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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偵探言情事件簿!
3
小木屋的木門剛打開一小撮縫,外麵的寒氣已撲麵地侵襲過來,經過一輪烘焙取暖後,現在一下子適應不了霎時而至的嚴寒,我噤若寒蟬地直打哆嗦。
肯尼斯束緊了衣領,扛起鐵鏟,手握射燈,邁步踏向風雪之中。
地圖上的腳印,由小屋門前往前走三步,折向左方,然後一直向前走,走到地圖的盡頭。然而,那是張不完整的地圖,所以尋找起目標來,真的如大海撈針般渺茫。
來到地圖上腳印的盡頭,肯尼斯一把讓鐵鏟插進雪堆。
「施明,我們就從這裏挖起。」
「你拿主意吧。」
「那好,我先來,你幫我照著。」
我接過他手上的射燈,提著兩盞燈打向鐵鏟下的雪地上,頓成銀白光環,黝黑的雪影中投射出兩道圓錐形的光束。
肯尼斯開始鏟起地上的覆雪,一鏟下去盛起雪碎成尖堆,潑向一旁,一下接著一下,一鏟一鏟地掘下去,很是吃力。
「籲,好辛苦!」肯尼斯喘著氣像吞雲吐霧似地說,他本來就是個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哪幹得慣這一種粗活?
「我說肯尼斯,還是讓我來吧。」
「你來你來!這還不是一樣嗎?這可不是辦法,累死了也找不到!」
「那如何是好?」
肯尼斯納悶了好一會,然後……
「有了!」他突然說。「我們用火燒……對!就這麽辦!」
我們從小屋裏找來柴刀,從柏樹上砍下了很多很多樹枝當作木柴,收拾好後紛紛鋪蓋在雪地上,在小屋前麵排列成直線,伸展到將至樹叢之處。肯尼斯抬出一鐵筒的煤油,潑灑在柴枝上,然後點一把火。星火燎原,燒得煌煌烈烈,濃煙四起,焦味熏鼻,雪點降下未半已溶成雪雨滴落在熾盛的火堆上。
這一帶鬆柏巍峨,成防風林掩蔽著滑雪者的小木屋,以及它麵前的一大片白色雪原,怒吼的北風,狂飆的飛雪,來到這裏也驀地變得收斂。
我和肯尼斯兩人,靜觀著火光熊熊,然後,升華的火焰由盛而衰,黯淡下來,徐徐熄滅,縷縷輕煙嫋嫋而升,雪花又再飄飄然降落在那一片雪地上。
煙火散去,灰燼殘留,但我們已無心欣賞,隻顧趨前勘驗「火燒雪」的結果。眼見之處,坑深及脛,半月形的凹凸不平,長約十米,寬約一米,一個長長的雪坑就這樣的燒出來了。
肯尼斯手握射燈打向坑穴,慢慢踱步,我也湊了上去。
差不多到達雪坑的盡頭,一小處拱起來,肯尼斯撿起鐵鏟,小心翼翼地刮去那層薄積雪,遂見泥土堆成小丘。
肯尼斯的表情驟然肅穆起來,他舉起鏟子,一把一把掘起泥土,它們看上去很鬆散,一鏟進去便舀起不少,壓在上麵的泥土隻越來越少,逐漸地散去……隨之而來的,卻是一隻人手!
「看!」我看著那隻手叫喊出聲。
肯尼斯撥走泥巴,終於出現了,那是一具硬梆梆的死屍!
我把手燈的光對準它直射過去,頭戴鴨舌帽,身上披著褐色大衣,戴白手套,繃帶纏滿一臉。
「他是失蹤的羅道夫.格爾丁!」我不由得叫道。
肯尼斯沒有說話,隻默默地拿下屍體頭上的帽子,然後,從頂部慢慢地解開它麵上從頭頂至頸蒂包裹著的白色繃帶。
猶記得這叫羅道夫.格爾丁的人,臉孔給燒得溶溶爛爛,五官扭曲變形,像極《歌劇魅影》裏毀容的怪人,現在這一具腐屍,可能足有十倍的難看!我實在看不下去,別過臉去。
「施明,你看。」
「我不看!它一定難看極了!」
「不!不是,他根本不是什麽羅道夫。」
「……你、你說什麽?你沒騙我吧?那麽,他是誰?」
「一個你我也認識的人。」
好奇心驅使下,我忍不住回過頭看。
「啊!」我驚叫一聲,「為什麽?為什麽會是他?」
雖然麵容已一片死白,可並不是一張燒焦斑駁的臉,我仍認得這一張臉國字口麵、深長的魚尾紋、一大把胡子、花白鬢。眼前的,正是另一個失蹤的客人──羅伯特.拉維爾的屍首……!
4
這裏是雪莊的地窖,小小的醫療室裏卻躺了兩具遺體,一具是阿克斯太太,另一具則是不久前發現的羅伯特.拉維爾。
回想方才,我和肯尼斯輪流背著羅伯特的屍體,從小木屋回來,那一段路真的是漫漫長路,雪上跋涉煞是辛苦,感覺到背上的死屍,一路上我吐了好幾次!
來自法國的格樂茲醫生是位外科權威,年輕時在法證科待了好幾年,在那兒充當驗屍官。
格樂茲醫生幫忙驗屍的工作,我和肯尼斯在外麵等待著。
「我真的不明白!你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道。
肯尼斯眉心緊鎖,我能察覺得到,他也正為著麵前的一大堆謎團而窘惱。事實上,所有的一切已超出了他的掌握。最大的難題,莫過於羅伯特、羅道夫這二人的身份之謎。發現的屍首,無疑是羅伯特.拉維爾,而他的衣著打扮,又是另一個身份──羅道夫.格爾丁。他臉上包紮著繃帶,這絕非一般人會去做的,另外,一項確切的證據,屍體高企的大衣領口上,內側別著一枚小巧的變聲器。在屍體的大衣口袋裏,同時找到一隻火柴盒大的微型照相機。
羅伯特.拉維爾==羅道夫.格爾丁?
如果這就是事實,那麽,誰要來跟他們做交易?他是羅道夫,而羅道夫要向羅伯特買鑽石?他偽裝作另一個身份,上雪山來向自己買鑽石?實在是太扯了吧?!
「我說,這羅伯特準是精神分裂的病患……他一時是羅伯特,一時又妄想自己是另外一個人,最後,竟是自己跟自己打起交道。」我看了看肯尼斯,又說「他很可能是間歇性的精神分裂,平常他是一個沒有異樣的正常人──羅伯特.拉維爾,當病發之時,他就變成了另一個人,擔當起羅道夫.格爾丁的身份,性格完全分裂!」
肯尼斯淡淡然說「正確一點來說,這叫人格分裂。」
「哦?都不是一樣嗎?」
「精神分裂是一個人脫離現實,幻聽,妄想,行為混亂脫序。人格分裂是一種轉化症,病人可能同時擁有兩個以上的性格、身份和行為模式。前者很常見,後者非常的罕見。」
「那麽,羅伯特就是人格分裂囉?」
「……分裂出兩種人格兩個身份,自己約會另外一個自己,同時出現在雪莊……」
「那……他怎麽會死?」
「也許是……自殺。」
「不可想象……」
「人格分裂的症候病入膏肓,精神扭曲得沒有出路,找不到轉圜的餘地,完全坍方,帶來自我毀滅的後果……」
「這……就是真相,對嗎?」
肯尼斯沉默下來,餘下來的時間,我們隻緘默地守候著。
醫療室在酒店的最下層,從酒吧伸延出一條窄長的巷子,兩旁都是員工們的房間,巷子的最前端較靠近酒吧的便是醫療室。這隻是個小病用的急診室,醫療用品不多,幸好格樂茲醫生隨身攜帶了手術刀,否則也不知該用何種工具來剖開屍體才好。說也奇怪,當外科醫生的很喜歡帶著手術刀到處跑,我也親眼見過某位醫師,以手術刀來吃牛排的情形,看了就想吐!
我們守候在醫療室外默默無言地等,然而,肯尼斯仍停不了的東張西望,他還是怵惕提防著凶手。
終於,醫生有點兒憔悴地走出來,我倆站起來靠向他身邊。
「醫生,怎麽樣?」肯尼斯問道。
「拉維爾先生的屍體被冰雪覆蓋,所以腐壞速度減慢,情形就像在冰庫裏的肉──」說真的,我並不很欣賞醫生打的比方,「──屍體被冰住了,保存得很好。被冰封的屍體,眼角膜可長時間保持透明狀態。」
「醫生,那麽,你可以推測出來,他是何時被殺死的嗎?」
「按照屍體的存好度和角膜透明狀態,他應該死了六天,不會更早也不會更晚。」
「有沒有更準確的時間?」
「屍體的胃部及十二指腸留有消化了的食物,他是在進食後兩小時內死亡的。」
「……五天以前的早上,他女兒發現他失蹤,然後一直就找不到他,也沒有人再見過他。那天早上,他的女兒在十點半去他房間裏,那時候他應當還沒用過早餐,因為沒有人送過早餐去,而餐廳裏也沒有人見過他。這樣就表示,他在前一天晚上,用完晚膳後不久就被人殺死。六天以前的晚上,那時候酒店主人戈巴太太為我們設了一席歡迎宴,當時羅伯特.拉維爾還在……對吧施明?」
「沒錯。」然後我補充道「客人中唯一缺少了羅道夫.格爾丁。」
「是,說的是。這樣就可以肯定了!羅伯特.拉維爾是在六天前的晚上,餐宴後兩小時之內被殺。宴會從晚上七點到九點整完畢,他鐵定是在九點到十一點間被殺的!醫生,凶器是什麽?」
「槍殺。說也奇怪,」醫生說道「他體內找到兩塊彈頭,但並非在同一時間打進去的。」
「什麽樣的不同時間?我不明白,當然是一先一後……」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一顆子彈是要命的,另一顆子彈是在他死後,過一段時間才射進去的,所以,身上的傷口有所不同,肌肉的反應和出血現象也有某程度上的分別。生前射進去的子彈,傷口有『肌肉反應』,死後射進去的則沒有。根據我的判斷,兩顆子彈是在相距大約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分別打進死者體內,一顆中心髒,也就是致命的一槍,導致急性失血性休克死亡;另外的一槍,是後來才打進去的,擊中腹部,不能即時殺死人,不過,當時羅伯特已經死亡。」
肯尼斯低頭沉思起來。
過了好一會,他揚起頭向醫生道「醫生,你有沒有分開兩發子彈,哪一發是中心髒的,哪一發是中腹部的,我想,你一定有區分開來吧?這實在是非常重要的一步!」
「肯尼斯,你以為我是哪門子的法醫?這種基本的程序,我當然有照做了。」
看來,肯尼斯的公子哥兒脾氣,任何時候都在盡情發揮。此刻,格樂茲醫生也有點不滿他的傲慢態度,以及懷疑的口吻。
「讓我看看子彈。」肯尼斯說。
走進醫療室,肯尼斯用鑷子撿起其中一顆子彈,抬得高高的在端詳,放下,又箝起另外的一顆。
兩顆彈頭乍看起來一式一樣。
半晌,肯尼斯念念有詞「格洛克17型手槍。」
格洛克手槍嗎?我想起來了,於是靠向我的同伴道「這把槍,我知道是誰……」
「我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