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8章 生性奔放愛自由,繁華富庶如雲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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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連數日,扶蘇白天在官署中操勞造橋事務,夜晚就埋頭奮筆疾書。
    草稿廢棄了一份又一份,厚厚地堆疊在一起,代表了他的心路曆程。
    吾為帝王,當重鑄社稷,凝諸夏為一體。
    無國族之分,門戶之別。
    士農工商、諸子百家,皆為我所用。
    亂久思治,窮則思變。
    當今天下的局勢無非久亂、民窮。
    故此人心之所求唯安定、富足。
    做到這兩點,必能實現長治久安。
    反之,誰妄圖阻止百姓獲得安定富足,就相當於與天下人為敵,人人得而誅之。
    譬如一首野心不死的六國餘孽。
    扶蘇寫到後麵,愈發意識到這篇頭版頭條的意義重大。
    它代表皇家儲君未來的治國理念和方向,代表自己能不能獲得天下蒼生的承認。
    故此,修改了數十遍後,始終沒有一個版本讓他滿意。
    扶蘇忙得焦頭爛額的同時,陳慶同樣遇到了一件小小的麻煩。
    “西南百夷齊反?”
    “夫人你莫不是聽岔了?”
    夜色深沉時,陳慶拖著疲憊的身體剛進家門,嬴詩曼就帶給他一個爆炸性的消息。
    “此等大事,我怎麽會聽錯了一字一句?”
    “你先進來。”
    嬴詩曼焦慮不安地拖著他進了內室,然後將事情原委道來。
    探查身毒通道的使團回程時,曾經受到過辛嶽的幫助。
    後來嬴元曼和辛嶽分別寄來書信,一是表功和聯絡感情,二來則是重提調返鹹陽之事。
    陳慶也沒客氣。
    想回鹹陽不難,除非蜀地邊關徹底打通身毒通道,解決山中蠻夷阻路的問題。
    原本想著此事少則三五年,多則十年二十年。
    沒想到,辛嶽和嬴元曼急於求成,一下子搞了波大的!
    “他們在府中設宴,邀請百族首領共度佳節。”
    “先是在酒菜中下毒,然後又放了把火。”
    “可惜百密一疏,有人逃了出去。”
    嬴詩曼急切不安地說:“而今百族齊反,蜀地邊關如臨大敵。”
    “報信的公文己經在路上了,最晚三兩日便至。”
    “夫君,你快想想辦法吧。”
    陳慶差點笑出聲。
    “為何是我想辦法?”
    “蠻族首領不是我召集的,毒也不是我下的,火不是我放的。”
    “冤有頭債有主,他們既然敢做就得敢當嘛!”
    嬴詩曼急得跺腳:“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說這些?”
    “辛嶽擅作主張,無端挑起邊境紛爭,致使百族合流,大兵壓境。”
    “追究起來,丟了性命都是輕的!”
    陳慶攤開手:“辛家又不止辛嶽一個兒子,你皇姐也不是第一次改嫁。”
    “大不了讓辛勝另立傳人,讓你皇姐另尋良配嘛!”
    嬴詩曼恨不得掐死他:“辛嶽和皇姐手中有你的親筆書信。”
    “若不是你在背後指使,他們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做下這等禍事!”
    陳慶不忿地反駁:“我隻叫他們打通身毒通道,可沒叫他們殺人放火。”
    “再者,僅憑一封含義隱晦的書信,他們還想嫁禍到我身上?”
    “你信不信他們全家死絕了,為夫也掉不了一根汗毛。”
    嬴詩曼氣苦地跺了跺腳。
    “反正根由出在你身上,你必須得管。”
    “我皇姐生來命苦,先是錯嫁了李由,卻突遭飛來橫禍,在鹹陽連個安身之處都沒了。”
    “如今嫁了辛嶽,哪想到他無謀莽撞……”
    陳慶聽得刺耳,馬上打斷了她的話:“夫人,你有沒有想過,怎麽你皇姐嫁了誰家誰就倒黴?”
    “為夫雖然不敢肯定下毒放火的主意是她出的,但最少也有八九成的把握。”
    “依辛嶽行事,多半是備好三百刀斧手,摔杯為號,將蠻夷首領全部砍成肉泥。”
    “隻有樂平公主才想得出這種陰損毒辣的主意,最後還失手了。”
    嬴詩曼頓時愣在原地。
    先前辛勝將軍登門,首接脫了帽冠跪在地上祈求幫助。
    他白發蒼蒼,又哭得涕淚俱下,嬴詩曼立時心軟了,根本顧不得問明就理。
    如今想來,還真有可能是皇姐所為。
    “那……”
    “不管是他們誰人所為,總之夫妻一體,無論如何也脫不了幹係。”
    “你還是要出手搭救。”
    嬴詩曼焦急地催促道:“再者,蜀地富庶,山中蠻夷垂涎己久。”
    “倘若邊關真的被攻破,後果不堪設想。”
    陳慶不耐煩地擺手:“你當朝廷修築的關隘是紙糊的?”
    “什麽百族齊反,說到底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借機生事而己。”
    “餓他們兩頓就老實了。”
    嬴詩曼聽他說得如此篤定,心下稍安。
    “可蜀郡的公文就快到鹹陽了,辛嶽一向不受文官所喜,定會有人出麵彈劾他。”
    陳慶歎了口氣伸出手:“你先把樂平公主的書信拿出來。”
    “我瞧瞧到底是怎麽說的。”
    嬴詩曼猶豫了下,回房拿出一張皺巴巴的信紙。
    “血書?”
    陳慶一下被逗樂了。
    “她用的是雞血還是豬血、羊血?”
    “呦嗬,還灑了水呐。”
    嬴詩曼眼中的‘字字血淚’,在陳慶看來不過是博取同情的小把戲。
    “你管它是什麽血。”
    “先看完再說吧。”
    陳慶拈著皺巴巴的信紙粗粗瀏覽一遍,很快眉頭就皺了起來。
    “天意弄人,命途多舛?”
    果然不出所料,嬴元曼一上來就大肆訴苦。
    把所有一切歸結於天意不公,遇人不淑。
    又把毒殺蠻夷首領的罪責全都推到了辛嶽頭上,自稱苦苦相勸而未能阻止。
    “夫人,你皇姐真的是典中之典。”
    “若為夫與辛嶽易地而處,非得一炮轟死她不可。”
    嬴詩曼翻了個白眼:“我皇姐要是得遇良人,也不會落到今天這般地步。”
    “你當她不想過安生日子嗎?”
    陳慶嗤之以鼻:“跟你說過多少次,依她的性情,嫁到誰家就禍害到誰家。”
    “哪怕有經天緯地的曠世奇才,與她結成連理,也非得落個一敗塗地、家破人亡不可。”
    “你當皇家的金枝玉葉每個都像你一樣?”
    “知書達理、善解人意,操持家業任勞任怨。”
    “為夫能有今日之風光,夫人起碼有一半的功勞。”
    嬴詩曼被誇得羞紅了臉,語氣軟化了許多:“你到底幫還是不幫?”
    “真逼到了絕路,皇姐肯定要攀扯到你身上。”
    “他們討不了好,你也鬧得灰頭土臉。”
    陳慶看完了書信的內容,輕輕歎了口氣:“幫!”
    “不為你皇姐,看在辛嶽這個大冤種的份上也不能袖手旁觀。”
    “再者……他們出其不意毒殺了九十餘部的首領,逼反了西南百族,也未必是壞事。”
    辛嶽平日裏與山中蠻夷往來甚密,大多是為了謀取好處。
    所有人都沒想到,他說翻臉就翻臉,突然間痛下殺手。
    蠻夷首領險些全軍覆沒!
    “依為夫之見,該讓辛嶽就地革職,送回鹹陽問罪,以消百族中怨憤。”
    嬴詩曼急道:“然後呢?”
    陳慶慢條斯理地說:“這樣的驚天大案,起碼要由禮部、刑部、兵部三堂會審。”
    “一查三五年也是常事。”
    “有罪下獄,無罪開釋。”
    “總要給蠻夷一個交代嘛。”
    嬴詩曼心思敏銳,脫口道:“你是說拖到不了了之?”
    “蠻族首領死了近百個,他們能答應嗎?”
    陳慶瞪圓了眼睛:“大秦都秉公處置了,他們還想怎樣?”
    “總不能讓死人複生吧?”
    嬴詩曼低聲嘀咕:“按照秦律,殺人償命,最最起碼也得交出個凶犯來抵罪。”
    陳慶大聲駁斥:“那能一樣嘛!”
    “秦律是朝廷為秦人製定的律法,關蠻夷什麽事?”
    “夫人你隻管給辛嶽回信,先讓他回鹹陽來。”
    “為夫保管他平安無事。”
    嬴詩曼下意識問道:“那我皇姐怎麽辦?”
    陳慶把腦袋搖得撥浪鼓一樣:“她是生是死與我無關,讓她自己看著辦。”
    嬴詩曼神色黯然,神思不屬地往外走。
    到了門口她停住腳步:“朝廷非但不懲治辛嶽,還將他調回京師享受榮華富貴。”
    “蜀郡關外的山中蠻夷能答應嗎?”
    陳慶輕輕頷首:“夫人勿須憂慮。”
    “為夫猜測,到時候他們的情緒一定十分穩定,絕不會說半個不字。”
    嬴詩曼半信半疑,但是她知道大事上陳慶向來有主見,或許另有妙計也說不準。
    “那我去給皇姐寫回信了。”
    她放下了心中懸著的大石,腳步輕快地出了屋子。
    陳慶隨手把嬴元曼的書信丟在了地上。
    別說,這婆娘確實是個禍害。
    把她送去蜀郡,朝廷竟然因禍得福。
    身毒通道沿途的蠻夷躲在山中,還真拿他們沒什麽好辦法。
    可你們聚眾攻打蜀郡邊關,這不是自尋死路嘛!
    得想個辦法派一員善戰的武將過去,將他們一網打盡!
    念至此處,陳慶立刻從府中的小門去宜春宮去找扶蘇商議。
    ——
    不消兩日時光。
    蜀郡的邊關急奏快馬送至鹹陽。
    陳慶在北阪宮署理公務的時候,意外迎來了一個預料之外的客人。
    “頂真?!”
    “你隨蜀郡信使一起來的嗎?”
    還是那匹小白馬,還是那個眼神清澈膚色古銅的少年。
    “紮西尊珠拜見侯爺。”
    “在下奉辛將軍及樂平公主之命,特來向您獻上問候與賀禮。”
    陳慶禁不住發笑。
    西南百族雖然是一群烏合之眾,但匯聚起來照樣聲勢浩大。
    辛嶽估摸著是嚇破了膽,害怕邊關一旦有失,受國法處置。
    夫婦二人商議後,嬴元曼派出她的心腹麵首攜重禮提前來疏通關係,祈望關鍵時刻能救他們一命。
    “本侯最近無喜,何來賀禮一說?”
    陳慶戲謔道。
    “侯爺身體康健,平安順遂,即是喜事一樁。”
    “白狼部也送來幾件舉世罕見的域外珍寶,請侯爺笑納。”
    紮西尊珠的把手放在胸前,恭敬地行了一禮。
    陳慶蹙起眉頭:“西南百族齊反,白狼部難道不在此列?”
    紮西尊珠慌亂地擺手:“白狼部向來敬奉順服大秦,豈會生出不臣之心?”
    “百族私下勾連時,曾派遣使者來過白狼部。我父親一刀將其砍殺,以示與百族決裂。”
    “但我部人微力弱,僅能據險自守,恐怕無力為秦國分憂。”
    陳慶哂笑出聲。
    白狼部當然不反。
    你現在是嬴元曼的麵首,隻要吹吹枕頭風,就能得到比其他部族多得多的好處。
    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豈能輕易錯過?
    “聽聞山中百族要破關複仇,搶回屬於他們祖先的良田沃土,掠盡蜀郡的女人財富。”
    “白狼部不想嗎?”
    陳慶明知故問。
    紮西尊珠陪著笑臉:“我部居於大雪山,山勢險峻易守難攻。且風景秀麗,牛馬成群。”
    “族人過慣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到了蜀郡這等人煙稠密繁華富庶之地,反而會覺得不自在。”
    “故此對關內並無企圖覬覦之心。”
    陳慶暗讚對方機巧敏捷,應對得體。
    “原來白狼部喜歡在大雪山放羊牧馬呀!”
    “也是,深夜裏點一堆篝火,族人圍著火堆唱歌跳舞。”
    “仰頭星河高掛,遠眺皚皚雪山。”
    “多美呀!”
    紮西尊珠的臉色變得有些不自在。
    真應該把你送到大雪山中,試試在寒夜中瑟瑟發抖,西周野狼呼嚎此起彼伏的滋味。
    “侯爺說的是。”
    “白狼部又不善耕種,蜀郡的土地再肥沃,也派不上用場。”
    “山中道路崎嶇難行,再好的絲綢穿在身上也刮破了。”
    “我部絕無不臣之心。”
    紮西尊珠再次鄭重地表示。
    “好!”
    陳慶麵帶微笑:“既然白狼部看不上蜀郡,那本侯就放心了。”
    “放羊牧馬,唱歌跳舞有什麽不好?”
    “山中蠻夷怎麽就想不明白呢?”
    紮西尊珠笑得更加勉強:“侯爺說的是,山中百族無理汙蔑秦國守將,又意圖聚眾作亂,實乃罪不可赦!”
    陳慶招了招手:“你來的正好。”
    “本侯恰好有一樁事要交給你辦。”
    紮西尊珠愕然地抬起頭,陳慶己經腳步飛快地走出了很遠。
    “唉……”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
    想要向秦國複仇,談何容易?
    山中蠻夷不知道秦國的厲害,他聽樂平公主講了那麽多京畿往事還不知道嗎?
    蜀郡的邊關守軍對大秦來說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這回恐怕百族要遭大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