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9章 是非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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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珺魂不守舍離開鳳藥宅邸。
    回到家,卻見歸山趴在桌上,地上一隻空了的盧山泉酒。
    那是烈酒。
    李珺詫異,成親數十載,他從未不顧儀態,失態至此。
    喚丫頭燒了醒酒湯,又將丈夫扶到床上,她坐在床邊,將湯吹涼,喂他喝下,直到他睜開眼睛。
    “歸山,你我夫妻一場,不管有什麽,我們一起麵對。”
    歸山苦笑,別開臉不願看李珺。
    李珺對歸山素來沒有耐性,這麽多年一直是歸山牽就她。
    一切早成習慣。她臉一沉,“到底什麽事,別跟個娘們似的,還得我輕聲細語哄著你嗎?”
    歸山紅著眼圈,像是要哭了似的,從懷中摸出一串金鈴,扔到李珺懷裏。
    李珺腔子裏的一顆心忽而劇烈跳動起來。
    就如行壞事時,被人當場按住了似的。
    心情由驚訝而羞愧而憤怒,她抓起那串金鈴,顫聲質問,“誰讓你擅入禁地的?”
    她所說禁地是指修真殿角落中獨辟出的一片小院。
    裏麵放著所有她從前與牧之在一起時的舊物。
    以及思念故人時寫的信件。
    既是不為人所見,她言語毫無顧忌十分放肆。
    有道是,君子論跡不論心。
    李珺既在不見天日的房中,把心中獨白寫到紙上,定是不見人的那些心裏話。
    說出來才痛快,反正沒人敢進來。
    誰曾想,卻有一天,最不能看的人,進入房中看了那些不見光的東西。
    那些她因為過於思念牧之,而放肆到有些狎昵之語。
    她曾那麽愛他,愛到可以為他做任何事。
    愛到可以為他死。
    愛到不顧公主之尊,快意於男歡女愛。
    那串金鈴是她勾引牧之時,係在腳上的。
    她喜歡它有節奏的響聲。
    清脆幹淨的聲音,為她純粹原始的快樂伴奏。
    那一刻,刻骨,既純潔又下流,既快樂又痛苦。
    伴著她笑也伴著她落淚,記著她的痛苦與快樂。
    原來人可以借於身體而觸及靈魂。
    她那麽愛的男,怎麽舍得忘掉。
    如今,這些最珍貴的回憶,她信念的支持,以最不堪的方式被揭開擺在麵前。
    終於,憤怒代替羞愧,她撿起金鈴,小心翼翼收入懷中。
    傲然看向自己夫君問,“所以,為著從前的情事,你打算羞辱我?”
    “我的事,從未隱瞞,也沒逼著要你娶我。何苦此時拿這些東西出來讓我難堪?”
    歸山哽咽,“那你有沒有想過,我會不會心痛、難堪?”
    “這些東西,是我羞辱你,還是你羞辱我?”
    “我從未要求你守婦道,你總得有點人道吧?既已嫁人,該向前看,何故留著舊情人的東西?”
    “你有在乎過我一分一毫嗎?”
    “若有人心,為何向我心中紮刀?”
    歸山眼中蓄淚,握緊著拳頭,微微顫抖。
    “你若肯將那間房裏的東西盡數毀掉,我們還可以像從前那般做神仙眷侶。”
    “我依舊事事遷就你,疼你,愛你。”
    李珺沉默著,半晌方緩緩道,“若將那些東西毀了,我便再也成不了神仙。”
    “你娶我時便知,他若活著,我萬不可能嫁你。”
    “我這一生,隻愛過這一個男人。”
    ……
    陷害歸山的計劃裏有一個巨大的缺陷。
    就是歸山本人。
    他是個堅剛不可奪誌之人,汙他清白是其所最不能容忍的罪名。
    他不會坐以待斃。
    倘若反擊,以他的資曆,和在朝中多年經營,以及長公主的明裏暗裏的支持者,勝敗難料。
    想贏,就得先從精神上打垮他。
    李仁這個舉措沒提前告知鳳藥。
    他知姑姑心軟,鬥李珺不得已才動的歸山,絕不願意在他心上捅刀子。
    甚至雖然痛恨李珺,也不會用這種肮髒手段去擊垮長公主的心理防線。
    ……
    他早注意到皇姑有個不讓任何人進入的禁地。
    這塊地方竟放在修真殿,防的誰不言而喻。
    他並不知,這裏是長公主從前與牧之私會的地方。
    鳳藥動手那日,李仁找到歸山,假稱皇上要重修修真殿,已問過長公主,說讓他提前來瞧瞧,將東西歸置一番。
    長公主時常在修真殿宴請賓朋。
    但歸山不愛出席過這裏的宴請。
    他不喜歡長公主的宴。
    那種宴行至最後,往往過分放浪,非他所能接受。
    歸山未娶李珺時,也是個精於吃喝玩樂之人,但喜歡上李珺後,變了許多。
    他很是遷就李珺,到了沒有分寸與底線的地步。
    兩人相處模式一旦成型,往往會持續下去。
    歸山從不幹涉李珺,這種信任改變李珺良多,除了牧之以外,她願意為歸山改變一切。
    兩人相好後,李珺的確一改從前不羈的行事風格。
    雖然言談仍然不遵規矩,但隻是口頭上放肆。
    她不知不覺以婦道自律,並且心甘情願。
    但除了牧之。
    那是她的甜與痛,她的傷與樂,她的淚與笑,她的禁地與聖地。
    牧之在那裏永生。
    ……
    隨著歸山進入那房中,仿若挖開了牧之的墳塋,將他的屍骸翻了出來。
    隨著一件件物品翻出,及至看到公主從前行樂的狎具,與公主因思念牧之而寫就的內心獨白——
    不但將歸山一顆真心踐踏得不成樣子。
    也將牧之挫骨揚灰。
    他把她的心撕開,讓不能見光的陰暗大白於天下。
    也將自己拋至痛苦的深淵。
    他有些意識到自己是不是著了李仁的道兒。
    但公主所作所為真實擺在那裏,並非假造。
    自身不淨,被對手逮到把柄,是怪對手,還是怪自己?
    歸山這樣清直,自然怪自己。
    怪公主不該這樣不檢點,怪她不把他的真心當回事,怪她背著自己行這苟且之事。
    他跌跌撞撞起身,酒沉,心卻醒著不肯醉去。
    他抹把淚,看著李珺無動於衷的樣子,咬牙道,“你我夫妻一場,抵不過一個死去多年的舊情人。”
    “我和他,你再一次選了他。”
    “那就……算了吧。”
    他踏著沉重的腳步,走出內室,每一步都像踏在李珺心口。
    ……
    她明明愛的是牧之,不愛歸山。
    為何心中仍然這麽痛?
    李珺一拳砸在桌上,手上頓時腫了。
    她狂暴怒吼,“我不會饒了你,我要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