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在紅塵中成仙(蘇軾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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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隱居地球,鎮諸天神魔!
過了一會,許仙看向蘇軾手裏寫滿字的紙,問道“子瞻你寫的什麽?”
知道自己鬧了個烏龍誤會的蘇軾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把寫給弟弟的訣別詩遞給了山人。
“聖主如天萬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百年未滿先償債,十口無歸更累人。是處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獨傷神。與君今世為兄弟,又結來生未了因。
柏台霜氣夜淒淒,風動琅璫月向低。夢繞雲山心似鹿,魂飛湯火命如雞。眼中犀角真吾子,身後牛衣愧老妻。百歲神遊定何處,桐鄉知葬浙江西。”
許仙仔細看了兩首詩兩遍,確認其中確實沒有任何對皇帝趙頊和朝廷的怨懟之意,隻有親情厚意及感愧之念,任誰都解讀不出來對蘇軾不利的東西來,便放心地把這張詩頁折好收起到了自己的袖中。
許仙對著蘇軾淡淡道“這兩首訣別詩雖然水準一般,但勝在情深意切。這東西我會想辦法讓它被皇帝看到,也正好算是給了皇帝一個台階下。一個‘憫其情深’的緣由足以免了子瞻你的死罪。至於貶黜到哪裏,就看緣分吧。”
蘇軾點了點頭,心裏已是大定。
……
十幾天後,也就是元豐二年臘月二十八,朝廷宣布了對罪臣蘇軾的處罰。
皇帝趙頊認可了大理寺和審刑院對蘇軾“當徒二年,會赦當原”的判決,本應“原免釋放”,但他也考慮到此案的政治影響以及禦史台的不滿情緒,仍決定“特責”蘇軾,貶謫為黃州團練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簽署公文。
就是說,蘇軾的團練副使是虛職,沒有俸祿,他本人未經批準不得離開黃州。
“特責”意謂特別處分,換言之,將蘇軾貶謫黃州並不是一種“合法”的懲罰,它超越了法律範圍,而來自皇帝的特權。
說得更明白些,這就是皇帝趙頊個人對蘇軾的懲罰。
臘月二十九,蘇軾離開了遍植柏樹、柏樹上又常有烏鴉棲息築巢的禦史台,重又見到了自由的陽光。
次日即除夕,金吾不禁。
東風夜放花千樹,魚龍競舞迎新春。
京師繁華、璀璨、喧鬧的夜晚裏,許仙陪著孤孤單單、冷冷清清的蘇軾飲了許多酒。
蘇軾喝多後沒忍住,又寫了一首諷刺意味十足的詩“平生文字為吾累,此去聲名不厭低。塞上縱歸他日馬,城東不鬥少年雞。”
老子今後寧肯到塞上去騎馬奔馳,也不和你們這幫小人相爭了。
許仙看著這個剛從大牢裏出來的中年男人,又看了看這首牢騷滿腹的詩,既欣賞他的真性情,又好笑他的真性情。
想著也就是坐在這裏的是自己,否則說不定蘇子瞻還沒出京師追加責罰的詔令就又下來了。
許仙示意邊上服侍著的蘇邁趕緊把這張詩頁收起來,然後又陪蘇子瞻喝了一會,才在他的醉眼迷離中終止了這場除夕夜的寥落飲宴。
元豐三年大年初一這天,當開封一派喜氣洋洋的節日氣氛時,蘇軾離開了大宋京師的香、茶、畫、花和繁華富貴,遠赴偏僻的黃州。
同行的隻有他的兒子蘇邁以及擔心路上生出其他變故、閑著沒事跟著的許仙。
杳無人跡的茫茫雪原上,他們踩出了幾行歪斜的腳印,隨即又被風雪一一吞沒。
十天後,三人來到河南陳州,這裏同樣風雪交加。驛道旁,蘇軾的弟弟蘇轍(蘇子由)早已攜兄長家眷在此等候。
兄弟倆生死重逢固然欣喜,但同樣之前在歐陽永叔府中見過許仙的蘇子由忍不住大吃一驚,趕緊恭肅見禮。
“山人真神仙中人!不想子由尚得見山人風采。”蘇子由恭謹道。
蘇子由的長相和他兄長並不一樣,他比蘇子瞻更高大更健壯,臉形也偏圓,正值40歲的他一幅嚴謹沉穩、恬淡沉靜的儀容風姿。
許仙也微笑見禮,讚道“十九載未見,子由倒是氣韻內斂,威儀更甚了。”
蘇子由謙虛道“子由不過是俗世之中的勞勞碌碌之輩而已。山人廿載不改顏色,莫非已得道?”
許仙搖了搖頭,淡淡道“皮囊色相而已,皮相易駐,大道難得。冥冥有感,貧道之大限亦不遠矣。”
蘇子由怔了怔,輕歎道“如山人這般的人物都尋不得大道,那麽世間能得道又幾人?”
許仙笑了笑,道“貧道之大道難求。諸君子之大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另張橫渠豈非已說盡?隻待諸君子一以貫之,誠而行之。”
許仙講的是與蘇軾、蘇轍同科取士的張載張橫渠。
當時張載已經年近不惑,38歲的他卻在這時脫穎而出,展現了非凡的才華。
主考官歐陽修在閱讀完張載所撰寫的文章後,對其讚不絕口,他看到了一位才子的潛質。於是,歐陽修將張載提拔至相國寺進行教學,開啟了張載嶄露頭角的新篇章。
張載提出了“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四句教,影響深遠。
蘇子由愣了下,莊重深拜道“山人之言,子由記之。”
許仙長身卓立,坦然平靜受之。
蘇子由輕歎了口氣,惋惜道“可惜張橫渠也已於三年前亡故了。”
他頓了頓,似是想到了什麽,臉色愈加黯然了起來。
許仙知道他應該是想到了同為伯樂薦舉了兄弟倆和張載的歐陽永叔,也不由默然不語。
由於蘇軾的其他家眷暫時還不能隨行同往黃州,蘇軾、蘇邁就在陳州逗留了三天與家眷團聚。
因受兄長牽連,蘇子由也將貶到陳州幾百裏外的江西筠州任鹽酒稅監,但相聚的三日他並無絲毫怨懟之色,反是以“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安慰心存愧疚的兄長蘇軾。
許仙也不由得暗讚兩人的心性修養和兄弟情深。
三天後,雪後初霽,三人與蘇子由拜別,約定等蘇軾在黃州安置好,春暖花開之時才由弟弟護送家眷前往。
黃州屬淮南西路,隔江而望的武昌屬於荊湖北路,自從安史之亂後,黃州日益衰落,人口稀少,經濟凋敝。
二月初一,經過一個月的長途跋涉後,蘇軾、許仙、蘇邁看到了萬裏長江翻湧的雪浪,無邊無際的大雪被拋在了身後。
三人終於抵達了蘇軾的貶謫地黃州,迎麵吹來的是早春二月的南國春風。
這一路上,在蘇軾、蘇邁的無知無覺中,許仙已經幫他們打發了好幾撥裝扮成山賊匪盜的刺客殺手。
在許仙的強大靈魂力量和推演能力之下,許仙很快就弄清楚了這幾撥人馬的真實來曆。
有保守派的人安排的,想在當下弄死蘇軾激起更多朝臣對改革派的不滿;有改革派的人安排的,想嫁禍到保守派頭上,讓皇帝對保守派更不滿,好更堅定皇帝推行新政的決心;有純粹就是嫉妒憎恨蘇軾的,想趁這個最難得的落井下石的機會弄死這個文豪;最耐人尋味的是竟然還有皇族宗室派來的刺客……
不過每撥人馬都扮成了山匪寇盜,都想偽裝成蘇軾貶謫途中不小心被劫殺的假象,沒有一撥人馬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光明正大刺殺當代文宗魁首。
許仙暗歎,想要殺蘇軾這樣的人物,這一路上確實是最好的機會也可能是唯一的機會。
此時蘇軾在皇帝趙頊心中正是最不得心意的時候,隻要他在路上死得像賊匪劫殺,為了不掀起更大的波瀾皇帝很可能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把這事含糊過去了,大不了剿些賊匪作替罪羊交代一下。
而一旦蘇軾到達黃州,不僅劫殺刺殺難度、暴露風險增加了很多倍,而且官員在屬地被劫殺刺殺,意義就完全不同了,是必須被清楚徹查的天大事件。
何況這個文魁要是在黃州寫出什麽蓋世文章或詩詞,那就時移勢遷,絕不會有人敢對蘇某人再有什麽刺殺之念。
許仙打發了這幾撥殺手和刺客,殺大部分為警,放了小部分為惡較小的回去為告。
也沒有把事情告訴蘇軾,畢竟這事以後應該也不會再發生了,沒必要讓這個天生的文人知道太多陰森黑暗的東西。
到達黃州最初的三個多月,蘇軾和蘇邁一直暫住於定惠院的僧舍內,深居簡出。沒事就和常來訪的許仙談玄論道,臧否古人,唯不言時政當今。
這三個月對於一向喜歡飲酒、宴歡的文人官員是比較難熬的,蘇軾寫的詞表達了這種寂寞和不安“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到黃州後的第四個月,蘇轍護送著兄長的家眷抵達了黃州,包括有蘇軾續弦娶的王閏之,次子蘇迨、三子蘇過,以及侍妾王朝雲、乳母任氏。
如此再加上蘇軾、蘇邁,一家七口人,且有女眷,再不能住到僧舍中,必須找個新的居所。
於是元豐三年(1080)五月二十九日,蘇軾一家,遷居至黃州官府的公宅臨皋亭。
其後,城西北長江邊上的赤壁,成為了蘇軾和許仙經常遊覽的地方。
蘇軾不僅喜歡這裏的開闊景色,周瑜破曹的三國古戰場傳說,又容易引發他關於興廢成敗的遐想。
心腸好而又富於才情的人,多半有孩子氣,許多看似矛盾的方麵集於一身,聰明時是聰明到極點,單純時是單純得仿佛不食人間煙火。
蘇軾愛玩,也會玩,興趣廣泛。
赤壁岸邊到處散落著漂亮的鵝卵石,有些像玉一樣溫潤晶瑩,淺紅深黃,色彩美麗,有些帶著指紋一樣細細的紋理。
蘇軾每次去,都挑揀一些帶回,日積月累,竟然積攢了兩百七十多枚,用一隻古銅盆注滿清水養著。
其中最精彩的一枚,活脫一個老虎或豹子頭,口鼻俱全,甚至還有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蘇軾常拿出來向許仙誇耀。
許仙也隻是微笑,並不反駁這個中年男人的簡單快樂。
蘇軾在岸邊揀鵝卵石時,許仙便在岸邊釣魚。
然後蘇軾帶著滿袋子鵝卵石回家,許仙帶著滿簍子的魚跟著他回家,路上許仙會順便再買上幾壺酒。
畢竟此時的蘇軾就是一個沒有工資的編外官員,還得養活一大家子人。
而他是絕不可能接受許仙的錢財饋贈的,許仙自然也不會以此汙辱一個君子的尊嚴。
到得臨皋亭後,就由得女人們下廚,男人們飲酒閑聊,吟詩互答。
酒酣耳熱之時,許仙會吹奏起出神入化的洞簫,而侍妾朝雲則起舞或曼歌蘇軾的詞曲,蘇軾則撫掌擊節應和,蘇家小娃及王閏之、任氏則在邊上喝彩。
那一年許仙去臨皋亭去得比較勤,幾乎是七天去五天。
他也不是每一次去臨皋亭都帶著魚,經常也會帶些自己或獵戶捕的其他山珍美味,還有小孩子們愛吃的糖果點心。
有些山珍地寶女人們連見都沒見過,更不可能知道怎麽做。
許仙便和蘇子瞻這個老饕便問得鄰裏村老,再親自動手研究琢磨怎麽做,弄好了就邀請鄰裏村老來嚐鮮。村老便會帶著自家的果蔬和濁酒過來。
那是一段簡單、質樸、純粹、歡樂而有質量的時光,對於許仙同樣如此。
第二年春暖花開時,在許仙和其他朋友的周旋下,黃州府衙同意了蘇軾開墾黃州城東約50畝荒地。
這片荒地是一座軍營的舊址。對土地和耕種,蘇軾並不陌生。
在老家眉州,蘇家就有土地數十畝。在徐州等地任地方官時,依照宋朝官員的待遇,俸祿之外,他還有近百畝叫職田的土地。
隻是,與以往那些肥沃的田地相比,蘇家在黃州城東開墾的荒地貧瘠而單薄。
但是,再貧瘠的土地,隻要有陽光和雨水,隻要播下希望的種子,總會生根發芽,開花結果。
開荒耕種的歲月,蘇軾買了一頭牛,以及鋤頭、水桶、鐮刀之類的農具。
勞作時,當代文宗頭戴一頂遮雨也遮陽的竹笠在田間揮汗如雨,他的兒子蘇邁一起在田間勞動。
而許仙就坐在樹蔭下的陰影裏,悠閑翻讀著蘇軾親筆撰寫的詩詞文章,偶爾再吃幾個路上采買來的瓜果。
此時此刻看上去,蘇軾既不像名動天下的風流詩人,也不像曾官至知州的帝國高官。他已成為一個地地道道雙手勞作慰藉心靈的農夫。
然而許仙知道,這個文宗現在才算是真正入了世間第一等風流。
許仙邊看著揮汗如雨的中年男人,邊啃了一口瓜。
嗯,真甜!
耕種第一年,蘇家的土地豐收了。
蘇軾讓妻子用小麥雜以小米做飯,熱情地邀請許仙來家裏做客品嚐,許仙隆重地帶了糖果、疏菜、大魚和酒水到來。
這種粗糧對吃慣了大米的人來說難以下咽,孩子們開玩笑說是在“嚼虱子”,夫人王閏之則笑稱是“新鮮二紅飯”,隻有蘇軾和許仙安之若素,吃得津津有味。
第三年春耕之前的二月,為了耕種方便,在躬耕的黃土坡一側,蘇軾和蘇邁就地取材,用黃泥製磚,壘牆砌壁,房頂蓋上茅草,建起了五間房。
房子落成之日,適逢大雪紛飛,蘇軾在房內四壁繪滿雪花牆畫,自題“東坡雪堂”四字為門額。
當時蘇子瞻看著身畔的許仙,笑得跟孩子一樣道“山人,我以後就是東坡居士了,正好與你的匡廬山人相對應。”
許仙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呀。蘇東坡,蘇東坡,這倒是比蘇子瞻更接近土地,也更有妙趣。”
新鮮出爐的“蘇東坡”也哈哈大笑起來。
在雪堂四周,蘇東坡親手種植了不少果樹、桑樹和臘梅。
等到桑枝發出又亮又綠的桑葉,曾經的高官夫人王閏之和侍妾王朝雲便開始了她們作為蠶婦的操勞。
這年的四月,許仙去蘇家做客,聽到王朝雲獻唱了蘇東坡前些日子醉歸遇雨所做的新詞《定風波》“新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許仙聽罷,默然半晌,歎服有之。
許仙知道,這個“烏台詩案”後的中年男人真正完成了從蘇子瞻到“蘇東坡”的內外蛻變,撫平了內心的淒惶寂寞,到達了自己人生的嶄新境界。
這年的七月十六,正是暑熱天氣,在這個月明星稀之夜,蘇東坡邀約了許仙,坐一條小船夜遊赤壁。
船很小,但照例有酒有菜。
酒過三巡,蘇東坡扣舷而歌“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懷,望美人兮天一方……”
許仙在這個古戰場,也不由想起了曹阿瞞,然後想起了更多逝去的人……
於是許仙手持紫竹簫,吹起了嗚咽幽涼的曲調。
小船順著長江自西而東漂流,明月升起在大江對岸,許仙的簫聲伴著江流如泣如訴,在空中久久回蕩。
一曲終了。
蘇東坡不由問道“山人今夜何以吹得如此悲涼?”
許仙放下洞簫,淡淡道“想當年曹阿瞞一世雄才,也曾在這裏橫槊賦詩,可如今安在?人類的生命便如蜉蝣於天地,一粟於滄海,真是短暫而渺小啊……”
蘇東坡沉默了一會,道“天地之間,物各有主。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
許仙淡淡一笑,繼續舉杯與之對飲。
幾天之後,許仙看到了蘇東坡修飾完成後的《赤壁賦》和《念奴嬌·赤壁懷古》。
這是一個真正的仙才!
許仙知道這一賦一詞必然成為千古名篇,也必然會將蘇東坡的文名推至最鼎盛的巔峰。
從此自己再不必擔心他會死於陰謀暗害。
而且許仙也已經完整看到了一個忽逢大變難的中年男人是如何完成最艱難也是最華光的自我蛻變和超脫的。
蘇家在黃州的處境也已不再艱難,蘇家在本地收獲了很多新的善意和朋友,而且這一年有很多良朋故友不斷來訪蘇東坡……
該是告別的時候了。
一天後,許仙向蘇東坡以及蘇家眾人辭別。
蘇東坡沒有挽留許仙,他知道山人這種神仙般的人物行止由心,灑脫不群,要走自然留不住。
蘇東坡隻是盡了餞行之儀,為許仙置辦了家宴酒席。東坡作歌,朝雲起舞,許仙弄簫,賓主盡歡。
宴飲散後,蘇東坡又將許仙送至家門外十裏,直送至城郭之外,才在許仙的示意下止步惜別。
看著孑然一身,灑落清冷的布衣道人,蘇子瞻認真問道“不知此生可再見山人否?”
許仙輕笑了笑,道“眉山蘇軾,今已名重天下,後必流芳千古。此生若無緣再逢,我亦必將從他者的吟唱誦歌中再見到君子的書與文,後世之人亦必將從流傳的文字、記載中想見到君子的風流和曠達。”
許仙哈哈大笑,高聲道“眉山蘇子瞻,你已在紅塵中成仙,何需再見什麽山人?!何必再見什麽山人?!”
蘇軾愣了愣,有點受寵若驚,有點抑製不住的開心,又有點不好意思,謙虛道“山人你過獎了。”
許仙搖了搖頭,看著這個已完成靈魂涅盤超脫的人類,認真道“你已得了自己的道,成了自己的仙。蘇子瞻,你真是個了不起的人!”
蘇軾這回是真的不好意思了。
他轉移話題,認真問道“山人可有言語教益子瞻乎?”
許仙深深看了他一眼,平靜道“你已尋到自己的真道,此世間之物或命運之厄意遭逢皆已不可能妨害蘇東坡的心之自由。我對你沒有什麽能教益的。”
許仙頓了頓,繼續道“我隻有一句話送給你,希望能對你有所幫助。”
蘇子瞻微躬身,側耳,恭謹傾聽。
“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
話落,許仙看了驚才絕世的男人最後一眼,轉身走向了無盡的地平線和遠方。
尚不及琢磨品味“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的含義,看到這位長者及友人遠行,蘇軾立刻身體肅立,雙手合抱,左手在上,手心向內,俯身約60度,雙手緩緩高舉齊額。
這是除了跪禮外最隆重鄭重的天揖之禮。
蘇軾向著許仙的背影深揖肅禮,同時高聲喊道“歐陽永叔門下,眉山蘇子瞻,拜謝山人恩義!願山人大道有成,得償心中所願。”
許仙沒有回頭,在長笑聲中他縮地成寸,倏忽之間便消失在了平蕪盡處、青山遠處、時光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