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痛徹心扉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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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燕到死都不會忘記那一天,那是她人生中最寒冷、最絕望的一天,冷得刺骨,絕望得讓人窒息。
    那時候,他們的女兒才不過十個月大。她孕期沒吃過一頓飽飯,糙米野菜填肚子,生孩子又趕上早產,孩子生下來就弱,從落地起就沒斷過藥,得靠湯藥吊著。
    可聶老太太和聶二壯知道是個閨女後,嘴臉立刻變了。
    孩子的冷暖不問,甚至連個正經名字都沒給起——就因為孩子總吃藥花錢,聶老太太便日日啐罵著“賠錢貨”,那三個字像淬了毒的針,紮得劉燕心口生疼。
    聶二壯起初還有點良心,畢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偶爾會皺著眉去縣城給孩子抓幾副藥。可日子久了,藥費像細水般往外淌,他漸漸不耐煩了,摔了藥包罵道“一個賠錢貨,填不滿的窟窿”,此後便再也不肯管,任由孩子自生自滅。
    劉燕沒辦法,隻能把自己的口糧再省一半,勒緊褲腰帶攢私房錢,實在不夠了就厚著臉皮找劉熊借錢,手心朝上的滋味難堪,可隻要能給孩子湊夠藥錢,她什麽都能忍。
    那個冬天格外冷,寒風像刀子似的刮過臉頰,凍得人骨頭縫裏都發疼。
    劉燕背著孩子在院裏劈柴,汗水浸濕了裏衣,後背卻突然傳來一陣灼人的滾燙。
    她嚇得手一抖,斧頭“哐當”落地,趕緊把孩子從背上解下來摟進懷裏。
    孩子渾身滾燙,小臉燒得通紅,嘴唇幹裂,眼睛緊閉著,已經燒得昏迷不醒,連哭的力氣都沒了,隻有微弱的呼吸證明她還活著。
    劉燕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疼得她渾身發抖。
    她抱著孩子衝進聶老太太屋裏,“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磚地上,磕得鮮血直流:“娘,求您了,給點錢吧,孩子發燒了,再不去看病就來不及了!”
    可聶老太太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端著粗瓷碗喝著熱粥,慢悠悠地啐了一口:“一個賠錢貨,浪費那錢幹什麽!”
    那時候,劉熊和黃珍珠正在外地務工,山高路遠,根本聯係不上,整個聶家,沒有一個人肯伸援手。
    劉燕抱著孩子,膝蓋凍得麻木,額頭的血混著眼淚往下淌,可聶老太太始終無動於衷。
    劉燕揣著自己攢下的最後的銅錢,她背著孩子,跌跌撞撞地跑到村口,寒風卷著雪沫子打在臉上,疼得鑽心,她卻渾然不覺,隻一個勁地哀求牛車車夫:“求您捎我們一程,去福林縣!”
    好不容易才坐上牛車,她把孩子緊緊摟在懷裏,用自己的棉襖裹得嚴嚴實實,可孩子身上的熱度還是燙得她心慌。
    她坐在顛簸的牛車上,一遍遍地用手背貼著孩子滾燙的額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砸在孩子的臉上,瞬間就凍成了冰粒。
    她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就算把身上所有東西都當了,就算豁出自己的命,也要救孩子。
    她甚至對著蒼茫的天空祈禱:“老天啊,這孩子是我帶到這個世界上的,是我這個做娘的沒保護好她,若真要奪她的命,就用我的命來換吧!求求你,放過她,讓我替她死!”
    趕到福林縣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城裏的醫館和藥鋪都大門緊閉。
    劉燕背著孩子,在寒風裏一家一家敲門,手掌拍得通紅發腫,聲音喊得嘶啞破碎。
    敲了十幾家,要麽無人回應,終於有一家醫館的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大夫探出頭來,看著她懷裏昏迷不醒的孩子,又看了看她滿身風雪、淚流滿麵的模樣,動了惻隱之心,把她們領進了屋。
    劉燕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趕緊把孩子小心翼翼地遞給老大夫,緊張得渾身發抖,牙齒不停地打顫,雙手死死攥著衣角,指甲都嵌進了肉裏,滿心滿眼都是期盼:
    “大夫,您救救她,求求您,一定要救救她!”
    可老大夫隻看了一眼孩子的臉色,又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鼻息,便深深歎了口氣,緩緩搖了搖頭。
    那一聲歎息,像重錘敲在劉燕的心上,讓她瞬間如墜冰窟。
    劉燕到死都忘不了老大夫當時的眼神,裏麵滿是悲憫、憐憫和惋惜,唯獨沒有她期盼的生機。
    “娘子,節哀吧,這孩子已經斷氣了,你來晚了……”
    斷氣了……
    來晚了……
    這六個字,像一把生鏽的鈍刀,一下下剮著她的心。
    她隻覺得天旋地轉,耳邊嗡嗡作響,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隻剩下那六個字在腦海裏反複回蕩,撕裂著她的神經。
    她僵在原地,渾身冰冷,比屋外的寒冬還要冷上十倍百倍。
    她第一次嚐到了心碎的滋味。
    那是一種比寒冬更冷、比刀割更痛的絕望。她的世界,在那一刻徹底崩塌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醫館的,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到了哪裏。
    腳下的路像棉花一樣柔軟,又像刀尖一樣鋒利,她麻木地走著,眼淚早已流幹,隻剩下空洞的眼神,望著漆黑的夜空。
    天塌了,地陷了,孩子沒了,她在聶家唯一的支撐,她活下去的唯一念想,也沒了。
    那一刻,劉燕甚至不想活了。
    她覺得死並不可怕,死了就能見到她的孩子了,就能陪著孩子一起了,就不用再承受這錐心刺骨的疼了。
    天那麽冷,她的孩子那麽小,一個人走在路上,該多孤單,多害怕啊。
    她不能讓孩子一個人孤零零地走。
    她迷迷糊糊地走出了福林縣,不知怎麽就走進了一片濃密的森林裏。
    懷裏的孩子已經徹底涼了,像一塊冰,凍得她心口發疼。
    她自己也越來越冷,手腳僵硬,意識漸漸模糊,幹脆就不走了,靠著一棵枯樹坐了下來,緊緊抱著孩子冰冷的身體,把臉貼在孩子早已沒了溫度的小臉上,閉上眼睛。
    她感覺身上的力氣一點點被抽走,生命在一點點流逝,意識也漸漸陷入混沌。
    她在心裏想:就這樣睡過去吧,永遠睡過去,再也不用承受這些痛苦了,再也不用看著孩子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