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6章 孽債

字數:5050   加入書籤

A+A-


    李珺走到她旁邊停下,給了隨從一個眼色,所有人後退三步。
    她一改往日高亢語調,沉聲道,“秦鳳藥,本宮一句話,我弟弟就抬高曹家一個等級,和我鬥,你掂量掂量。“
    “老老實實整理你的文書,別總想著把持朝政,否則你會後悔。”
    秦鳳藥行個萬福禮,放低姿態,李珺眼中掠過一絲驚訝,繼而得意離開。
    芷蘭受封為郡主,食邑千戶,已是宗室女中的頂格恩賞。
    她的出嫁的排場,絲毫不遜於公主規格,許多禮製細節,長公主都踩踏了紅線。
    ……
    夜來,李仁到宮外鳳藥居處。
    鳳藥獨坐房中,秉燭夜讀。
    看到李仁,點頭示意他坐在自己對麵。
    “姑姑想好了嗎?”
    鳳藥再次點頭,將書倒扣放在桌上。
    李仁將一個冊子放在鳳藥麵前,“請姑姑看看芷蘭的嫁妝。”
    那厚厚的冊子,沉甸甸的,裝的都是長公主為娘的愛女之意。
    鳳藥仔細翻閱,一邊看一邊思索。
    這份嫁妝清單實在太重了,她合計一下銀錢數量,是個了不得的數字。
    去掉公主與歸山的俸祿,以及公主從皇後處繼承下來的嫁妝。
    李珺這些年積攢的私財之數,令人歎為觀止。
    如若隻是田產與鋪子,積累不了這麽多財富。
    但皇室宗親都有點“不見光”的產業,大家見怪不怪。
    鳳藥用指節敲打著那冊陪嫁清單,陷入沉思。
    “姑姑下不了狠心嗎?”
    鳳藥幽幽說道,“歸大人這樣的官,被免職也可算做保留位置,將來啟用與否,不過皇上一句話。”
    她並未指明“皇上”是何人,但意思已經很清楚。
    用手點點那本冊子,“你去做,萬不可留把柄。”
    兩人商議很久,待李仁走後,鳳藥走到院中,月光灑在身上,她仰頭長歎,“終是走到這一步。”
    “對不住了歸大人。”
    為了千千萬萬像蘇婉那樣的人,有些抉擇盡管殘忍,也不得不做。
    長公主意在太宰之位,真要讓她如願以償,鳳藥後頭的路將步步荊棘。
    若放在從前,鳳藥一點不擔心,她知道皇上不可能把太宰這個職位交給李珺。
    現在看皇上對蘇婉的態度,讓鳳藥心冷。
    他們的底子終究是不同的。
    李瑕無論是怎麽坐上帝位的,他出身即是皇子,是皇家利益的享受者。
    當初提拔寒門學子,也是因為朝中政治博弈,他的支持者太少。
    現在的情形,他坐穩了位子,皇家利益就動不得了。
    鳳藥所處理的折子中,但凡涉及官員任用,皇上都要親自過目。
    足證皇上很在意這點。
    他一點不糊塗。
    抬舉李珺,是他有意為之。
    鳳藥早就深諳鬥爭之法,皇上把李珺當做皇室利益代表者。
    她就動不得李珺。
    想借用皇權的力量動用李珺,就得讓李珺站到皇上的對立麵。
    現在李珺風頭正勁,對她直接下手恐怕有難度。
    ……
    禦街周邊熱鬧非常。
    不止有雲之的幾間大鋪麵。
    在它周圍形成一個大的集市,交易各種物資。
    這天集市中兩個商人產生爭執,這是件極尋常之事。
    兩人鬧到五城督察院,雙方爭搶的物資是一批燈油。
    巡城禦史本沒當回事。
    這種事情,隔段時間就會發生一次。
    他喊來卒子,先把爭搶物資扣下放到官府倉庫中。
    斷過案子,歸誰,誰拉走即可。
    就是件很日常,很簡單的案子。
    可東西拉來後,師爺親自到堂上小聲讓禦史先退堂。
    禦史去官倉中,滿滿一倉庫剛拉來的燈油,整一百桶。
    “怎麽啦?”禦史問。
    師父讓小兵抬起桶底,那油桶看起來和市麵上的桶一樣,桶底卻打著“禁軍”的標記。
    禦史這下犯了難,這個標記說明這些東西本該在皇宮裏,怎麽會流到外麵來?
    能倒賣這些東西的人可不簡單。
    而且這個標記說明這東西歸屬中央五路軍。
    師爺目光一跳,建議說,“大人先把東西扣下,靜待其變。”
    禦史醒悟過來,東西弄出來了,卻沒見到錢,看誰先急。
    順藤摸瓜就行。
    ……
    從前長公主還住清思殿之時,隻是因為心情不好,就差點弄死鳳藥。
    她發脾氣,拿人發泄情緒,都是尋常。
    鳳藥數次見她用殘忍的手段對待下人。
    自嫁給歸山,她的性子才慢慢有所收斂。
    對她懷恨在心的宮女恐怕不在少數。
    那些不如鳳藥幸運,而被長公主打死的下人更數不勝數。
    想找到他們,對如今的秦大人,易如反掌。
    ……
    就在芷蘭與曹家結親,婚事轟轟烈烈結束之後。
    長公主有了曹家做聯盟,對太宰之位更是躍躍欲試。
    她位分尊貴,代表皇家立場,已議政數月,大部分出身貴族的官員都是她的支持者。
    隻要皇上點頭,她這個位子也不是坐不得。
    李珺走路帶風,春風得意。
    自從武舉也向所有人開放之後,曹家一改初衷。
    雖說窮人家的孩子習武的不多,但此門一開,早晚武將會有寒門之子擠進來,而且肯定越來越多。
    從前的爭鬥是貴族與貴族的爭鬥。
    如今卻是寒門來爭搶貴族的利益。
    曹家不願看到這種場麵,自家又娶了郡主,自是利益一體,毫不猶豫站隊長公主。
    ……
    此時,京城午門外——
    一個女子扶著一個彎腰駝背的老人家,走向登聞鼓。
    女子麵帶仇恨,高高舉起鼓槌,恨不得把把那鼓麵捶爛。
    長公主虐殺多名宮女、侍女,近期還打殺一名侍衛。
    此案牽涉皇室宗親,本該上交宗人府查辦。
    但因長公主身擔宗正寺令,與宗親極為熟稔,其中不知哪位高官插手,案子轉給刑部,會同宗人府一同審理。
    告狀之人是死去宮女的親姐姐。
    證人是個從前伺候過長公主的老太監。
    公主苛待侍從,他親眼所見,不止一例。
    坊間百姓中流言四起,還引得各酒肆茶樓的說書先生說起各種版本的故事。
    故事不盡相同,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長公主跋扈殘忍,對下人苛刻尖酸,故事一個比一個故事離奇。
    當流言成了一股巨大的旋渦,便能掀起風浪。
    更多沉默長達數年、從前不敢吱聲的受害人,一起請下訟師,一紙又一紙的狀子送到刑部。
    光是狀子就達上百份,尺來高的記錄,每篇都是一個窮苦人家的血淚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