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章 方寸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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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零姑奶奶是要造飛機的!
    等進入冬天,王川澤在窗戶外釘了兩個長釘子,又在上麵架上一塊木板,把之前買來的梨子一個個整齊排列好,降至零下的氣溫仿佛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冰箱,就這麽露天凍了半個月後,青黃色的梨子外皮慢慢變成了黑色,廖杉吃上了冬天的第一個凍梨。
    凍梨放進涼水裏緩著,過了一會兒表麵便形成了一層薄冰,王川澤伸手去把外麵那層冰殼掰掉,變得冰涼的水把他的指節凍得發紅,“這幾天就隻能再吃這一個,這東西太涼了。”
    “知道啦。”廖杉迫不及待的就要去接,就見他又拿著那凍梨放到爐子邊,直等到變得溫熱了才再給了她。
    廖杉拿著已經變成“溫梨”的梨子一陣無言。
    隨著她進入孕晚期,時間一天天馬不停蹄的朝著預產期前進,王川澤的神經也像剛得知廖杉懷孕那陣子似的,又焦慮起來了。
    在廖杉吃著凍梨的時候,他俯身蹲下去,幫她去穿鞋子,她的肚子是徹底不允許她再做彎腰的動作了。
    把鞋帶係好,把尾端塞進鞋裏,生怕鞋帶開了會絆倒,王川澤仔仔細細的做完一切,站起身來把爐子封上,又忙活著去找棉服,“今天又降溫了,你穿我這件。”
    “你就這麽一件軍大衣,給我穿了,你穿什麽”廖杉吃完把梨核丟進垃圾袋裏,從椅子上站起來,“你就還剩下一件夾棉的薄外套了。”
    “沒事。”王川澤淡淡地說道,拿著衣服走過來就要給她穿上。
    廖杉沒配合,她有兩件厚些的外套,就是現在肚子太大了,穿上扣不上扣子,她想了想,有了個主意。
    半晌後,廖杉反穿著一件黑色夾棉外套,王川澤幫她再穿上她那件軍大衣,又找了一條他的腰帶,在廖杉肚子上麵係住,固定好這兩件扣不上扣子的外套。
    “怎麽樣”廖杉有些得意地問他,隻覺自己機智。
    王川澤向後退了一步,端詳著她,這下他不用擔心她會凍著了。
    隻是看著裹得像套娃似的圓滾滾的廖杉,他眉眼中染上笑意,“很可愛。”
    廖杉忍不住睨他一眼,她內心一直覺得自己是成熟美的大姐姐,“可愛”這兩個字和她沾邊嗎
    兩個人都穿得暖暖和和的出門去上班,王川澤現在也不管路人的想法了,在外麵也緊緊牽著廖杉的手,怕她踩到哪裏結冰的地方,腳一打滑再摔著。
    廖杉看他肅著臉的緊張勁,一邊留意腳下的路,一邊安慰道,“你也別太緊繃了,我們不是一直按照一嫂說的在做嗎,我肚子也沒有太大,肯定能順順利利生下來的。”
    她說著,內心的緊張、恐懼也散去了些,是啊,盡人事聽天命,所有能做的事情他們都已經做了,接下來就是順其自然了。
    “而且生產前我就住到醫院去了,到時候還有一嫂在。”廖杉繼續說著,她的預產期在十一月十九號左右,兩人已經商量好,廖杉提前幾天,十五號就會先住到醫院去。
    王川澤點點頭,做了
    個深呼吸,將自己的情緒控製著收回來些。
    到了研究所,繼續前一天的工作。
    廖杉要給彈射座椅加一個控製係統的大膽想法還在研究其可行性,畢竟之前從來沒有人真的會拿設計飛行器的思路來研究彈射座椅,這幾個月座艙小組的眾人就一直在分析彈射座椅能不能加控製係統、以及怎麽加的問題。
    理論設想中,控製係統將負責管理整個彈射過程,控製座椅在彈出後能夠調整方向,解決飛行員在飛機不利姿態下彈射的救生成功率。就像在倒扣狀態下,座椅彈射出艙後向下一段時間後,速度、方向等多個傳感器將信息傳達給控製係統,再控製推力矢量裝置將座椅迅速拉起,重新回到向上彈射的軌跡中,接著就可以按照正常的放傘、開傘流程降落。
    但即使在一遍遍推算中,證實這個方案的合理性,但從理論設想落地到裝備上,也是個艱難的過程,彈射座椅越發複雜和精密,要確保在極端情況下飛行員的安全,那麽相關的設計和製造都需要經過嚴格的測試和驗證,以確保其可靠性和性能。
    王川澤和劉浩耀在一樓試驗車間分析之前的彈射座椅樣品,研究控製係統應該怎麽加、鋼纜的路徑、電機的位置;廖杉和座艙小組其他人在一樓先把方向傳感器的試驗數據、圖紙整理好。
    廖杉穿的太厚了,有些伸不開手,就把軍大衣脫了,把反穿的黑色棉服穿好,有擋風的牆,在室內其實沒有那麽冷。
    陶淑珍把圖紙改好,走過來拿給廖杉看。
    “這裏還要再詳細些,桃子你再改改這個地方,其他沒什麽問題。”廖杉仔細看了一遍後說,她突然肚子一緊,有種姨媽來的感覺。
    她調整了下坐姿,把圖紙交給陶淑珍,沒太在意,這種假性宮縮現象從七個多月後就有了,時而會來一次,持續時間不長,慢慢自己就消失了。
    廖杉繼續工作,沒一會兒那種肚子發緊的感覺就消失了。
    可她沒想到,大概也就過了一個小時,那種感覺又來了。
    廖杉心中隱隱有個猜想,她抬手看著手表,默默數著秒數,大概持續了三十秒左右,並且強度比剛剛那一次更加明顯了些,開始隱隱有些痛感。
    種種跡象都和一嫂之前說的真宮縮符合,廖杉有點詫異和意外,今天才九號,離她原本的預產期還有十天。
    但預產期也隻是醫生計算出的一個大概的日期,也不一定每個孕婦都能像設定好程序似的,到了那天才生。
    廖杉覺得自己應該就是今天要生了。
    有的人考試前會心亂恐慌,擔心自己這個知識點沒記、那個課本沒再多翻翻,但等進了考場、真的拿到試卷後反而就冷靜下來了,廖杉就是這樣的人。
    她繼續把手上的數據資料計算檢查、整理好,整個人看上去不慌不亂的。
    又過了一個小時,廖杉盯著手表上的指針,手指無意識的在桌上敲著,現在的疼痛感還比較輕,就像是姨媽痛,尚且能忍。
    崔勝平見她盯著表
    ,像是在試驗場上盯彈射間隙時間似的,不禁心中有些疑惑。
    等這陣宮縮過去,廖杉抬頭,開始喊人,“老崔,你過來下。”
    崔勝平沒多想,先把手上的筆放下,走過來。
    廖杉把自己剛整理好的資料遞給他,“這些你等著做個表格。”
    崔勝平點點頭,伸手去接。
    “方向傳感器的研發可以參考之前的速度傳感器,彈射座椅的對於飛行姿態的感知能力是必須要有的。接下來一段時間的工作就交給你來負責了,有什麽解決不了的問題你就和王工講,他就是來幫助我們小組工作的”
    聽著前麵的話,崔勝平原本還以為就是尋常的工作安排,越往後聽越覺得不對勁。
    廖杉還在繼續說道,“你盯著點大家也別熬大夜,工作總有做完的時候,但身體熬壞了就得不償失了。還有小桃,她一個女同誌,你平日裏也多照顧些,別讓她一個人走夜路。”
    崔勝平聽得有些發慌,“杉姐”
    廖杉反倒朝他安撫的笑笑,“麻煩你幫我叫王川澤上來,我感覺現在好像就要去醫院了。”
    一時間仿佛平地一聲驚雷,崔勝平一愣,立刻衝下樓;陶淑珍慌張的朝她跑來、薑遠也放下手裏的筆想要走過來扶她。
    鄭子昂、張國光、程德霖等人也紛紛放下手裏的工作,朝廖杉圍過來。
    “你怎麽樣了”
    “你就要生了怎麽這麽突然”
    “老王人呢”
    所有人裏,隻有廖杉是最淡定的,“可能是要生了吧,也有可能是我感覺錯了,去醫院看看,已經去叫了。”
    她話音剛落,王川澤已經三步做兩步的大步跨著樓梯上來了。
    他第一眼先去看廖杉,見她看上去還好,狂跳的心稍緩,上前幫她穿外套,“還能走嗎要不我叫老吳把車開過來”
    廖杉低頭看他係腰帶的動作,居然難得一見的手在發抖。
    “不用,我能自己走。”廖杉小聲的和他講著,“我現在沒什麽感覺,剛緩過那陣宮縮。”
    王川澤終於把皮帶扣插進扣眼裏,繃著臉點了點頭,轉身從口袋裏摸出鑰匙給程德霖,“我先送杉兒去醫院,麻煩你幫我跑一趟,東西我都收拾好了,裝在一個大帆布袋裏,就擱在原來她住的那屋裏。還有杉兒她一哥那兒,麻煩你也和他講一聲。”
    程德霖接過鑰匙,“說麻煩就生分了,小怡生孩子時你們可幫了不少忙。”
    他立刻動起來。
    王川澤又轉頭,“老張,研究所的工作你先幫我盯著。”
    張國光點頭,“行,你別操心了,一般也沒什麽事。”
    “大家繼續工作吧,別因為我耽擱了。”廖杉朝他們揮了揮手,才在王川澤小心的攙扶下慢慢下樓梯。
    等他們離開,鄭子昂忍不住和旁邊的張國光說,“廖杉是去生孩子嗎她怎麽看起來就像是去上個廁所似的”
    張國光想
    了一會兒,認真的說,“也許因為廖杉是個強悍的女同誌”
    醫院離飛機廠不算特別遠,廖杉走得慢,一十來分鍾也走到了。
    廖愛黨請了假,回家叫上今天不輪班的李易安,把孩子們先交給鄰居幫忙照看著,兩人很快就趕來醫院了。
    “你先墊墊,”李易安把一包爐果點心塞給廖杉,問她,“你現在怎麽樣”
    廖杉剛看過醫生,“說讓我先辦住院,這才剛開始宮縮,還要一段時間才能真的生。”
    李易安長出了一口氣,連連點頭,“是了,有的產婦從出現規律宮縮可能要十幾個小時、甚至一十多個小時。”
    可顯然這個來的突然、出來的也突然的孩子不會按常理出牌,才剛到下午,廖杉的羊水就破了,宮縮也縮短到了五分鍾發作一次,每次持續的時間也延長到一分鍾,並且已經持續了一小時了。
    李易安匆匆換上衣服,跟著躺在推床上的廖杉一起進產房。
    王川澤在手術須知單上簽了字,臉色有些發白,緊緊盯著產房緊閉的門。
    程德霖拎著個大帆布袋坐在他旁邊安慰道,“很快的,我記得小怡當時進去好像沒多久就又出來了。”
    王川澤這才分給他一個眼神,心想那是時間短嗎那分明是你當時腦袋空白了、對時間都沒概念了,明明江文怡當時是在產房呆了六個多小時才出來的。
    江文怡也請了假,坐在另一邊的椅子上,根本沒在聽她對象說了什麽,滿心隻在擔心廖杉。
    產房裏,醫生還要兼顧隔壁的產婦,看了看廖杉的開指情況,說了怎麽用力後,就又去了旁邊。
    廖杉聽著隔壁痛苦的聲音,心中又有些害怕,好在身邊有熟悉的人在。
    李易安守在她旁邊,熟練的說道,“疼也盡量別喊,攢攢力氣。來,跟著我這麽做,鼻子吸氣、嘴巴呼氣,深吸4秒、再呼4秒”
    廖杉努力不去想一些有的沒的,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呼吸上。
    李易安一直注意著廖杉的情況,時不時柔聲安撫著,教她調整呼吸。
    又過了一段時間,李易安見差不多了,揚聲喊道,“蘇醫生,先來這邊吧我感覺我妹妹能先生,她會用力”
    很快醫生和幾個護士就過來了。
    “另一個產婦一直在喊,根本勸不住,力氣都喊完了,更難生了。”蘇醫生無奈的說了一句,轉頭看向廖杉,又教了一遍用力的方法。
    廖杉根本無暇關注其他人了,她隻全力忍受著仿佛整個人要被扯開似的疼痛、一邊用力,雖然也是痛極,但嘴巴忙著呼吸,根本顧不上痛呼。
    醫生在旁邊鼓勵道,“對,很好,就這樣,再深憋兩口長氣、用力”
    在產房外等了好一會兒,王川澤聽著仿佛環繞音似的痛喊聲,臉越發失了血色,想起廖杉曾經說過的大出血、腹直肌分離,一嫂曾提起過的羊水栓塞,還有剛剛的風險免責單,他不禁雙手緊緊攥住,內心是如墜冰窟的恐慌,不敢想
    象任何一種情況出現,他接下來的人生會怎麽過。
    王川澤在亂七八糟的思緒中隻抓住一條,那就是他不能沒有廖杉,他真的會活不下去的。
    向來理性、堅信唯物主義的他此刻在心中不禁默默祈求起來無論哪個神明,保佑杉兒能平平安安的出來。
    產房裏傳出的喊聲廖愛黨聽得也是心裏發慌,還是過了一陣兒,他才恍然反應過來,“這也不是三兒的聲音,她怎麽一點聲音都沒有”
    廖一哥不知道他納悶的一句話,差點讓王川澤的眼淚掉下來。
    這時有不少人急急忙忙朝這邊走過來,是剛下班的研究所同事們,馮研農、何為、張國光、鄭子昂、趙偉,還有他們的媳婦、以及座艙小組的崔勝平、劉浩耀、薑遠和陶淑珍,飛機廠的羅主任、汽車兵老吳也過來了,一下子來了一大堆人。
    守在旁邊產房門口的一個男人和一個上年紀的女人暗啐了一聲,默默挪了挪位置,坐得離這幫人遠了些。
    “杉兒怎麽樣了”孫秀焦急的問道,她身上還穿著供銷社售貨員的深藍色工服,都沒來得及脫就趕過來了。
    江文怡從椅子上站起來,意外的看向李麗珍,“嫂子,你怎麽也來了”
    “放心吧,軍軍放學回來了,孩子們有他看著呢。”李麗珍說道,“我也是擔心廖杉,過來看看情況。”
    產房裏突然傳出一聲嬰兒的哭聲,和變得有氣無力的痛呼聲交織在一起。
    很快,廖杉進的那個產房門就被人從裏麵打開了,護士匆匆出來,像往常一樣準備找孕婦家屬,抬眼被這烏泱泱的人頭震住了。
    她忍不住在心裏嘀咕,就算家裏兄弟姐妹多的人家,也來不了這麽些人吧
    還是王川澤迫不及待的迎上前,一連好幾個問題拋給護士,“是可以出來了嗎人怎麽樣我媳婦她還好嗎”
    那護士這才回過神來,匆匆說道,“孩子的衣服準備了嗎”
    程德霖聞言趕緊拎著包走過來,“在這裏”
    護士拿了衣服、包被就又進產房了,沒有得到回答的王川澤繼續惴惴不安的等待著。
    又過了一會兒,產房門才完全被打開,廖杉躺在推床上被護士推出來,李易安抱著個小繈褓落後一步。
    “18點07分出生,女孩,體重六斤,身長50。”醫生眼中滿是疲憊,匆匆說完,轉身又往產房裏走,她還要馬上去給另一個產婦繼續接生。
    王川澤隻下意識的記住了數字,大步走去看廖杉。
    廖杉沒有力氣的躺在推床上,黑色的長發被汗水打濕粘在臉側,隻有氣無力的抬眼看了王川澤一眼。
    王川澤立刻失了冷靜的大聲喊著,“醫生醫生”
    才剛進了產房的醫生又被他喊了回來,還以為是出了什麽事,連忙小跑著出來,“怎麽了”
    “她眼裏有血”王川澤神色慌張,聲音都變了調。
    醫生忍不住抿嘴,從鼻孔出了一口氣,“不是什麽大問題,生產的時候太使勁了,眼底毛細血管破了,自己就能慢慢吸收,過段時間就好了。”
    說完醫生就頭也不回的又進了產房,真是的,一驚一乍的嚇她一大跳,她年紀大了可經不起這種嚇法了。
    王川澤聽醫生這麽說,伸手緊緊握住廖杉汗濕的手,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這麽嚇人嗎”廖杉現在也沒有鏡子可以照,她自己沒覺得眼睛有什麽疼痛的感覺,也不知道是什麽樣子,居然能嚇得王川澤方寸大亂。
    王川澤看著她半個眼眶都充斥著血紅色的右眼,長出了一口氣,“沒有,不嚇人。”
    被他遺忘的孩子周圍已經圍了一圈的人。
    黃素莉看進李易安抱著的小繈褓,“這麽紅那這孩子以後肯定皮膚是個白的。”
    “杉兒和王工不都挺白的,孩子肯定也黑不了。”孫秀也湊過去看。
    鄧連心圍過去,驚歎,“這孩子頭發可真多”
    江文怡也跟著點點頭,“我也沒見過。”
    她閨女小江月剛出生時頭發就挺稀疏的。
    程德霖從媳婦和李麗珍中間硬擠進去看孩子,故意哈哈兩聲,提高音量,“老王你閨女現在看著也挺醜的”
    王川澤抬起頭來,很是無語,不是很高興,“你幼不幼稚”
    不就是下意識說了程德霖閨女一句,他都道歉了,居然還被記仇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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