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色衰愛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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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玉理好坐褥,起身從炭爐上倒了兩杯熱茶,一杯遞給了阮卿,另一杯則給了溫枕。
阮卿將裝著瑤台雲霧的茶盞握在手心裏,眉眼溫柔道:“怎麽不給自己倒?”
浣玉知道姑娘是在說自己,鼓著一張小臉訕笑了兩聲,躡手躡腳替自己倒了一杯半滿的熱茶。
她兩隻小手小心翼翼的端好那杯瑤台雲霧,生怕灑了一點,熱茶順著空氣湧進她的鼻腔,惹得她險些打了個噴嚏。
阮卿看著她的樣子不免好笑,幹咳了兩聲道:“茶灑了再倒就是。”
有了阮卿的示意,浣玉這才壯了些膽子,一個人捧著那茶盞緩緩坐到燭台底下品茗。
燭光微微搖曳,正映著阮卿那張明媚的臉,她俯下身,將桌案上的東西收了起來。
溫枕換上了初來大晉時的那件月白色祥雲紋常服,連頭發也被高高束起,與阮卿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樣子一模一樣。
隻是溫枕心頭鬱鬱,她想起白日裏從下人口中聽到的江寶伶,總覺得這個江家大姑娘不是一個好惹的主,她的阿阮如此弱,怎能經得起?
片刻,她端著茶水擰眉道:“阿阮,此次你可是見到了那位江大人,還有她的家眷。”
“我覺得,這一家子不是那麽好對付。”
阮卿呷上一口茶水,清冽回甘的味道仿佛在她的嘴裏打轉,她看過一眼角落裏的浣玉,隨後才氣定神閑道:“該來的總是會來,我不可能逃避,況且,他們來大晉本就是我所期望的。”
“隻是,今日我見到了他們,卻也總覺得這一家子心思各異。”
“阿阮此言何意?”
溫枕雖聽到了江家的人在露華院發生的事情,但也隻是知道了個大概,所以阮卿的話讓她心底起了疑惑。
若真的如阿阮所說,她倒寧願每日不出去了,隻守在阿阮的院子裏。
“江家大公子江卓,生得相貌堂堂,翩然風度,可難掩那抹縱欲淫亂之色,在鬆子縣時,便是一個插科打諢的混世魔王,大晉是皇城之下的京都,他這麽一個被嬌寵慣了的公子哥又怎會本本分分待在那院牆之中?”
“江家大姑娘嘛,她與我的第一次見麵就丟了麵子,恐怕日後定少不了為難我,不過她有膽子惹我,是為她自己找不痛快。”
“至於那位江家二姑娘江幼池......”
阮卿黛蛾長斂,沉吟片刻才道:“不過是個從小看人臉色行事的人罷了,若她將來肯脫離江家,不再依附於他們,我倒可以考慮將她摘出來。”
阮卿的語氣不緊不慢卻仿佛充滿了一股力量,一字不落的灌進了溫枕的耳朵裏。
她搖搖頭嗔了阮卿一句,“阿阮,你的心,有些軟。”
阮卿將茶盞放回未置一詞,目光卻緊盯著那一抹微微跳動的燭光,她道:“江迢的七品小官是她的正室徐氏捐來的,但這麽多年,這位江大人與徐氏的感情早已貌合神離,不複存在了,若隻是感恩當年徐氏的功德才沒有納妾,我怎麽都不願意相信。”
“阿阮的意思是?”
“我隻是想,或許這位江大人早已有了其他心愛的女子,隻是為了維持目前得來不易的榮華,才狠下心一直沒有納妾而已,等到徐氏人老珠黃,這位年少時便一直扶持的夫君怎還會守著她這樣一個沒有任何助力的發妻?”
阮卿靠著引枕,離燭光遠了些,溫枕看不清她眼裏的情緒,隻覺得她這一番話未免有些淒涼。
溫枕有些黯然,閉著嘴唇久久說不出話來,世上的女子隻求得一雙人,可她們又有哪些能真正得到那顆矢誌不渝的心?
阮卿笑了笑,似是想起了什麽,驀然開口道:“溫姐姐,有空你幫我寫信問問裴哥哥,讓他再幫我查查這位江大人在外麵有沒有什麽相好的,日後我扳倒江氏也有了一個助力。”
溫枕剛喝下一大口茶,卻沒得差點吐了半口出來,她嘴唇微張,煞有介事的提起,“阿阮,這麽私密的事情你竟然讓我去做?萬一裴世子以為我是那等愛打聽八卦的人怎麽辦?”
阮卿幹笑了兩聲,對於溫枕的話不置可否,她一臉正經道:“溫姐姐,你又不喜歡裴哥哥,你這麽在乎裴哥哥的看法做什麽?”
溫枕一張臉泛起微紅,她定定看著阮卿,最後不免嗔了這個罪魁禍首一句,“阿阮,你這......你真是膽大!”
阮卿嘴角掠過一抹清涼的笑意,她原來沒猜錯,溫姐姐真的喜歡裴哥哥。
聽月院中,江迢和徐氏所住的屋子裏燈火通明,明亮跳動的燭光倒襯得徐氏那張臉多了一抹豔色,她將茶水遞到江迢跟前時,江迢的神色明顯愣了愣,徐氏穿的一件桃粉色薄衫,在燭光的映照下,裏麵的風景平添一絲清亮嫵媚,隻是再一抬頭看,那張有了歲月痕跡的臉卻成了通身的敗筆。
江迢眉間一皺,顯然多了一絲嫌棄,伸在半空中的手重新垂在膝前,半晌,他冷下臉來,道:“今日奔波良久,你也勞累,睡吧。”
不等徐氏反應,江迢便起身走向床榻,沒有任何寬衣的動作,最後和衣而睡,留給徐氏的隻是一個寬大的背影。
“江哥......”
一腔翻滾而來的愛意瞬間被撲滅,徐氏的心冷到了骨子裏,江迢這般對她,早已日久年深,她從前的姿色也算得上豔麗,可是她從來不知道,這樣的自己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厭煩的?
是為了替他攢下買官的錢沒日沒夜縫製繡品?還是盡心竭力輔佐他,為他打理家事,生下江家的孩子?
徐氏不得而知,她瞥過一眼身上的那件桃粉色長裙,嘴角揚起一抹自嘲的笑意,以色侍他人,這是她從前譏諷青樓院子裏的姑娘們所說的話,可是這樣嗤之以鼻的嘲諷如今卻在她的身上應驗了。
她將頸間那顆扣子係好,兩隻腳如灌了鉛般邁向角落裏那塊鏤空銅鏡,望著鏡中的自己,她突然如失了魂般湊近鏡子摩挲起了那張略顯鬆弛的臉,色衰而愛馳,世間人大抵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