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休言萬事轉頭空(文人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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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生隱居地球,鎮諸天神魔!
    許仙截斷了回憶,岔開關於隋帝楊廣話題,道“其實我覺得揚州人還應該感謝三個人。”
    “哪三個人?”慕解語問道,一臉請指教的表情。
    許仙邊開車邊淡淡道“第一個人自然是‘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的李太白,第二個人是‘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春風十裏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的杜牧之,這最後一個嘛——”
    許仙故意停了下來,瞥了眼慕解語,等著她來說。
    慕解語沒有說什麽人的名字,而是以很標準的朗誦調,直接背起了教材上的一篇課文“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過春風十裏,盡薺麥青青。自胡馬窺江去後,廢池喬木,猶厭言兵。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慕解語的誦念極有節奏和韻律感,感情的抑揚頓挫配合她清柔悅耳的吐字,充滿了宋詞的美雅之感。
    許仙忍不住歎賞道“薑白石一曲《揚州慢》,清雅空靈,淒冷寥落,真是千古絕唱。”
    他頓了頓,道“兩位吳王和隋帝楊廣立下揚州發展的根基,而李太白、杜牧之、薑白石這三個人則使揚州的名氣及雅韻自唐宋以來長盛不衰。”
    沒有人會不熱愛自己的故鄉,也沒有人不希望自己的愛人也了解喜歡自己的故鄉。
    慕解語聽到許仙這一番對於揚州的論述解讀,覺得心裏又是欣慰又是開心。
    她的笑容愈加溫柔,也愈加燦爛了。
    慕解語有點遺憾道“可惜這三個大詩人大詞人沒有在揚州留下什麽人文古跡,現在揚州的主要文化古跡就是歐陽修的平山堂、蘇東坡的穀林堂、鑒真東渡前傳經授戒的大明寺、揚州八怪的紀念館、朱自清先生的故居和鹽商的園林比如個園、和園等。”
    “三過平山堂下,半生彈指聲中;十年不見老仙翁,壁上龍蛇飛動。欲吊文章太守,仍歌楊柳春風;休言萬事轉頭空,未轉頭時皆夢。”
    許仙以古調誦唱完蘇東坡過平山堂時憑吊歐陽修的《西江月》。
    許仙臉上罕見地露出了尊敬鄭重之色,認真道“歐陽永叔一代文宗,豪氣非常,心胸曠達,見才如見寶,獎引後進,如恐不及。他對蘇子瞻更是青睞有加。當年蘇子瞻初出茅廬,歐陽永叔貴為文壇魁首,卻逢人便言蘇子瞻的文章將獨步天下!甚至曾言三十年後,天下必盡知蘇子瞻,而不知道有歐陽永叔。他如此識人惜才,赤心盛意,使蘇子瞻在文壇少走了許多年的路。而蘇東坡有情有義,至情至純,也一生感念。這對師生確實是兩個真人,也是兩個有趣味有意思的人。”
    慕解語還是第一次見許仙以這種莊重的神色,如此去讚譽一個人,不,應該是去讚譽兩個人。
    但她想到這兩個被盛讚的人是歐陽修和蘇軾,又覺得很理所當然。
    在揚州長大的慕家三小姐自然對這兩位在揚州都當過太守的文豪了如指掌,她忍不住點頭,認真道“他們兩位確實都是了不起的人,兩人的文章、詩、詞、書法等各方麵都很厲害,歐陽修還是經學家和史學家,蘇軾則還是大畫家。就是兩個人的仕途差了點。”
    許仙笑了笑,平靜道“歐陽永叔的仕途不能算差了,他都做到參知政事也就是副宰相了,退休前做了太子的老師。
    老蘇就倒黴了點,剛進士取第就丁憂,然後回朝就卷入變法改革的漩渦裏,因為名氣大,成了改革派殺雞儆猴的靶子。
    好不容易保守派上台給他做了最高官位的禮部尚書也就是教育及外交部長,但還沒坐熱就又被外放,他偏是個認死理的,又反對保守派的一係列不當做法。
    這下好了,改革派和保守派都不喜歡他。”
    許仙輕搖了搖頭,想到自己這位驚才遠逸、曠世絕倫的友人,又忍不住微笑道“做官為政,最忌諱沒有政治立場。
    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
    蘇子瞻這種放達率真的性情和個性,注定了他的官運不可能好。
    不過他心態特好,超曠豁達,一蓑煙雨任平生,此心安處是吾鄉。
    蘇子瞻的人生有他自己的遺憾,也有他自己的快活與圓滿。
    文章憎命達,蘇子瞻的官運要是一直順暢通達,或許他的情感就不會這麽充沛豐盈,層次婉轉,他的心境也不會這麽漸漸凝粹洗練,乃至通達無漏,那樣蘇子瞻的文字應該也不會這麽令人著迷。
    他也不會成為神州第一文人,成為千古第一流的風流人物。”
    慕解語也情不自禁露出神往之色道“東坡仙才,史無二例。林語堂說,蘇東坡是個秉性難改的樂天派,是悲天憫人的道德家,是黎民百姓的好朋友,是散文作家,是新派的畫家,是偉大的書法家,是釀酒的實驗者,是工程師,是假道學的反對派,是瑜伽術的修煉者,是士大夫,是皇帝的秘書,是飲酒成癖者,是心腸慈悲的法官,是政治上的堅持己見者,是月下的漫步者,是詩人,是生性詼諧愛開玩笑的人。”
    許仙認真地點了點頭,重複了一遍剛才的結論道“蘇東坡和歐陽修是兩個真人,也是兩個有趣味有意思的人。”
    宋朝是個有點非典型的朝代,宋朝的開始就比較非典型,沒有那麽血腥,也沒有大規模殺戮。
    趙匡胤陳橋兵變,黃袍加身,奪了後周孤兒寡母的江山,開創了宋朝。
    而除了誅殺了企圖反抗的禁軍統領韓通一家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流血衝突,堪稱神州曆史上最成功最溫和的王朝政變。
    而且趙匡胤也沒有常規操作弄死“禪讓”退位的前朝幼帝,年僅8歲的周恭帝活到了21歲才病死。
    然後趙匡胤兵不血刃,杯酒釋兵權,消除了王朝最大的隱患。
    趙匡胤優容仁厚,兼反思五代十國將領奪權改朝的亂象,定下了與文官共治天下的基本國策。
    而“斧聲燭影”後繼位的趙光義也秉承領會了兄長的戰略思想,兼趙光義本人附庸風雅,喜好詩賦,也善書法,優賞文人,自此開創了對文人最為友好、文治也最輝煌的封建王朝時期。
    趙光義之後的曆代宋朝皇帝都出於趙光義、趙匡胤的血脈,繼承了家族崇文好雅的傳統,更出了多個文人皇帝,因此宋朝的文人地位在神州所有朝代中是最高的,文化事業發展到了巔峰。
    宋朝前,坊市交易劃定有特定的場所,商業區與居民區是嚴格分開的,且設有宵禁。
    宋朝打破限製,實現商鋪與民宅的雜居,又取消了宵禁,神州曆史上開始出現通宵達旦的夜市,都市經濟發展,市民階層興起並大放異彩。
    宋朝人的娛樂場所不僅有街市、酒樓、勾欄瓦舍,還有各種園林和慶典活動,一年四季他們都在享受生活的樂趣。
    就經濟和社會、文化繁榮程度而言,宋朝確是神州曆史上最具人文精神、最有教養、最有思想的朝代之一。
    現在的許多文人笑言,宋朝是最適合穿越回去的朝代。
    但凡事有其利,亦必有其弊。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抑武重文的三百多年宋朝統治期內確實幾乎沒有什麽內亂,但也導致了對外軍事威懾力的不足和對傑出將才的始終警惕及壓製,嶽飛、辛棄疾的人生憾恨與悲劇也和這種抑武重文的宋朝皇家方略及官場明規則息息相關。
    從軍事威力和勢力範圍來衡量,宋朝是個虛弱的朝代,一直生活在北方蠻夷的陰雲籠罩之下,終於北方的金滅了北宋,北方的蒙古滅了南宋。
    然而在歐陽永叔、蘇子瞻生活的北宋中期前後,宋朝的文人生活得十分陽光燦爛,特別是當你是個有才的文人時。
    蘇子瞻43歲之前的人生大體還算是優容愜意的。
    出身名門,幼承家學,蘇父蘇洵是古文名家,蘇母程氏曾以東漢名士範滂的事跡勉勵其砥礪名節。
    二十歲時首次出川參加進士考試,便一舉中第,以一篇《刑賞忠厚之至論》名揚京師,更得文壇魁首歐陽永叔青睞推崇。
    二十四歲,和弟弟蘇轍在歐陽修的推薦下,參加製科考試,入第三等(一、二等皆為虛設),為“百年第一”,即授大理評事、簽書鳳翔府判官。
    連當時在位的宋仁宗趙禎都欣喜稱“吾今又為吾子孫得太平宰相兩人。”
    自此天下聞名,誰人不識眉山蘇子瞻之名。
    身負巨大的光環加持,一路都是鮮花與掌聲。
    這要換在今天,妥妥就是穿越者的天花板級別開局了。
    雖然後有父母丁憂之痛,又有交惡正當權的改革派的貶謫,但或為天命或為個人知其不可而為之的自由意誌選擇,已隱隱成為新的文壇魁首的蘇子瞻心有遺憾,並無後悔。
    可惜……
    每每夜深無人之時,蘇子瞻常常會想,可惜父親母親未能長壽,可惜恩師歐陽文忠公已逝,可惜發妻王弗未能與我共享榮光。
    但我的人生依然算是很幸運很好的了。
    蘇子瞻懷著這樣的遺憾與感激,想著自己的人生應該也會如歐陽恩師一樣,慢慢在公務宦遊和詩酒花月中過去,死後說不定也能和恩師一樣獲得一個“文忠”的諡號,就此渡過自己正常操作在世人眼中卻驚才絕豔的一生。
    事情確實本該如此,歲月本就靜好流淌。
    然而……
    此時43歲的罪臣蘇軾正蓬頭垢麵地坐在禦史台大獄的地上,看著眼前打開的飯盒中的一條魚,身體微微顫抖,不知覺間,眼淚已涕泗橫流。
    這是一條什麽魚?這條魚在飯盒中的形態,是水煮,清蒸,紅燒,還是魚湯?
    這些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一條魚。
    妻子王閏之遷怒丈夫詩文引禍,焚毀了自己詩文的十之七八,對於一個文人而言,這就是他文人生命的十之七八,蘇軾獲知後心痛如割,但他也不忍責怪妻子。
    而自己的眾多好友們乃至家族,也都將因自己這些牢騷詩文而受到牽累,蘇軾心中更是既自責又愧疚。
    至於官家聖上,已成為罪臣的蘇軾更不敢有怨。
    3個多月漫長的提審、折磨、羞辱結束了,自己的案件進入了“判刑”階段,聽說大理寺、禦史台、審刑院多方多輪拉鋸,朝堂之上激烈爭辯,輕判重判爭執不下。
    這些日子以來,大獄之中困待結果的蘇軾,隨著各種小道消息的傳入,一日數驚,惶惶度日。
    由於提審階段已過,獄中準許家人送飯,但卻不能見麵。
    於是蘇軾托獄卒傳話送飯的兒子蘇邁,平日裏隻送菜蔬肉食,若有的確死刑消息,就送魚,也好自作準備。
    如今,自己的麵前就是一條魚……
    蘇軾渾身冰冷,如墮冰窟。
    良久之後悲從中來的蘇軾才顫抖著雙手,坐在小桌前,拿起專供“罪臣招供”的紙筆,給弟弟蘇轍寫下交代後事的訣別詩。
    伏案寫著絕筆書的文壇魁首並沒有注意到,身後的獄門打了開來,一個道人裝扮的男人走了進來……
    這個時候的許仙還沒遇到白小娘子。
    遇到歐陽修和蘇軾的時候,許仙的身份是道人楊世昌,隱於廬山,別號“匡廬山人”。
    山人穿著灰色的布衣道袍,腳踩木屐,長發以白綢束結起來,並未著冠,左手持著一把紫竹洞簫,顯得樸質而灑逸。
    山人的樣貌平凡,隻是一雙眼睛平靜而清幽,如青山深潭,渺雲天變幻,映日月星辰。
    他腳踩著木屐,進入蘇軾的房間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蘇軾寫完了訣別詩,拿起那頁紙,轉過身來想托獄卒轉交給給自己送飯的親友。
    然後他就看到了許仙。
    粗看這似乎隻是個不修邊幅的中年道人,但多看幾眼,你就會發現這個道人很奇特他有四十多歲中年人的相貌麵容,氣質風韻卻像是個瀟灑青年,他的眼神清慧靜幽卻又勝過了許多睿智老人。
    這樣獨特的人隻要你見過一次,就很難會忘記。
    何況蘇軾見過他不止一次。
    蘇軾忍不住一愕,睜大眼睛意外道“山人何以在此?”
    從廬山上下來的道人平靜看著蘇軾。
    即使是身在大獄中,蘇軾依然如身在朝堂上般裝束嚴謹。
    他的短須和發鬢打理得很是齊整,頭上戴著頂黑色的冠帽,衣裳也很是幹淨,氣度雍容平和。
    蘇軾身材高瘦,麵頰較長,顴骨較高,眉毛較淡,眼睛細長,下巴端正。雖然年已不惑,但是他還是有一種俊逸靈動的風姿和卓然不群的氣質。
    蘇軾的額頭寬廣,耳朵大而厚,這是一種福慧綿厚的麵相。
    而他的眼睛明亮而深邃,常給人一種端方認真、嚴肅沉思的感覺。
    無論誰第一眼看到蘇軾,都會覺得這是一個有福慧的人,一個和雅端方的君子,一個卓逸不凡的風流人物。
    許仙看著蘇軾,淡淡道“我自是來看子瞻你的。”
    蘇軾怔了怔,雖然不明白他是怎麽打通關節進到禦史台大獄的,但還是很感激他在這種敏感時候不避嫌害來探望自己。
    隻是……
    “山人你真是仙人嗎?”蘇軾有點驚疑道,“當年在歐陽公府上幾番聚談,已經是十九年前了。何以山人你容顏廿載未有改易?”
    許仙笑了笑,漫不經心道“修道煉氣,駐顏小術而已,不值一提。”
    他頓了頓,看著如今已取代歐陽永叔隱隱成為一代文魁的中年男人,道“子瞻可已想明白了自己此番何以以文字獲罪下獄?”
    自20歲名動京師開始,這23年來,以蘇軾澎湃奔放的才情學識,樂觀直率的性情,要說得罪人的話與事,他不知做過多少說過多少,但那些很要緊嗎?
    大宋文人嘛,些許言談瑣事不過是小節,寫寫詩文發發牢騷,暗搓搓地搞些譏諷影射,也就這麽回事,這是幾乎所有宋朝文人的正常操作了,這23年不是一直如此嗎?
    本朝對於文人士大夫又特別優容,文人以詩文影射諷刺獲罪的“文字獄”什麽的,之前簡直就不可想象,似乎更不可能發生蘇軾身上。
    然而這“似乎更不可能”的事兒就真的發生了……
    蘇軾畢竟是有政治眼光的,經過這三個多月也琢磨出來了是怎麽回事。
    他看著道人,有些無奈,有些自責,又有些懊悔,認真道“時移事易,是我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敏感身份,沒有認清楚自己的位置。”
    許仙點了點頭,平靜道“文忠公七年前仙去後,你就已隱成為當代文宗魁首,又身在朝堂為官,一言一行,天下景從,影響力舉足輕重。當年文忠公在世,政敵為抹黑中傷他,先造謠他與兒媳有染,失敗後又攻訐他與外甥女私通,簡直是無所不用其極。文忠公故交遍朝堂,門下甚於你蘇子瞻數倍,尚能被政敵無中生有,中傷汙名。何況你根基尚淺,威望未足,且給了人家真憑實據……”
    蘇軾微低了下頭,麵有難過之色。
    他不是為了自己難過,而是想起歐陽恩師多年的護持,又覺得自己此番確實是有點犯蠢,如今竟要被賜死罪,真是有負恩師垂青重望。
    許仙看著男人,淡淡道“子瞻你能意識到這一點,這一趟烏台也就沒算白遭罪,否則即使躲過了這回也終究招致更大禍患。”
    嗯?
    躲過了這回是什麽意思?
    蘇軾一愣,問道“聖上不是已判了我死罪嗎?”
    許仙倒是已從獄卒處明白了事情的緣由,忍不住笑道“如今王安石辭相,新政實際是皇帝在推行,你作為當代文魁,攻諷新政,就是與皇帝直接作對。皇帝和某些人有心嚴懲你,但朝臣大多反對,連王安石和太皇太後都在為你求情,皇帝尚在遲疑當中。
    至於這條魚,今日這頓飯並非是你兒子蘇邁送來的,想是蘇邁有事委托了他人送飯,未言及你們關於魚的約定,可巧這送飯的人就送了條熏魚進來。”
    許仙看著情不自禁露出喜色的中年男人,淡淡道“子瞻你且安心呆著,不必過於憂慮。我自有辦法保下你的性命,隻是這貶黜之罪,必不能免,否則皇帝和改革派都無法下台。你吃下這頓打,事情也就揭過去,也未必就是壞事。”
    為官多年的蘇軾自是明白這點,他平靜從容點了點頭。
    到生死之際走過一遭,人才會更通透明悟生命的無常和可貴。
    至於寄托著個人理想抱負的仕途官位,雖然重要,但已不是最重要的東西了。
    隻是歐陽恩師當年曾言匡廬山人道法精深,修為非常,歐陽恩師幼時家貧,母親畫荻教子,然年少無書可習,偶遇山人,憐幼子好學,遂傾書相贈,複教習半載方去,是為半師之誼。
    多年之後,當年稚子已為文宗魁首,偶然於某次宴飲重逢,歐陽恩師既驚且喜且敬。
    但山人如仙,不拘也不喜俗禮,也隻是和歐陽恩師平輩相交,言稱其“山人”便可。
    便是蘇軾當年拜於座師歐陽永叔門下,與道人坐談飲酒,也隻是遵其意,稱之為“山人”。
    歐陽恩師曾言,山人於天地間修道,在紅塵中行走。
    雖言結廬山上,但實則雲遊四海,行蹤飄忽不定,見其一麵實屬不易。
    蘇軾看著這個在自己的生死時刻又突然出現的神仙人物,心中奇怪,不由得問道“山人你是特意來救我的嗎?”
    許仙明白他想問什麽。
    許仙負手而立於森嚴冷峻的大獄裏,如立於白雲山海中般從容隨意。
    許仙看向蘇軾,平靜道“十九年前我離開京師前,歐陽永叔曾拜托我一件事。”
    他的臉上露出了幾絲追憶之色,繼續道“歐陽說‘蘇子瞻真率赤誠,又文才絕世,名重天下。吾修史書,愈知此等人物,將來或不免於禍難。若大難來時,修已不在,請山人能不吝援手。為人間活一個曠世奇才,為天地增幾分靈秀逸趣。’”
    蘇軾麵色先是訝然,進而肅然,最後隻剩下一片平靜。
    許仙故意不去看43歲男人已經發紅的眼眶,隻是抬頭看向牢房高高的小窗,淡淡道“我覺得他說得對。這世上真正有趣的人不多,驚才如你的人更是鳳毛麟角。我暫時也沒什麽事情,不妨就一起出個力吧。”
    牢房高高的小窗柵欄透進來一片早晨的陽光,為森冷的大獄增加了幾分光明和暖色,也在蘇軾的心裏映照出了無盡光明和暖色。