能力前的最後一刻,他憑借著意誌力,止住了身體的移動,把自己死死地釘在了地上。
    此刻的薑海,還有一縷模糊的意識。
    他很想轉身,想再看一眼自己的父親,他想知道,這一次,他保護了父親之後,會不會得到一次誇獎。
    但很可惜,他的心脈已碎,他全身的力量已經用盡,他連轉一下頭都做不到了。
    薑太傅坐在輪椅上,他渾身劇烈地掙紮著,他想坐起來,上半身不斷地起伏。他努力地向前伸出手,想去抱住這個離他僅有一寸之遙的兒子。
    但很可惜,他也做不到,他的手腳不聽使喚,他的腦子裏像是有一扇門,有什麽東西堵在了門口,阻止他跨過去,阻止他去到門那頭的兒子身邊。
    他的嘴唇劇烈顫動著,口水淌了出來,他不停地嘟囔著
    “兒、兒、兒、兒……”
    薑海生命的最後一刻,聽見了父親口中發出的聲音。
    他輕輕地笑了,他的臉上保持著微笑,失去了最後一絲意識,身體直直地向後倒去。
    他正好倒在了薑太傅的懷裏,他的鮮血順著身體流到了薑太傅的身上。
    “救、救、救、兒、兒、兒……”
    薑太傅的雙手不停地顫抖著,十分笨拙又艱難地想要把薑海的身體托起,但他根本無法成功做到。
    很快,太傅府的侍衛趕到,火把的光照到了薑海身上。
    眾人這才大驚失色地看清,眼前竟是如此不忍直視的慘狀。
    他們全都愣住了。
    薑海的心髒處深深插進了一把匕首,他的胸腹被重擊打出了一個空洞,裏麵的內髒已經崩碎,隻剩下一部分暴露在了外麵。其餘的,全都散落在了地上。
    薑太傅看著懷裏的兒子,他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在眾人的目光中,他用那隻已經可以自由活動的手瘋狂地捶打自己的頭。
    終於,他衝破了腦袋中阻擋自己的那扇門。
    他的雙手緊緊抱住薑海,然後,他開始用非人類的嘶啞聲音痛呼著,嚎叫哭喊著。
    “救、救救我、我的、兒、兒、兒——”
    “救救我、我的、兒、兒啊!”
    “救啊!救救我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